夏日正午，驕陽炎炎，操場上幾個男生打籃球打得火熱。

        今仁家離學校遠，午休時間其他人都離開了，他獨自留在教室里學習。今仁習慣站在教室陽臺背誦，他們教室后正是操場，在陽臺的位置，偶爾能看到班里的幾個男生打籃球的身影，江臨和也在其中。

        今仁的原意是背誦無疑，卻不妨礙他站在此處另有私心，每次碰到江臨和在此時打球，今仁只想暫時放下手頭的事，安安靜靜地望著他。

        江臨和一貫是最吸引人眼球的那個，他平時溫柔，說話也讓人如沐春風，可到了球場上，一觸到籃球，整個人氣勢頓時凌厲起來，招招不留給人一絲空間，球傳到他手上，分數就已經拿下了。

        今仁的眼睛隨他移動，看著他再次將籃球投入籃筐，與隊友擊掌，笑容夾雜著汗水，在陽光下耀眼異常。

        這樣的江臨和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可他清楚，遙望的距離才是最合適的。

        因為從初中至今的風言風語，他很少與人交流，只一心一意看書學習，在外人看來，就是他性子孤僻。今仁活在眾人審視、探究的目光中，已經帶了一身墨黑的他，無法打消自己內心的怯弱而去靠近眾星拱月的江臨和，他只會在無人注意時，暫時推開現實的事情，悄悄地看一會兒縈繞在心頭的身影。

        近在眼前卻沒有辦法接近，這多少讓他無奈又難過。

        江臨和接過隊友傳來的球，運球就要往對方籃筐跑，對方幾個人見狀迅速趕來堵截他，隊友又離得遠，他此時難以傳球，江臨和與對方短暫對峙，乘著對方伸手搶球的空檔，他當機立斷跳起來投籃。

        籃球在空中劃過，正入對方的籃筐。

        “臨哥牛啊，這么遠都投進了！”

        “牛牛牛，投籃還得看我臨哥。”

        江臨和這一球讓眾人心服口服。

        接受眾人的稱贊，江臨和只是像往常那樣笑笑，折到旁邊喝水休息去了。

        他從書包里拿出手表，瞧著時間差不多了，“快一點了，今天就到這吧。”

        于練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行行行，休息去了。”

        眾人背上書包往不同方向走了。

        今仁一直望著江臨和，連人都看不到了，路的盡頭只剩下綠成一片的松柏，方才收回目光。

        他轉過身靠在陽臺欄桿上，入眼即是江臨和的課桌，江臨和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一個人整張桌。他課桌里資料書非常多，但十分整潔，桌上壓著張寫了一半的數學卷子，飄逸雋永的字跡，字如其人一般。

        今仁鬼使神差地走到江臨和桌子邊，手撫著上面的字跡，坐到了他的位子上。

        似乎坐在那里，空氣都不一樣了。

        還有一個小時多的午休時間，其他人大多都臨近上課時間才來教室的，他只是在江臨和的位置上坐一會兒，誰也不會知道的。

        今仁以往從來都不會做這樣的事，他對江臨和向來是敬而遠之。可是現在，江臨和愈走愈遠的背影浮現在他腦海中，讓他只想在他的位置上多待一會兒。

        夏天燥熱異常。

        但坐在江臨和位置上，今仁十分安心舒適。

        “今仁？”溫潤的聲音打破了中午的寂靜，驚醒了今仁。

        江臨和有本書落下了，打完球就拐回來拿書，沒想到看到這樣一幕。

        今仁回過頭看向教室門口，平時低垂著的頭抬起，額角的劉海散亂，露出雙明亮的眼來，盛滿了驚慌，他搜腸刮肚想找些合適的理由來解釋當下的場面，卻辦不到。

        好在江臨和反應快，與今仁對上眼，驚訝了一瞬后馬上恢復平常溫和的模樣，“怎么趴在桌子上？”

        他沒有問今仁為什么坐在他的位置上，只淺淺挑了個容易回答的問題。

        江臨和一邊說著，一邊走近他的座位。

        “嗯頭有些暈”今仁躊躇中順著他的話找了個理由，可隨著江臨和越靠近，他聲音變得越小。

        江臨和對今仁的印象不多，他們交流的次數江臨和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也不知是不是今仁較為安靜，在活躍的班級里顯得格格不入的緣故，江臨和將他們間的交集記得挺清楚的。

        一次是經過今仁座位時注意到他掉了只筆，就順手幫他撿起來了，今仁也像現在這樣低著頭，對自己說了句“謝謝”。

        另一次是在校運會上，他作為班長給剛完成環校長跑的今仁遞了瓶水，當時江臨和還有些驚喜，今仁平時看著文弱，沒想到抽簽被推上比賽的他拿了個第一，江臨和摟過他肩膀，高興地夸贊他，今仁沒推開他，喘著粗氣接過水，聽著他說話。也不知是不是江臨和的錯覺，今仁跑完步本就緋紅的臉，好像變得更紅了，連耳尖都變了色。

        只這唯二兩次交集，而在江臨和平常的印象中，今仁都是在低頭看書的，不知這次怎么趴自己位置上了。若是其他男生，江臨和倒不奇怪，但是今仁太安靜了，安靜得不像會在無人的時候坐在其他人的位置上，而且還趴在桌上。

        江臨和坐在他旁邊的位置，定睛一看又有新發現，失笑道：“你為什么攥著我數學卷子？”

        今仁目光轉向自己放在他桌面的手，竟然真的攥著，剛才手撫上卷子后就不自覺拿在手里，被江臨和的突然到來嚇得一激靈，反而還攥緊了。今仁頓時懊惱，聽著他清朗的笑聲臉都紅了，忙說道：“對不起。”

        “還把你卷子弄皺了，對不起。”

        今仁試著用手肘壓平痕跡，他想江臨和書桌都整潔干凈得很，應該不喜歡自己的書頁上有褶痕。

        “沒關系，”江臨和看他一副羞窘模樣，忍不住調笑道，“你是來幫我檢查的嗎？”

        今仁更加窘迫了，江臨和一直是年級第一，今仁離他最近的時候是第二名，但也差了十幾分，他的實力毋庸置疑。

        “不是檢查檢查不出來”

        他太實誠了。江臨和聽他說完就忍不住偏頭笑出聲來。再回過頭時，就見剛剛低著頭的人仰望著他，一雙明亮的眼盛滿熾熱，近乎癡迷地看著他。

        今仁長得精致，素日低著頭倒沒多少人發覺，此刻整張臉呈于江臨和眼前，臉上緋紅未退，饒是江臨和見多了長相標致的人，也暗叫驚艷。

        同時，他也看到了今仁眼里來不及收回的情愫。

        江臨和不傻，清楚那道炙熱的視線是什么含義。他當時心下千回百轉，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容。

        “不是頭暈嗎？再趴會吧。”江臨和揉了下他的頭，拿過卷子在旁空位上寫起來，他最后一排，一人享有兩個位子，今仁坐他原先常坐的位置，他就在旁邊坐。

        今仁被他突如其來的親近弄得有些懵，雖感到奇怪，但歡喜的情緒涌上心頭，覆蓋掉那點微妙的感覺，他真就在江臨和位置上趴著了。

        兩個人都知道那是借口，卻都沒有戳破，任由它發展下去。

        時間一瞬而過，今仁趴著睡過去了，醒來時，眼還未睜開，迷迷糊糊間聽見兩個人的說話聲。

        “江臨和，你們怎么回事？”

        “他頭暈，在我位置上休息會兒。”

        今仁感覺到有只手輕覆在自己頭上，他睜開眼，就看到孟叢一副將信將疑、皺著眉頭的模樣。孟叢瞧他轉醒，要說的話又收了回去，坐到自己的位上去了。

        江臨和見他轉醒，關心道，“頭還暈嗎？要是還很暈，你可以繼續在我位置上休息。”

        “不用了已經不暈了。”今仁面對江臨和江臨和這樣的體貼話語，頓時對剛剛情急之下的謊言羞愧不已，他向江臨和再三道謝后，紅著臉匆匆回到自己位置上。

        此時班上疏疏散散坐了人，今仁瞥了眼掛在墻上的鐘表，才知道自己中午這一覺睡得有些久，頃刻后老師進來教室，下午的課程就開始了。

        下午放學后今仁才反應過來自己放肆過頭了，中午的背誦還沒完成，他下午還得去沈姨的店里幫忙，晚上又有新的作業，那么背誦時間只能拿睡覺時間來換了。

        雖然如此，但他并不后悔中午和江臨和待在一起，對他而言，這可能是唯一一次與江臨和親近了。

        他低垂著頭快步走出教室，時而失落時而歡喜，久久不能回神。

        連江臨和喊他的聲音都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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