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余頓了一瞬，繼續(xù)向前，平靜問道：“是你？”

        啟攸歪頭輕笑，“什么？”

        揣著明白裝糊涂。

        江寄余腳步不停，與他擦肩而過，繼續(xù)往山外走，余光中不意外地看到啟攸移步跟上，與她并肩而行。

        她面色不動，再一次問道：“你是誰？”

        啟攸偏頭看她，面有微嗔，“阿楓還沒記住我的名字？”

        “不是，問你何方神圣。”

        啟攸輕一聳肩，率真的動作由他做出來，還真有點(diǎn)倜儻的無辜勁，配上真誠無比的神情，一時看著竟像是個散漫灑脫的少年人，拖著副可憐的腔調(diào)道：“真的不記得了。阿楓很在意么？”

        江寄余絲毫不為所動，坦然道：“對。”

        啟攸被噎也不惱，笑意擴(kuò)大，“我既然不記得了，那就誰都可以是，阿楓不如當(dāng)我是個無名小卒便是。”

        江寄余面無表情，“過謙了。青婳可不是無名小卒等閑攔得住的。”

        “青婳？誰？”啟攸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那個豆腐渣魔族？她不是等閑就可以拿來殺著玩的嗎？”

        “……”

        罷了，你開心就好。

        似乎是反應(yīng)過來這種說法有質(zhì)疑江寄余能力的嫌疑，他又嘗試著禮節(jié)性地自謙一下，“哦，阿楓不要誤會，她不是我攔的，是……唔，飛到半途自己撞到墻上，撞死了。”

        ……好震撼啊聽起來。

        江寄余放棄討論這個話題，“那你總記得自己的年紀(jì)吧？”

        憑她對魔界的了解，知道誕生時間，打聽出他是誰也不難。

        “也記不太清了。”啟攸篤定道，“不過肯定還小，也就十幾歲嘛。”

        ……更震撼了。

        江寄余算是認(rèn)了，從他嘴里就聽不到幾句實(shí)的。她停步回頭，迎著對方視線，肅容問：“為何一直跟著我？”

        啟攸笑看著她，“可能因為……我們一見如故？我這人行止隨心，從來懶得計較那么多所以然，看誰親切，就喜歡跟著。”

        那可不是十幾歲，是一塊糕點(diǎn)就能誆走的缺牙小兒。

        江寄余糾正：“單方面一見如故。”

        立刻遭到譴責(zé)：“好生無情！”

        兩人站在林中已有一陣，三更天氣，幽林幢幢，層層林葉下黑得徹底。即使對面而立相距咫尺，也幾乎看不清眼前人面容，只有一點(diǎn)模糊的輪廓，并那雙始終笑意款款的眼。

        江寄余一向不喜仰視任何人，此刻礙于身高原因，不得不微微揚(yáng)首，才能直視身前魔族。

        另有一道目光自上傾瀉下來，脈脈流在她面上，不尖銳，但存在感極強(qiáng)。

        她極少跟人挨這么近，上回是試探的權(quán)宜之計，這回深更半夜，又有什么難明的東西在夜色中被慢慢放大。她活了千把年，最不習(xí)慣的就是此等情景。

        奇異的是，不習(xí)慣歸不習(xí)慣，倒還在忍耐限度內(nèi)。

        江寄余依舊站定不往前，也沒有退開，語氣淡漠，意有所指，“我這人可不招魔族喜歡。”

        啟攸垂眸看著她，眼中光華流轉(zhuǎn)，忽然笑開。

        “阿楓停在這里，是想讓我知難而退，不再跟隨，對吧？”

        江寄余目光不讓，沉聲道：“對。”

        啟攸仍舊不惱，笑道：“或許，你也可以試著不把我當(dāng)作魔族。”

        江寄余揚(yáng)眉。

        “阿楓豈不聞交友忘年、不別車笠。誰說與人相交要先講究一番身份呢？六界恢弘，相遇不易，但有道合，同路一段又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歪理邪說。

        江寄余默然片刻，回道：“我不會想跟一個不明底細(xì)的魔族同路。”

        “那就不同路，”啟攸笑得狡詐，“順路。”

        “……”江寄余不欲再多做糾纏，回身踏劍而起，御劍往北而去。

        仙門援軍不知何時能到，青婳的人或許還在周圍，不便停留。再者，安即墨還一個人奔逃在這一片莽莽深林里，安危不明，須得盡快找到她。

        啟攸看樣子是真的跟定她了，人影懸在劍側(cè)三尺開外與她并行，為印證“順路”之說，還欲蓋彌彰地直視前方，氣定神閑。

        江寄余暗嘆，偏頭沖他方向道：“啟攸。”

        魔族目不斜視。

        “今日多謝。”

        安即墨膽量不大，關(guān)鍵時刻機(jī)靈不小，江寄余直追出數(shù)里地，才終于在林中找到那個疾奔的黑點(diǎn)。

        面前猝然落下一人，安即墨大驚，舉劍便要砍，臨到近前發(fā)現(xiàn)是江寄余，一直提著的一口氣頓時一懈，雙腿疲軟得幾乎站不穩(wěn)，兩步?jīng)_上前撲抱住她，哭道：“江前輩！嚇?biāo)牢伊饲拜叄∥覟榱瞬唤o人發(fā)現(xiàn)，只好在樹林里跑。你是不知道，這林子里好多魔物啊嗚啊啊啊，兩步一只十步一群，這年頭魔物也搞起天下會盟了嗎！”

        江寄余無言，象征性撫撫她后背，“好好，小友受累。”

        安即墨手臂緊緊環(huán)著她腰際，埋在她懷里抽噎兩聲，忽覺哪里不太對。

        等一下，這位前輩，她之前才說，她是誰來著？

        下一口氣沒接上，險些噎住，安即墨忙撒手抬頭，同手同腳地退開兩步。

        一偏頭，猝不及防對上一旁啟攸冰凍三尺的目光，她被凍得一激靈，一彎腰又抱了回去，“前輩救命！他他他怎么也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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