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群轉瞬就來到近處，向著林中人群箭一般筆直地俯沖下來。

        那些鳥通通長著一張人面，尖喙長在粉紅無毛的褶皺皮膚上，發出尖銳的怪聲。通身羽毛漆黑，展臂時翼展足能將兩個成人包裹起來。

        弟子們無論輕傷重傷，全部掙扎著站了起來，舉起武器，面露惶恐。

        沖擊的流風眨眼間就到了面前，人面鳥張開大嘴，利如鋒芒的喙尖沖著人的要害扎下，預備將食物先捅個對穿。

        在人面鳥撲到身前的瞬間，江寄余駕輕就熟地側身讓開，反手將長劍插入鳥的后腦。劍鋒氣勢凌厲，借出劍的威勢一舉透過堅硬的黑羽，刺入人面鳥血肉深處。

        人面鳥尖鳴一聲，收不住勢，從江寄余身側滑過。正踉踉蹌蹌地想要站起，青衣仙人另一手輕召，長劍受召而動，捅穿鳥喉，從另一側飛回，剛好被江寄余接在手中。包裹黑羽的鳥軀劇烈一聳，徹底倒在地上。

        啟攸則在人面鳥撞來時輕巧地一避，雙手環抱在身前，也不出手，腳尖來回點著地面，在半空中飄飛，繞得巨鳥頭昏眼花，一頭跟另一只同伴撞在一起，雙雙滾落。

        他一邊跳個沒完，一邊口中嘖嘖有聲，戲謔道：“看吧，我就說了應該跟諸位保持一定距離，這么快就應驗了。”

        可惜林中弟子俱被人面鳥啄得狼狽奔逃，疲于奔命，沒人有功夫回他。

        這些人面鳥不同尋常，一身黑羽刀砍不穿劍刺不破。莫說筑基弟子，就是場中修為最高的季折，也只能硬頂著人面鳥沖撞時的巨力，艱難地找機會攻擊裸露的鳥面，直頂得雙臂發麻。

        這一次妖物的攻擊，比以往幾次來得都要猛烈的多，這讓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看著身邊難以抵擋被鳥喙洞穿身體的同門，咬牙加快手上出劍的速度。

        另一邊，江寄余靈力雖然不濟，沉淀千年的劍法與身法卻是爐火純青，三尺長劍活似繡花的細針，能穿透最細微的縫隙，在人面鳥身上不斷穿進穿出，斬鳥仿佛在秀花活。

        她轉頭看去，目光略過好整以暇、但全無出手幫助任何人意思的魔族，落到鳥群包圍中滿目慌亂的安即墨身上。

        阿久依然一步不錯地跟在她身后，雙目圓睜，想尖叫都難以發出聲音，被安即墨艱難地護在后面。他們面前盤旋著不止一只龐大的人面鳥，尖長的鳥喙與安即墨舉起的劍鋒對峙，稍有缺漏便要繞過長劍啄食后面的人類。

        安即墨一手拉著阿久左右騰挪，不斷躲避人面鳥群的尖喙。慌張的步伐同啟攸差了十萬八千里，自亂陣腳，躲著躲著就把兩人主動送進了前后兩群人面鳥的夾擊之中。

        性命垂危，阿久的慘叫聲終于得以發了出來。江寄余神色不變，騰挪轉移的步伐驟然變輕，點地間騰空退開幾丈遠。面前直直沖來的人面鳥見她后退，遮天蔽日的兩翼收起，向著她急速俯沖過來。

        江寄余仰身繼續退，在喙尖即將扎進她脖頸之時腳下一挪，風一般向側方蕩了出去，穩穩擦過人面鳥的翅尖。

        人面鳥笨重的身軀轉移不能，保持著原先的速度撞出去，一頭撞上阿久身后的那一只人面鳥，將它撞得離地飛出去。

        滿地漆黑的鳥羽翻飛。江寄余感到有一道視線玩味地投了過來，落在她身上涼中帶熱。

        余光中黑影一閃。她沒有轉頭，目光平靜地看著前方。

        嘖，她好像又在學那魔族了。

        稍遠處安即墨得到喘息之機，手中長劍陡然一振。同時，面前的人面鳥不再試探，揮翅奮力向前一躍，長喙眼見就要刺穿她天靈。

        她循著記憶本能地揮出一劍，四周空氣微微凝滯，劍尖若有寒霜凝結，刺向那張人面的右眼。

        退魔第四式，寒月逐澗。

        江寄余靜立，忽然揚聲道：“偏了，再快。”

        幾乎同一刻，人面鳥頭靈敏地一動，避開刺來的劍鋒，一口啄住安即墨手臂。

        生死關頭，安即墨反應也快了不少，感到劍尖落空的瞬間便抽手閃避，右手衣袖發出撕拉裂帛之聲，被人面鳥銜走一長條布料，剩下漏風的破布懸掛在少女手臂下方。

        躲閃間，她又聽到那道清冷的聲音以平和的口吻道：“寒月逐澗，月不動，水動。你不動，它動。”

        我不動，它動？

        安即墨心中先是疑惑，隨機某道關竅一開，心緒頓時泄如洪流。

        這種了悟的感覺激得她全身都聳栗起來，心境少有的澎湃。手中劍隨心動，按她所想的方位刺去。劍尖所達離人面鳥有不小的距離，乍一看好像她驚慌之下又出錯了劍。

        下一瞬，肉紅裸露的人臉驟然出現在劍前，安即墨手腕一緊，便看到鮮紅的血花從人面鳥眼中噴濺出來，仿佛它自己主動將眼睛撞在了劍尖上。

        但她知道不是。她憑借著長久周旋積攢的經驗，成功預判了人面鳥的動作。它本想要探頭啄食安即墨的肩膀，卻被長劍一劍在臉上開了個窟窿。

        正要高興，身后阿久突然又慘叫一聲。

        安即墨急忙回頭，就見一張陰險而熟悉的臉正笑望著她，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懷好意。而阿久的背上斜著咧開一道長長的血痕，衣衫破開，皮肉翻起，支撐不住地單膝跪倒在地，鮮血滴滴答答淌到草葉上。

        四周人面鳥齊齊頓住，緊接著，它們頸部的羽毛一下炸起，人立起來抬高身子，一雙雙人眼轉了過來，凝視著阿久淌血的背部，似人又非人的眼中，溢滿森冷的貪婪與嗜血。

        阿久一陣縮瑟，在群群人臉的環視下竭力遏制住嘴里的慘呼，嘴里嘶嘶倒抽冷氣，驚恐到連顫抖都不敢。

        “啊呀！”李默早已閃到一旁冷笑道，“這不是安大小姐嘛。手滑、手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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