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在此之后的一段時間,江寄余都非常繁忙,一邊穩住欒赦,一邊在他眼皮底下暗度陳倉,清剿昔日九魔君的麾下舊部,一邊還要見縫插針地聽幾耳朵林月衍對大婚禮制的安排。
等到了大婚那天,江寄余午前還在魔界追著幾個散兵游勇不放,還是林月衍拉著席瑧趕來,讓席瑧頂上,把她從戰場上拖了回去,帶到歧山。待她好不容易將那套繁瑣至極的婚服妥帖套到身上往外走,林月衍又趕忙將她拉回去,用帕子把沾在她額頭上還沒干透的血擦干凈,這才把她推出去參加大典。
后來據觀禮的林月衍和衛蕭塵說,以她當時那氣勢,根本不像是成親,像兩個人同一天登基,一個去砸另一個的場子。
大典進行到一半,江寄余和欒赦需要一起登一段長長的臺階到山上露臺。江寄余方踏上石階,旁邊欒赦忽然伸出一手,緩緩遞到她身側。
那只手顏色極淺,手指修長,就這么平伸著,婚服寬大華麗的袖擺沿腕骨服帖垂下,手的主人未發一言。
江寄余腦海中浮現的想法是,這甚么情況?
但她馬上就反應過來,想必是大典的一個環節,林月衍忘記跟她提了。這倒也不能怪她,事務太多,林仙友這段時間里也忙得焦頭爛額。
于是她配合地伸手虛虛搭上,擺出一個執手的架勢,跟身旁的人一起拾階而上。
行動間偶有動作不同步,她的手就會觸到下方的指節,冰冷、堅硬,讓她想到萬嶙宮外亙古幽冷的黑巖。
事后林月衍承認,在欒赦伸手的剎那,她的心臟都差點停跳,生怕出了漏子,江寄余怒火一起,兩人當場打起來,連帶著整個六界跟著全部玩完。
因為大典根本沒有這個禮制。誰也不知道欒赦到底怎么想的。畢竟跟這么一個氣質森冷、滿身煞氣的怪物,也沒有什么道理可講。
相處了這六百余年,江寄余對欒赦的印象很難言明。天魔集數十萬年魔氣于一身,其實力與上古魔神相當甚至超出,上一次天魔降世,直接引發人間浩劫,使六界斷代、上不知史,人們只知有上古,卻不知曉上古神隕直至天魔消散前,究竟還發生過什么。
天魔于世,確實是最大禍患,無論如何忌憚防備都不為過。可停戰近千年,六界又確實再無大事。平心而論,比起千年前混戰的昏天黑地,反倒是天魔出世后的魔界更為太平。宛如笑話。
火堆又畢剝幾聲,一道人影從對面快速走過,帶起火舌舞動。
季折走到近處,低聲道:“輪到我們守下半夜了,幾位道友休息吧。”說罷又走回對面鴻陽修士身邊。
安即墨聞言,立刻團身閉眼,靠在樹根上睡了。她修為最淺,須得抓緊一切時間休息保存體力,盡力不給隊友拖后腿。
啟攸倒轉過身來看著江寄余,好像想看她是什么反應。
江寄余沉靜地回望一眼,也抱臂靠在樹干上,闔眼入眠。
上午才睡了半日,她其實并不如何瞌睡,入睡更多的是為了確認一件事。
神隕術。
果不其然,意識再度清醒時,江寄余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身在夢中。
身旁是高愈百尺的危崖,而自己一手拽著劍正發足狂奔,沿羊腸小道向山上跑。漫山鈴聲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將她包圍其中。
每一次做夢不是跑就是逃,真是比白日還激烈。江寄余心中搖頭。
在歧山待了一段時日,這時的女孩動作熟練不少,路上斬殺了兩個體型較小的魔物,兩條細瘦的腿繞得人眼花繚亂,無論誅魔還是躲避都沒有擾亂她的方向。
這路線江寄余越看越覺得熟悉,果然,繞過最后一道彎,四周頓時開闊,高大山石立于崖邊,唇紅齒白的黑衣少年靠坐在山石上。見她氣喘吁吁地跑上山,少年阿鸞望過來,閑閑看她幾眼就側過頭去俯瞰連綿山峰,沒有主動搭話。
江楓走到他旁邊,腿一彎也靠著巨石坐下,將長劍緊緊抱在懷里,平復呼吸。
阿鸞又轉頭看她,冷聲道:“你坐過去一點。”
“我就不。”江楓反往他身邊又挪了幾寸,“這隔著還好遠呢,你腿哪有那么長。”
兩人正閑話斗嘴,江楓耳中忽聞清脆飄忽的一響。
“鈴——”
她瞬間低頭,發現懷里佩劍末尾的小金鈴正劇烈搖動。不止佩劍,旁邊巨石上系著的金鈴也在鈴鈴作響,響聲愈來愈刺耳。
江楓才平靜下來的臉色瞬間白了,噌一下站了起來,旁邊阿鸞忽道:“別動!”
江楓轉頭,見他本就蒼白的臉色也難看起來,扶著巨石站起,兩人對視間,緊張的氣氛不斷加碼,將女孩的心弦繃到極致。四方金鈴狂響,如喪鐘嗡鳴。
阿鸞猛然轉頭,雙眼凌厲地望向群山,微一猶豫,他一邊袖口輕擺,讓出位置。
電光石火間,江楓明白了他的意思,將懷中長劍系到腰側,從他身側敏捷地繞過,像一只幼貓一般閃到山石背面。
那巨石背后就是萬丈深淵,從崖上往下望,高擎的危崖直上直下,深難見底。一帶碧水繞山蜿蜒,激沖而下。好在石頭背面不是完全平滑,斷裂的石縫與褶皺無序排布,江楓雙手手指各摳住一道縫隙,將身體凌空掉在絕壁之上,掩蓋住身形。
幾乎在她躲好的同一刻,通往山下的小徑上幾株草葉一動,走出一道黑影。
那人披著一件黑斗篷,寬檐兜帽遮面,叫人看不清樣貌。一把寬刃長刀從斗篷中伸出,刀尖拖在地上,經過處留下一道濕潤的紅漬。隨著這人出現,四周的空氣好像都沉重不少,駭人心魂的威壓鋪展開來,壓得江楓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險些扒不住石縫。
是個高等魔族,等級還不低,在江寄余見過的魔族中僅次于魔界左護法冶澤。
若換了后日的江寄余,這點威壓當然算不得什么,但此時的江楓甚至還未筑基,直面這等魔族就如蚱蜢面對崔巍高山,心膽駭懼。還不到十歲幼童的手柔弱無力,僅憑求生的意志死死嵌入石縫,掛在萬丈高崖上像一片隨風搖擺的孤葉。一只因恐懼而瞪大的眼睛從巨石下方的淺縫中露出,警惕觀察。
黑斗篷踏上山頂,不緊不慢地環視一圈,然后在江楓駭然的目光下,一步步往巨石方向走來。
從黑斗篷出現,阿鸞便坐了回去,一手手腕擱在膝上,姿態悠然,無所謂地閑看著他掃視四周。
黑斗篷像是根本看不見他,仍舊不斷接近巨石。
江楓屏住呼吸,往下看了眼被淡薄云層模糊的大河,心想那魔族要是真發現了她,就松手從這跳下去,摔死也比攝魂好。
黑斗篷仍在接近,當他距山石不過兩步之遙時,阿鸞突然動作。
他緩緩站了起來,星眸暗沉,凝視侵入他領地的另一個魔族。
江楓一愣。
稚齡少年的身高才到黑斗篷腰際,雖然魔族并不按年齡排輩,他與那魔族相比還是顯得過于渺小。
黑斗篷毫不搭理,繼續邁步。
阿鸞眉眼冷然,緊跟而上,側跨一步正正擋在他面前,正面對上。
黑色帽檐微微上抬,魔族似乎有些吃驚,但下一刻,一聲聲音不大的嗤笑傳入江楓耳中,黑斗篷毫無征兆地飛起一腳,重重踹在阿鸞腹部。
少年被踹得離地,撞在身后的巨石上,整塊山石都是一抖,江楓手一顫,險些脫手掉下去。
緊接著,黑斗篷反手提起黑刀,刀尖向下,往斜里一劃——
一道殷紅遮住了江楓往外望的窄縫,凝成圓潤的幾滴,迅速向下淌走,露出一顆唇紅齒白的頭顱。頭顱下方的脖頸只余一寸,斷口齊整,正往外噴射鮮紅的血漿。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那顆頭顱緩慢一滾,空洞的雙目正對上江楓的眼睛,半張臉染了血,又沾上草葉灰塵,把白凈的臉弄得臟污不堪。
江楓的嘴唇無聲翕動幾下,吊在懸崖外,像突然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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