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島是一座人造島,  多個島嶼直接用浮空橋連接，主島更是直接漂浮在半空，充滿科技感。

        季思成常住在春島。這里有中央系統(tǒng)控制氣溫,  四季如春。

        之前，他在折疊區(qū)身受重傷,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島上養(yǎng)病,  整天足不出戶，含飴弄孫。

        他的孫子當然指的是季觀星和司淵。

        反正季楚堯也不是他親生的；孫子和季楚堯有沒有血緣關(guān)系，季思成是不怎么關(guān)心的。

        有小孩讓他玩就行了。

        根據(jù)季思成的觀察,  兩個孫子雖然性格迥異，但是感情很好。

        觀星年少老成，不茍言笑，每天的日程都安排的井井有條,  符合普通人對財閥少爺?shù)目贪逵∠蟆?

        而司淵的言行舉止就很隨意了，像什么沒社會化好的小動物。困了一定要睡,  餓了一定要吃。不愛上學(xué)，只喜歡在院子里玩泥巴，每天問的最多的是“媽媽什么時候回來”。

        這個問題，季思成其實比司淵更想知道。

        可惜在折疊區(qū)外的人，注定沒辦法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季思成改造程度很高，幾乎不需要睡覺。他早上五點就會出門,  繞著自己家的院子晨跑一圈；6點,  來到餐廳,  等兩個乖孫起床吃飯。

        季思成不需要進食，只需要充電，他的內(nèi)臟早就摘除,  就是喜歡看人吃飯。

        觀星格外有時間觀念并且自律，起床比普通小孩早很多，每天都是六點準時抵達餐廳，六點半離開。

        但今天似乎有些例外。

        季思成低頭看了眼表，已經(jīng)6點15了，餐廳里，除了翹首以待的廚師，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扭頭，詢問機械管家：“觀星還沒出來嗎？”

        “小少爺把門反鎖了。”管家回答，“根據(jù)數(shù)據(jù)顯示，小少爺生命體征正常，且沒有遭遇任何危險。”

        “他在房間里干什么？”

        “根據(jù)熱成像系統(tǒng)推測，大概是在畫畫。”

        季思成左思右想，還是不太放心，干脆放下手里的電子報紙，背著手走向觀星的房子。

        季思成的家很有意思，中間是一根巨大的磁力柱，周圍，無數(shù)個方盒子漂浮在旁邊。每個盒子都是不同的功能區(qū)。材質(zhì)卻是單面玻璃，只是在側(cè)面安置了磁石。出門則是靠小型懸浮器。

        季思成很有禮貌地摁了一下門鈴：“觀星，爺爺可以進來嗎？”

        “請進。”

        在聽到這句話時，季思成難免一愣。

        因為房間里，觀星的聲音格外沙啞。乍一聽就像是老翁。

        季思成推門而入，觀星正坐在畫架前，手里死死捏著一支油畫筆，往畫布上不停地涂抹。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絲。

        粘稠的鼻血從觀星的鼻腔里流出，滴在地上，像糖漿。

        季思成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朝前走了兩步，看向觀星的畫作。

        這張畫卷很長，風(fēng)格很像畢加索的那副《格爾尼卡》。

        季思成看了很久。

        場景是在室內(nèi)，看裝潢，很像是季楚堯在白帝城的婚房。

        陰暗的畫面上有兩個不倫不類的人。

        一個人沒有腦袋，身體被卸成了好幾塊，散落在地毯上。最中央的腹腔插著一把斷刀。

        地上沒有血，斷肢邊緣用白色顏料勾勒出了一條條細線。

        季思成沒有猜出來那是電流，但他覺得畫上這把刀看上去十分眼熟。

        房間的另一

        邊，站著一只奇特的怪物。

        它從中間撕開了自己的身體，裂開成兩半的身體像是壞掉的衣服一樣，疊在地上。被血肉包裹的身體內(nèi)部，有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球，用細細長長的兩條腿站立著。

        畫面所有顏色都是青灰白，唯獨這個眼珠子是濃郁的紅色。

        怪物背后的墻壁上有一片巨大的陰翳，那是一只發(fā)育成熟的長生淵。像是燃燒的黑色火焰。

        季思成的神情逐漸凝重。

        司辰離開的很匆忙，并沒有交代太多。

        但季思成知道這個孩子是司辰從折疊區(qū)帶出來的，來自高維世界。

        而上一個從高維世界里被帶出來的孩子，是季楚堯。

        再上一個，是白帝。

        他從來不曾小看觀星。

        畫面上，眼球的紅色被填滿，觀星停下了手中的筆，微微喘著氣。

        他的皮膚表面出現(xiàn)一條條裂紋，像是一件碎掉的瓷器。

        季思成小心翼翼地詢問：“觀星，你畫的什么？可以告訴爺爺嗎？”

        觀星張嘴，發(fā)出了一些沙啞的音節(jié)，聽不出是什么話，只是一堆無意義的“嗬啊呃”。

        在聽到聲音后，觀星自己也愣住了。

        但很快，他抬起手，指向了畫面，語氣格外生澀：“這幅畫叫……爸爸……和爸爸。”

        季思成金屬的瞳孔驟然縮緊。

        觀星的兩個爸爸，是司辰和季楚堯。

        手機鈴聲響起，季思成下意識接通藍牙，秘書略微有些沉重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董事長，剛剛得到消息，司辰一個人回來了。”

        司辰回來了，但季楚堯依然不見蹤影。

        這里面的含義不言而喻。

        季思成的身影晃了晃，目光卻忍不住飄向了觀星的那副畫。目光長久地停留在了那個被撕開的人皮套上。

        ……回來的，真的是司辰嗎？

        就在季思成沉思的時候，蒙蒙亮的天色突然變得陰沉起來，像是烏云遮住了月亮。

        四季島上警鈴大作，無數(shù)人推開門，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天空。

        頭頂萬里無云，但一個漆黑的旋渦堂而皇之的高懸，像是把天空絞碎的刀片。

        四季島造價高昂，幾乎匯聚了全世界所有的高端科技，這里防御系統(tǒng)遇到普通的折疊區(qū)甚至都不屑報警。

        但現(xiàn)在，警報器一刻不停地閃爍著，像極了惶惶不安的野犬。

        季思成的通訊器響了起來，年輕的玄侄孫大喊：“家主，大事不妙！我們監(jiān)測到四季島上方有異常能量波動，可能會出現(xiàn)超過5a級別的折疊區(qū)，請您立刻來主島主持會議，決定四季島撤離地點！”

        在建造之初，季家就考慮過安全區(qū)會變得不再安全的問題。

        整個四季島底部都嵌入了飛行裝置。

        但很快，聯(lián)盟委員會的秘書長同樣打來了電話。

        “委員長，”秘書的聲音聽上去格外凝重而苦痛，她的目光死死凝聚在實時地圖上，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里瞪出來，“世界各地都出現(xiàn)了異常波動，這件事瞞不住的，已經(jīng)安排新聞臺播報……請您立刻接入虛擬網(wǎng)絡(luò)，主持聯(lián)盟會議。”

        外面太吵，司淵揉著眼睛推開了房門，嘴里的聲音含糊不清：“吱……吱？”（發(fā)生什么事了？）

        觀星回答：“高維入侵。”

        季思成看了眼遠處的浮空島嶼，又看了眼表情充滿茫然的司淵。

        最終，季思成道：“觀星，爺爺要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需要暫時離開。如果在

        我回來之前，四季島要成為折疊區(qū)，你們就跟著管家去其他安全的地方。”

        說完，季思成拿出了自己的身份id卡，放在觀星的掌心：“這張卡能讓你們?nèi)ナ澜缟先魏蔚胤剑�除了折疊區(qū)。司淵就交給你了。”

        觀星收起卡，沉默地點了點頭。

        季思成把兩個小孩抱進自己懷里揉了兩圈，有些不舍的放開，然后迅速起身。

        剛從十幾里外趕來的玄侄孫看見了他的背影，把頭探出車窗大喊：“家主！長老會請您過去——您去哪——”

        季思成沒理會，只是朝機械管家比了個手勢，意思是送客。

        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這件事比季家所有人都重要。

        因為他們要決定阿爾法星上48億人的未來。

        虛擬會議室。

        經(jīng)過幾次裁員、清洗，聯(lián)盟委員會如今還有87位委員，包括1位委員長，6位副委員長。

        當然，不管委員長還是副委員長，這個位置其實都是世襲。

        這87人上線速度比以前任何一次臨時會議都要迅速。

        自從上次圖靈大鬧過虛擬空間后，大家其實對這種腦電波會議有些許抵觸，但他們沒有線下聚集的時間。

        秘書正在用電腦傳送資料，季思成趁著這個空隙，往右側(cè)瞟了一眼。

        那里是白帝城的席位。過去坐的是宋白，現(xiàn)在按理說該坐司辰，但司辰時常不在，于是總是沈雁行代勞。

        但是現(xiàn)在，“司辰”就在白帝城，來到這里的人卻還是沈雁行。

        沈雁行并不是貪權(quán)的人才是。

        季思成收回視線，語速極快：“進化者協(xié)會發(fā)來消息，說預(yù)計一個月內(nèi)，九個s級折疊區(qū)會依次降臨我們的星球。”

        “現(xiàn)在，地面上的能量波動極其混亂，隨時會出現(xiàn)兩百多前年的慘劇。”

        那時候，人類第一次遭遇高維入侵。世界上隨處可見折疊區(qū)。人口在短短十年里，銳減了分之一。

        “形式變化太快，已經(jīng)沒有時間考慮‘方舟計劃’是否有啟動的必要了。我們現(xiàn)在需要確定的，是啟動‘方舟計劃’幾號方案。”

        司辰進入游戲世界，在管理員的后臺上看見了阿爾法星剩余的保質(zhì)期，0318年。

        其實，不用外界提醒，生活在這個星球上的人、尤其是最精英的那個階層，早就發(fā)現(xiàn)了端倪。

        從七十年前，聯(lián)盟執(zhí)行委員會就在暗中開始了布局。

        “當世界末日到來，我們該如何讓人類文明延續(xù)”，這就是所謂的“方舟計劃”。

        一座承載著幸存者的諾亞方舟。

        網(wǎng)上總有小道消息，說各大世家在偷偷修地下避難所，這并不是謠言，而是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

        之所以說它殘酷，是因為七十年過去，修出來的避難所能容納的人口極限是一個億。

        超過這個數(shù)字，會讓避難所的生態(tài)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崩潰。

        可地面上，一共有48億人。

        林副委員長起身，闡述：“我們按照方舟計劃1號項目的指導(dǎo)，成功修建211座避難所。可容納1億人整。我的建議是按照公民積分的高低發(fā)放避難所門票。”

        “無異議。”

        “同意。”

        “贊成。”

        沈雁行摁下了揚聲器。

        光打到了他的頭頂，沈雁行起身，詢問：“那地上的人呢？”

        林副委員長抿起了唇，表情并沒有太大的波動：“我很遺憾。”

        沈雁行的手握成了拳頭，他咬緊牙關(guān)，才控制住了發(fā)火的沖動。

        他譏誚道：“你當然遺憾。因為你們這些人不用四十八里挑一，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一出生就是四級、五級公民。在地上是人上人，在地下還是上等貨。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公平，公平只是富人手里漏出來的食物殘渣，給大家做做樣子，就連死亡都是不公平的。”

        林副有些惱了，他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拍：“那能怎么樣？所有人都去死嗎？是，這也許不公平。但起碼這一億人家境良好，受過高等教育，把未來交到這么一群人手上，不比交到一群愚昧、短視、只讀完了義務(wù)教育，長大后天天磕多巴胺片的人手上好？！”

        “是誰讓他們愚昧短視的？是誰讓他們的父母工作一整天剛好夠支付今天的房租的？是誰把他們祖祖輩輩都困在災(zāi)區(qū)的？如果可以，誰愿意過這樣朝不保夕的生活？我不否認基因血統(tǒng)論，但這難道全是他們的錯嗎？”

        “那你想怎么樣？”

        “抽簽！”

        “天真！”

        季思成敲了一下鈴：“避難所門票發(fā)放方式會議最后投票表決，下一個。”

        楚伏羲施施然起身，儀態(tài)優(yōu)雅：“八方科技負責(zé)了方舟計劃的2號項目。”

        “最近一個世紀，我們一直在進行意識領(lǐng)域的研究。經(jīng)過多次試驗，已經(jīng)構(gòu)造出較為安全、穩(wěn)定的虛擬空間網(wǎng)絡(luò)。”

        “請看。”

        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間庭院。

        一個中年男人揮了揮手：“大家好，我叫趙子辛，是機械核心的員工。”

        八方科技曾經(jīng)大規(guī)模收購腦死亡的進化者，趙子辛就是其中之一。

        他和司辰進入過同一個折疊區(qū)，也是在那里成為的植物人。

        趙子辛：“我和其他試驗員已經(jīng)在虛擬世界生活了7年。說實話，這里和現(xiàn)實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沒有建模的地方會有些空曠。我蓋了房屋，為我的女兒留了一間房。我還在這里重新結(jié)了婚。現(xiàn)在每天自己種菜、鋤地、養(yǎng)豬。基本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

        “這里沒有高維入侵，沒有現(xiàn)實里的條條框框，不需要貨幣，甚至沒有死亡，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

        他臉上的平靜與愜意是裝不出來的。

        楚伏羲道：“趙子辛的身體已經(jīng)銷毀，但他的意識體依然留在虛擬世界。這表示，哪怕留在外面的身體銷毀，我們依然能夠存活。因此，我認為腦機技術(shù)已經(jīng)成熟。我們完全可以把48億人的意識轉(zhuǎn)移到虛擬世界中，徹底拋棄物質(zhì)世界。在虛擬世界中繁衍、生存下去。”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劃時代的技術(shù)。是阿爾法人留給其他文明的偉大遺產(chǎn)。”

        楚伏羲不自覺地揚起了下巴。

        顯然，整個八方科技都對這個成就相當滿意。

        她們會是新世界的創(chuàng)世神。

        只是，現(xiàn)場的氣氛并沒有她想象中熱烈。

        有人遲疑道：“這樣還能算真正的活著嗎？”

        “虛擬世界沒有階級，一切都是數(shù)據(jù)，也就失去了奮斗的目標和生存的意義。短時間可以，長時間下來，里面的人要怎么辦？”

        “現(xiàn)有制度的信用點背后都有貴金屬作為貨幣本位，但虛擬世界的錢只是數(shù)據(jù)。沒辦法正常建立貨幣體系，社會制度很容易產(chǎn)生動蕩。”

        “我們怎么確保這個虛擬世界的基站能夠一直運行？”

        “不用擔(dān)心，各大公司都會留一些工程師在避難所，他們會對基站進行維護，保障設(shè)備正常運行。”

        “世界都毀滅了，他們還

        會等著公司給他們發(fā)工資嗎？人性可是經(jīng)不起測驗的。”

        “如果外面的人能輕易決定里面48億人的生死，我們怎么保證那些人一直可信？不會干出危害虛擬世界的事？”

        剛接替了父親的位置，第一次參與會議的陳執(zhí)舟喃喃了一句：“如果真的又那么一天，管理虛擬世界的人叫什么……管理員？”

        最后個字說的很輕。

        但周圍的人顯然聽見了，甚至忍不住一抖。

        陳執(zhí)舟眼神迷茫：“我們怎么知道現(xiàn)在的世界就是真實的呢？會不會我們的世界，其實也只是某個游戲的服務(wù)器？而管理員就是當初留在外面的人。”

        坐在陳執(zhí)舟旁邊的世家叔叔猛地一拍他后腦門，怒道：“住口，禁止世界觀套娃。”最近轉(zhuǎn)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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