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川煙草，滿天風(fēng)絮

        兩人走出山峰時(shí)，眼前豁然開朗，紅霞褪盡，暮色漸濃，天空下是一片連綿無盡的芳草，在風(fēng)中掀起一波波的浪。

        紅情和綠意正等著夜夭，看到兩人一起出來，綠意看著天邊的兩片云嘆道：“偶然的一陣風(fēng)，將天空的兩片浮云吹到了一起。”紅情

        怪怪的看他一眼，接道：“你再看，又一陣風(fēng)，又把兩片浮云都吹散了。”

        閔惜兒過去望了望天空，問道：“打什么禪語呢？”

        紅情道：“說你呢，妖女，你對公子來說，就是那浮云。”

        閔惜兒不怒反笑，湊進(jìn)夜夭道：“我對你來說，是天上的浮云？”

        夜夭牙疼似的一皺眉，對紅情道：“那滴水怎么樣了？”

        紅情笑道：“公子放心，夠老狐貍糾纏一陣了。”

        夜夭又看了一眼綠意道：“天都黑了，還是趕緊離開青丘吧。”綠意側(cè)目閔惜兒，心里憤憤的想：“公子的心里到底想什么？難道這

        萬年寒冰一樣的公子真要被這妖女融化了？”

        夜夭閑閑的對閔惜兒道：“反正你也沒事，不如我們就一路賞山玩水，到處逛逛？”他的語調(diào)并不溫暖，聽上去有點(diǎn)冷，閔惜兒的眼

        中卻有了精彩，高興的說：“妙啊，青草叢中見白鷺，綠柳蔭中現(xiàn)朱欄，是不是別有意趣？”

        紅情和綠意不樂意了，不滿的喊道：“公子！”夜夭淡淡瞥他們一眼，沒有再說話。

        第二日四人終究還是一起出發(fā)了，兩妖對著閔惜兒的背影齜牙咧嘴，現(xiàn)在要伺候公子，伺候公子也就罷了，還要伺候這個(gè)妖女，真是

        敢怒不敢言啊！

        這一日到了蓬萊山，夜夭道：“蓬萊山有國曰姑射，他們在海中有集市，有各種奇珍異果出售，他們擺攤設(shè)市場，以此打發(fā)無聊又寂

        寞的神仙生活。”

        閔惜兒點(diǎn)頭道：“沒有修成仙之前，大概是都想成仙，可惜原來他們做了神仙，卻又覺得無聊又寂寞……”

        夜夭繼續(xù)道：“沒有得到的或許總是覺得好，及至得到了，又覺得無趣。”他們無目的逛著，夜夭介紹道：“姑射國在海中，隸屬于

        列姑射。姑射國的西南部，高山環(huán)繞著它，大蟹生活在海里。陵魚長著人的面孔，而且有手有腳，卻是魚的身子，生活在海里。陵魚

        也有修煉成仙的，山妖精怪生活在海島上。蓬萊山屹立在海中。仙人們貿(mào)易的集市也在海里。”

        閔惜兒一笑：“你對這里很熟悉？”

        夜夭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緒，淡淡道：“這是我母……親的出生地，她是姑射國人。”

        閔惜兒沒有注意到他的話，她看著那攤上的一把有著紅色紋理，形狀像構(gòu)樹的東西，夜夭道：“這是白稾，枝干流出的汁液似漆，

        味道是甜的，吃了它就不感到饑餓，還可以解除憂愁。”

        閔惜兒聽見他這樣說，早用仙幣換了好些，盡數(shù)收進(jìn)香袋中，紅情綠意一臉鄙夷的看著她，閔惜兒解釋道：“我給鳳鳥留的，可憐它

        跟著我就沒有吃過好東西。”

        夜夭道：“晚上就住在海邊吧。”閔惜兒當(dāng)然連聲道：“好！月夜蕩舟，可把酒言歡。”夜夭斜她一眼。

        一行人向海邊而去，海邊的沙汀上，開滿了香蘭，芳芷，陣陣的微風(fēng)，飄送著清香，也飄舞著一球球纖白的柳絮，越往前走，滿巖岸

        的柳絮越是飄飄灑灑的如雪花般，閔惜兒一臉喜悅的去追趕柳絮。

        她雀躍著碎步回來，額上沁著細(xì)細(xì)的汗，手藏在背后，到了夜夭面前，她伸出手掌：“給，送你的。”滿手掌的柳絮隨風(fēng)起舞，在他

        面前一縷縷的散開來，柔白的飛絮漫天飛舞，她笑：“你看，他們很高興的給你跳舞啊！”夜夭冷冷道：“他們哪里知道？草木原本

        無情。”閔惜兒反駁道：“誰說草木無情？這世間但凡生靈皆有情，一花一葉，一草一木。你看那花，高興時(shí)它就開，難過時(shí)就謝。

        就如人的喜怒……”

        清風(fēng)微拂她的發(fā)，風(fēng)中隱隱帶著她的發(fā)香，他心里突然涌起淡淡的惆悵。

        綠意早苦了臉：“現(xiàn)在公子的游興這么濃，是要將八荒四海都走遍嗎？”紅情嘟喃道：“是那個(gè)妖女游興濃吧，還有，哪里有送人柳

        絮的？飄飄灑灑一陣什么也沒有。”

        四人在海邊的歇了下來，閔惜兒很奇怪的看著夜夭和那些陵魚交談，不管是人還是仙，他似乎都很熟悉，夜夭指一間小屋給她，繞著

        屋子種了一排綠蘿，清泉石上流，閔惜兒感嘆一番，自去沐浴更衣，她換了一身軟煙羅的白衣，青絲散散用了在源泉山的換的桃花簪

        松松的挽起來，等她出來時(shí)，紅情和綠意早已撐過一小舟來，夜夭正在小舟上弄酒，他招手叫過閔惜兒，順著風(fēng)，篙輕似羽，小舟沿

        著海邊慢慢的飄游而去。

        此時(shí)正夜，明月照著海浪，海風(fēng)戲著百花，滿天星光清亮明凈。

        行過一灣縈曲的海道，夜夭讓紅情將舟靠岸，一個(gè)人下舟沿著海灘行去，紅情綠意正要跟過去，夜夭吩咐道：“你們就在此等候，弄

        些干凈魚蝦烤好，一會兒回來下酒。”

        也不管他們的臉色，他自顧著走了，閔惜兒笑笑，跟了過去，夜夭心中有事，并沒有阻止她。

        兩人沿著海灘慢慢的走著，這是姑射國的南面，滿海灘的紅寥開著寂寞的花，岸邊海水洗刷著一塊石頭，閔惜兒看著像一塊墓碑，孤

        孤單單立在海灘中，上面又無題詞，只隱隱可見‘魂海’兩字。

        夜夭修長的手指撫摸著那兩個(gè)字，一深一淺，一筆一畫的勾著，這海，是吞噬了她的輕頻淺笑，掩埋了她的花容月貌，分判了他的天

        上人間，這里葬的不僅是她，更葬的是他的往昔和現(xiàn)在，葬了他的溫暖和信任，葬了他的歡喜和熱愛……

        閔惜兒看著他深深的一筆一畫的寫著那兩個(gè)字，那神情像在撫摸著他朝思暮想，魂?duì)繅艨M的情人，她喃喃道：“魂海，誰的魂……”

        是誰的魂讓他原來就冷的眼中更多了暗淡與孤絕，是什么讓他的身影那樣蕭索落寞。

        她雖然不知道是什么，無端端的，她覺得悲涼，那涼從頭發(fā)一直浸到腳跟，看著淡灑月光下，他面容俊郎，玉冠白衣，一如清泉水晶

        ，這樣的玉樹凌霜姿，她看來卻是孤寂絕望，一地的清冷孤單影。

        許久，夜夭站了起來，看到了閔惜兒眼里那一抹哀傷，他怔了怔。收起情緒，才淡淡解釋道：“這里是魂海，葬了我的母親。”

        閔惜兒無語，只是靜靜望著他，夜夭淡淡的敘述著，像是說著無關(guān)緊要的天氣之類，他說：

        “她除了溫柔，什么也不懂，除了我父…親，她什么也沒有，她不是世上最好的母親，不僅不會照顧我，連她自己也照顧不了。”

        “她不是很美，但心地善良。懂的東西不多，快樂的時(shí)候也很少，其實(shí)，她應(yīng)該是很失敗的……”

        他這樣淡淡的敘述著，原本多話的閔惜兒此時(shí)卻沉默無比，安靜的在他身邊，她的眼里漾著煙波迷離的水，光看著她眼底的淚光比星

        光更亮，照亮了他心底的那些黑暗，那些一多千年來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冰繭似乎破了一個(gè)洞，心中流過一絲暖意。

        兩人站在海灘上，都沒有再說話，只有那些紅花開得越發(fā)妖艷，紅彤彤艷燦燦霞光萬丈，比火焰炙熱，比血還要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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