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3 何以還君情
朱顏調(diào)息完畢，見十一仍舊坐在那邊，手擱在已經(jīng)涼透的茶杯旁邊，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起身問道：“怎么？一夜未睡？”
清晨的風(fēng)從窗欞縫隙里透進，十一嘆息道：“惜兒，他們剛回，竟是一整夜……”
朱顏靜了一瞬，看著庭外一棵半開的花，眼神如那花一般柔和，看不出什么特別情緒。半晌笑笑：“難得她這樣開心，且隨她去吧�！�
十一看著他從容淡定，他欲言又止，倒是朱顏開了口，他道：“這次，倒是委屈你了，在萼綠宮沒找著，我還以為她死后，以他的忠心，總會將那靈草帶去離恨天，不想，倒是撲
了個空，看來源頭還得去萼綠宮找。”
十一垂下頭：“可要我去一次萼綠宮？”
朱顏道：“不必了，九重天不比離恨天，看似平靜無波，其實波譎云詭，近來天后會舉行云旎宴，為天帝慶壽，正是好機會，我?guī)е喝ヒ惶耍賹r機吧�！�
夜夭跟著閔惜兒回了屋，卻并不退出，在她對面安然端坐，閔惜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雖然見慣了某男的桃花面，但此時的他清雅絕艷中帶著幾分沉涼，身上的銀紋像云卷一樣鋪
開，在早晨的微風(fēng)中翻卷著浪，她微微低下眼，有點尷尬的又去端詳那些瓶子。
他極有耐心的坐在那里，問道：“看了一整夜了，還沒有看夠嗎？”
她笑笑，把每一瓶又細細的聞過，再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嘗著，他就那樣看著她把玩那些酒瓶子，對著那些畫指指點點，說這個清逸不如那個清絕，這個稍欠顏色不如那個形神俱備，即至讓她放下，她又舍不得，
她的聲音響起，微微的帶著點平時不曾有的悲傷：“這瓶叫雪魅，我大概能理解，這是用白玉做的？這酒叫碧漪我也能看出來，這是用荷葉釀的？酒色碧綠，香味倒是清新，只是這青舞……”她有些怔怔的拿起那瓶描著桃花的畫瓶：“青舞是何意？這不過是平平常常幾朵花，為什么讓我覺得心戚戚焉……”
他看她的青蔥似的手指拂過那朵花，他語氣微涼，說道：“你且倒一點出來嘗嘗�！�
惜兒啊，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青舞之意。
她取來白玉盞，那瓶中緩緩流出血色液體，她看得那顏色，這一瓶與其它不同，這酒液像剛開的桃花一樣紅，但紅得有些讓她驚心，這種驚像是浪濤拍著海岸，大風(fēng)卷起千堆雪。她緩緩的舉在唇邊，聞了聞，又淺嘗一口，清涼里有微微的酸，酸中又帶著隱隱的澀，澀止舌尖又殘留點點甜。
“這無論如何也算不上碧漪這個名字？”
他慢慢抬起眼來看她：“這瓶名叫‘憾’�！�
這一瓶比其它瓶似乎要多一點，她傾瓶欲倒盡最后一杯，他輕笑一下，伸手阻止道：“不如就留下這一杯吧�！�
她想了想，看著他不太真實的笑意，剛剛下去的那一口酒在心頭泛起微微的涼，卻點頭道：“我也怕此時飲盡，會耗盡我所有的好運氣�！�
夜夭沒有回答，只是突然站了起來，閔惜兒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眼前一暗，自己已被他困在雙臂之間，她又是一怔，聽得頭頂他似乎是嘆息的聲音響起：“惜兒，我要走了，你好好留
在姬山，好好聽你師傅的話。只有在他身邊，我才放心，也只有他，能保護你�！�
阿鸞匆匆過來，一眼正見到兩人擁抱，連忙將手掩著臉，喚道：“公子，一切都收拾好了，且向朱顏上仙告辭走了吧……”
夜夭放開閔惜兒，面色平靜的走了出來，眼神里卻有什么東西不斷翻涌。閔惜兒也緩緩轉(zhuǎn)身，走了出來，看到阿鸞背后的紅情綠意，不知道怎么笑了笑。
“不早了，我走了，惜兒，你就不必送了�！币关矊﹂h惜兒說道。
她不說話，突然執(zhí)了他的手，他一愣，感覺到她手心有一點溫熱，帶著滑膩的觸感，漸漸溫熱他冰涼的指尖。
紅情和綠意在旁邊憋著笑不說話，卻又彼此眉目飄揚，目光在空氣中碰撞來碰撞去。
日光照下來，發(fā)出晶瑩而溫暖的光，夜夭負手立舟中，靜聽風(fēng)聲，在一懷落寞里淡淡的想著心事，風(fēng)拂過頭發(fā)，半遮了那絕美顏容。
只聽得“噗”的一聲細響，夜夭雖在深思，耳力卻極好，還未等他尋到聲音來源，便被一陣奇異香氣噴上他面孔，一朵白蓮在他面前展開花瓣，雪白的花瓣如著魔一般一瓣又一瓣伸展開來，他環(huán)顧四周，湖面上滿是碧葉荷蓮，紅的白的，一朵接一朵，有的已經(jīng)慢慢打開，含苞的都開始怒放，散發(fā)出陣陣迷人的花香，還沒來得及驚訝，像是約好了似的，面前的那片花海相繼盛放，連綿的花海不斷從蓮葉中伸出花蕾，打開花苞。……
沿著河岸看上去，閔惜兒的笑眸倒映著光影，那明澈如橫波，潺潺浮動，她帶笑的聲音喊道：“你送了我這許多畫瓶，我便還你一路荷花�！�
夜夭不語，只見沿路紅幢層層，翠蓋疊疊，一路盛麗，一路蕊香，平緩的河水，水中的游魚，成雙的鴛鴦，默默交頸，無盡的芙蕖，亭亭無語，
何以還君情，一路荷花依依相送到天涯。
夜夭專注的眼神只是望著她，她如這蓮花上騰騰燃起的一簇火，那火不似以前那細微的感觸，再不能輕飄飄不驚動他的心。然而轉(zhuǎn)瞬卻有些黯然銷魂，這妖身，不過是來歷劫難，卻又難舍這份情，如不愿有這長亭短亭，電急流光，卻又如何抵過這多舛命運，他怕他終將有一日會……成為她被遺忘的時光。
再遠的相送都有到盡頭的時候，待得那目光已經(jīng)望不見，只有眼前仍有荷葉滴露，蓮葉半卷，阿鸞過來問道：“公子…為何將它留在她那里？”
夜夭素來沉凝而微冷的目光，此時卻溫潤如玉：“畫的時候我也曾猶豫，及至到了姬山，我才下定決心，朱顏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阿鸞見他清清淡淡的樣子，不由得著急道：“可是…總歸是太冒險了…”
夜夭的眼睛透過四海之中，直達碧云之上，再轉(zhuǎn)過頭來時，眼神像隔了蓬萊云霧，他緩緩吩咐：“三珠樹下的殘葉，可以取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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