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錦春園
善柔又是一晚沒睡好,她疲累地坐在床上,想到今天是小偷與人接頭的日子,還是強撐著去了。
到了錦春園才想起來,今天亦是錦春園創店十年的盛會,酒樓請了最著名的歌舞班子,熱鬧非凡。
掌柜春依姑娘親自接待了她。
“什么風把善老板吹來了?”春依姑娘二十左右的年紀,桃腮杏臉,玉膚蛇腰,一雙眼睛透著精明。
“今天是錦春園的大日子,小妹自然要來討杯酒吃。”善柔語笑嫣然。
“善老板真是太有口福了,今天剛到了幾尾四鰓雪紋魚,新鮮著呢!”春依姑娘的熱情從來沒人能拒絕得了,善柔也不例外,每次看到她,善柔都特別好奇錦春園的老板是從哪兒挖到這塊寶的。
“看來我的運氣著實好,聽說上次有人有幸嘗到還是兩年前,”善柔笑道。
雪紋魚,顧名思義,通體碧藍,身上的花紋如一片片的雪花清晰可見,之所以這么珍貴,是因為需得到大海深處才能捕得,尋常漁民根本去不到那么遠。又因這魚出水即死,要將它活著運到這遙遠的邊陲,更要大費周章。不說連魚帶水需要多大的東西才能裝得上,單單照看它的人就數十個,可想而知這魚的身價了。
“想必今天來的貴人不少吧?”她問。
“該來的都來了!”春依姑娘臉上難掩的自豪。
善柔知她所言非虛,抬頭環顧一圈兒,樓上雅間的窗戶全都開著,遠遠望過去,能看到紗簾后影影綽綽的身影。
“不知小妹有沒有這個口福了?”雪紋魚,價高者得,向來是錦春園的規矩。
“善老板自然是有福氣的,”春依姑娘的嘴向來最能慫恿人,沒有人能招架得住。
善柔可以想象,陳安就是這樣陷入她的溫柔里不可自拔的。她輕笑,正想回句客套話,眼角余光瞟見陳安踱步過來,立刻識趣地閉了嘴。
陳安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善柔,也愣了一下。人人都知道云客來與錦春園是死對頭,兩家抵死不相往來。
“善老板也是為雪紋魚而來?”他還是問了一句,這兩個女人,一個是他心之所系,一個與他志趣相投,很難說清孰輕孰重。
“湊湊熱鬧。”善柔瞟了春依姑娘一眼。
陳安的心思昭然若揭,這么久了,還不曾停歇,聽聞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過那八房小妾的房門,頗有解散后院的勁頭兒。
“那咱們一起上去吧,”他殷勤地來扶善柔的手臂,被她輕巧的躲過。
雖然她大善人的名聲在外,可是并不包括撮合姻緣,更何況其中一個還是對手,如果他們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她豈不是失去了一個大主顧,想想就肉疼。
“春依姐姐,可還有雅間?”她問。
春依姑娘一臉的為難:“都訂出去了。”
善柔一臉的懊惱。
“不如和我一起吧?”陳安說完,偷偷觀察春依的表情。
善柔想笑,他倒是聰明,懂得用她來刺激春依姑娘,她自忖自己還是夠分量的。不過,如果對方無意,陳安這招險棋傷到的就是他自己。
果然,春依姑娘毫不在意,還滿面笑容的遣人領他們上去,陳安的臉色瞬間失了血色,一句話都沒說扭頭便出了錦春園的大門,身影落寞。
“哎——”善柔光看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傷心欲絕,她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姐姐,他寧可你拿石頭砸暈他!”
春依姑娘望著陳安離去的門口恍了一下神,緊接著臉上便又堆滿了笑。
“我讓小雙子帶您上去吧。”她招招手,叫來了錦春園最精神的伙計小雙子。
“小雙子,帶善老板去樓上的春荷居。”她說。
“春依姐姐好記性!”善柔夸了她一句。
錦春園有三十多個包間,她居然記得陳安訂得是春荷居。
善柔覺得自己發現了了不得大事,妙目在她身上流連了好一會兒,心里忽然就有了計較。
她笑得甜美無害,春依姑娘卻生生打了個寒戰,總覺得她笑里充滿了算計,這一年來和她的數次交手,她沒有勝過一次。
她暗暗給小雙子使了眼色。
善柔權當不知,可是再看向的她眼神,卻已經像在看網中魚了,她樂呵呵跟在小雙子身后往樓上走去。
小雙子是她最得力干將,特意指派他來安排自己,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啊!
她微微一笑,故意慢悠悠地邊走邊看,想看看到底是誰讓她這么緊張。
走到二樓,小雙子站在樓梯口的東側說:“善老板這邊請,最里面一間就是。”
錦春園有三層,二樓、三樓都是雅間,呈圓形分布,正好圍住一樓大廳,在上面能將樓下的情景盡收于眼底。
相對于三樓,二樓更受貴客們的青睞。
而春荷居正位于二樓東側雅間的盡頭,中間需路過冬雪亭,秋苒閣,夏華軒三個雅間,其中冬雪亭靠近樓梯,春荷居太靠里,夏華軒和秋苒閣才是留給最尊貴的客人的,自然價格也最昂貴。
善柔示意他前面帶路。
相較大廳的喧鬧,二樓顯得很安靜,只有傳菜的伙計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一年前她曾經來考察過錦春園,覺得設計者的心思著實巧妙,將上位者睥睨天下的傲然表現得淋漓盡致。
小雙子走在前面,她特意放慢腳步,想看看這幾間雅間里都是些什么人。
可惜冬雪亭的門關著,她遠遠看見秋苒閣的門開著,慢悠悠地踱步過去,還沒到門口,就看到一個端著托盤的伙計被里面的一個小丫頭叫了過去。她走到門口,正好看見那丫頭把早已準備好的一壺酒放在托盤上,換下了原來的酒壺。
“去吧。”里面有個女人的聲音傳出,端著托盤的伙計便退了出來,繼續往東側走去。
這聲音……
善柔的腳步一頓,掃了雅間的桌子一眼,一汪碧藍映入眼簾。
雪紋魚的拍賣是錦春園的重頭戲,一個月前就傳得人盡皆知,就等著今天中午拍賣,居然這么早就出現在客人的餐桌上!
她走得更慢了,跟著從秋苒閣出來的伙計,就想看看那壺酒是送給誰的。
走到夏華軒門前,門口站著的侍者輕輕敲門:“客官,您的菜到了。”
“進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傳出。
善柔的腳下又是一頓,緊走幾步,正好看到伙計將托盤上的菜和酒都放在了飯桌上退了出去,桌旁,一個男人正背對著門口。
這令人魂牽夢繞的月白長袍!
她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難道他并不喜好美食,而是喜歡把自己當做一盤菜送到別人的飯桌上?
二公主對他虎視眈眈,難道他真的毫無知覺?
她氣勢洶洶地走進了夏華軒,不是她非要管他,實在是作為第一個出現在她夢里的人,極有可能幫她找回記憶。
“言兄這是嫌云客來的飯菜不合胃口啊!”她說。
言彧轉過身,見是善柔,很是意外:“善老板?”
這張臉啊,讓她怎么能置之不理!
善柔認命了,徑直走到他身邊,如果剛才她沒看錯的話,他剛才似乎正在看什么出神。
夏華軒確實視野絕佳,從窗口望出去,不只俯瞰整個大堂,還能看到錦春園門口。那里,一個手持長鞭的男人正在抽打一個滿身臟污的小乞丐。
她的身子登時頓住了。
錦春園作為三合鎮最豪華的酒樓,出入的貴人富紳自然多,因此門口乞討的乞丐很多,但是現在卻只有一個瘦弱的小乞丐,看樣子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
這很不尋常,而她剛才居然沒注意到。
善柔敲敲腦袋,因為那本《遠道見聞錄》她做了一晚的夢,到現在腦子還有點木木的,這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她的判斷。
兩人默不作聲地盯著門口。
小乞丐已經被抽倒在地,原本就破爛的衣服又被扯出幾個大口子,露出來的皮肉已經血肉模糊,他想爬走,卻總是被長鞭卷回來,最后只能趴在地上,用兩只胳膊護住腦袋。
男人又抽了小乞丐幾下,見他躺在地上連□□的力氣都沒有了,才覺得無趣,收了長鞭轉身走進大堂。
善柔這才看清他的臉,居然是越棧國的大皇子堂元基,堂玉雅的大伯。堂元基生性殘暴,兇狠好戰,而且最是憎恨赤樂國人,可是卻深得現任國君喜愛,誰都知道他將會是下任國君的繼承人。
這樣的人一旦當上了越棧國的國君,三合鎮百姓的日子必然會更加艱難。
她憂心忡忡地走了一會兒神,再看酒樓外,小乞丐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人呢?
這小乞丐是王麻子所說的接頭之人嗎?
她默默回到桌前坐下,思索著讓洪伯著人打聽小乞丐的下落。
“善老板……”言彧忽然出聲。
善柔這才發現自己正在倒茶,茶杯滿了,茶水流到了她的衣襟上,忙掏出帕子擦拭。
“我只是覺得那小乞丐很可憐。”她收拾完畢,為自己的失態辯解了一句。
言彧看了她一眼,說:“善老板是個心善之人。”
善柔輕咳:“言兄看了那么久,自然也是如我一般心思。”
言彧垂下眼眸,聲音淡淡地:“我只是想到了云客來門前的乞丐罷了。”
善柔疑惑地望著他。
“善老板有一副悲天閔人的心腸。”他突然說。
“何以見得?”這個詞太重了,還從來沒人這么夸過她。
“乞丐們向來知道在哪里能得到食物。”錦春園門口的乞丐雖然多,卻大都瑟瑟縮縮,不像云客來酒樓外的乞丐,如果忽略他們的衣著,就好像只是在門口閑適地曬太陽。
善柔一愣,忽然咯咯笑了起來,笑容肆意張揚。
“不,我只是個生意人,懂得來者皆是客的道理罷了。”她想告訴他,她并沒有他所說的那般高尚,“比如此刻我在這里,也是見到有利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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