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云鬢館開業(yè)的大日子，云善柔邀了芩礿公主一起觀禮，她早早便訂下了云鬢館對面茶樓二樓的一個絕佳房間。

        云鬢館的門前早早便搭好了一個舞臺，春依請了上京城最大的青樓藝館里最紅的幾個頭牌做模特，用的是云妝香粉鋪上好的香粉著的美妝，梳的是云鬢館最新的發(fā)式，戴的是云善柔設(shè)計的釵飾，在絲竹弦樂中緩歌縵舞，翩躚之姿如九天玄女，霓裳生風(fēng)，令人銷魂。

        舞臺四周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口哨叫好聲不絕于耳。

        云善柔遠(yuǎn)遠(yuǎn)望著，見已經(jīng)有許多女子進(jìn)了云鬢館，這才轉(zhuǎn)回目光，端起面前的茶飲了一口，望向姍姍來遲的芩礿公主。

        她愁眉苦臉地坐下，整個人都懨懨地提不起精神。

        “可是遇上了什么難解的事？”

        芩礿公主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哥哥的病愈加嚴(yán)重了，昨夜里竟又吐了血。”聲音有點哽噎。

        云善柔就覺得胸口被什么重重錘了一下，一陣的心悸。

        “御醫(yī)怎么說？”她問。

        “御醫(yī)說，他是舊疾未愈，又添新傷，憂思過度，纏綿病塌時間過長。”和盧大夫說的基本一樣。

        憂思過度？他的心思深沉如海，如何不過度？

        云善柔轉(zhuǎn)頭望著窗外，舞臺上，錦兒從天而降，漫天的飛花，她如仙如靈，誤入這無妄人間。

        人群靜了一瞬，緊接著便沸騰了。

        她看了一會兒，輕聲道：“那便放寬心，少思慮，病就好了。”有些話說著容易，就像她，說要從此陌路，可是每聽到他的消息還是無法控制紊亂的心緒。

        芩礿公主愣愣地望著她，她臉色平靜，看向自己時眼底無波，像在說著什么不相干的人。

        她從未在她的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冷靜地讓人心底發(fā)寒。

        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你喜歡的那套首飾我讓人送到云鬢館了，一會兒去取吧，也許你哥哥看到這么漂亮的妹妹，病一下子就好起來了。”云善柔驀地笑了。

        想她這么誠實的人，居然有一天也會用這種話哄騙一個小姑娘。

        芩礿公主雖然不知道她和二哥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但是能讓這樣溫柔的姐姐氣成這樣，二哥一定做了極對不起她的事。沒想到云姐姐生起氣來這么可怕，一身生人勿近的氣息，比父皇還嚇人。

        “好……”她咽了口口水。

        等人潮散去，兩人才下樓慢慢往云鬢館走，沒想到如此短短一段路，居然還有人攔在中間。

        “兩個小美人兒，要去哪里呀？”

        云善柔低頭，一只胳膊攔在身前，她循著胳膊往上看去，一張英俊的臉出現(xiàn)在她眼前，只是目光輕佻，破壞了他的氣質(zhì)。

        “讓開。”她低喝。

        她這會兒的心情非常不好，不愿與人虛與委蛇。

        身后的兩個家仆立刻上前來擋在了她的面前，芩礿公主帶來的兩個侍衛(wèi)也站在了公主的前面。

        男人“嘁”了一聲。

        “就你們四個也想攔住小爺？”他一揮手，身后涌出十幾個彪型大漢。

        云善柔拉著芩礿公主后退了幾步，兩方人馬立刻打了起來。

        上京城治安良好，她出門只帶了兩個會些拳腳功夫的家仆，沒想到光天化日竟有人敢調(diào)戲她。

        芩礿公主的侍衛(wèi)雖然武功高強(qiáng)，但雙拳難敵四手，不一會兒就被那些人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打倒在地。

        男人□□著走到她們面前，手中的扇子一收，說道：“小美人兒，大爺已經(jīng)注意你們很久了，走，跟大爺去春香樓吃酒快活快活。”

        芩礿公主何曾受過這等欺辱，登時氣得柳眉倒豎。

        “大膽，天子腳下，豈容爾等如此放肆！”她大喝。

        男人和他手下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爺就喜歡潑辣的！”說著就要伸手去摸她的臉。

        云善柔眼疾手快將她扯到身后，狠狠一掌拍開了他的手。

        男人猥瑣地聞了聞自己手上被拍過的地方，一臉陶醉：“爺就喜歡你這樣的。”

        云善柔身上涌起上一股惡寒，怒道：“你們眼中難道沒有王法嗎？”

        她感到身后芩礿公主抓著她的手不停地顫抖。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經(jīng)不得事。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美人兒，在這上京城里，爺就是王法！”男人張狂地大笑。

        “不知你是哪家的王？又遵的哪兒的法？”

        在云善柔的印象里，除了一心作死的，否則都不敢在皇城根兒下大放厥詞，今兒還真讓她遇到一個奇葩。

        “伶牙俐齒！”男人斂了笑，將扇子在手中一拍，卻并不自報家門。

        “倒還沒有蠢到家。”云善柔輕哼一聲。

        圍觀的人群里有人“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男人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他羞惱地瞪了那人一眼，又看向云善柔。

        “你今天就是說破大天也沒人來救你們。”男人狠狠地說道，他早觀察過了，她們身邊除了丫鬟，只有四個護(hù)衛(wèi)。

        咦，她身邊的丫鬟呢？

        只剩了一個丫鬟扶著她身后的小美人兒。

        云善柔見他在找自己的丫鬟，笑了。

        今天她特意帶了紫槿出來，本來是打算留她在店里幫著忙活兩天的，剛才見情形不對，紫槿便跑去了云鬢館叫人了，此刻正帶了人往這里來。

        男人四處尋摸一圈兒，也看到了紫槿和她身后的人，卻并不放在眼里，伸手就來抓云善柔。

        芩礿公主急了，大喝一聲：“大膽，我乃是芩……？”

        說時遲那時快，云善柔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格擋住了他的手，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后護(hù)住，一抬腳將男人踹翻在地。

        男人摔了個狗啃泥，人還沒爬起來嘴里便罵道：“哪個混蛋敢踹老子……”

        等他抬起頭看清踹他的人時，剛要站起的身體“撲通“又摔了下去。

        “二皇子……”真是流年不利。

        諸葛彧不再理他，捂著嘴重重咳了幾聲。

        知道她今日會來，他特地趕來，沒想到一來就被他看到她被人調(diào)戲。他就知道，她不管到哪兒都能惹出桃花來。

        云善柔望著面前那個高大的背影，心里五味陳雜。

        不過幾日未見，他看上去竟有些形銷骨立，幾乎瘦脫了形。

        “二哥！”芩礿公主沖出來拉著諸葛彧的手，一臉驚喜。

        男人聽到那聲“二哥”更傻眼了，只想趴在地上裝死。

        新帝登基僅一年，還沒舉行過大型宴會，是以大家只知道新帝有兩位公主卻都未見過，而他，剛剛居然調(diào)戲了公主！

        “二皇子饒命！”男人嚇得臉都白了，不停地磕頭求饒。

        “龐建，將他們送去官府！我倒要看看誰敢替他求情！”諸葛彧一口氣說完，又咳嗽了幾聲。

        芩礿公主擔(dān)憂地看著他：“二哥……”

        “我沒事，”諸葛彧摸摸她的頭，轉(zhuǎn)身望著云善柔：“你沒事吧？”

        云善柔斂眉行了一禮：“謝二皇子解圍，他日家兄必親自到府上致謝。”

        客氣又疏離。

        諸葛彧眼神一暗，又咳了兩聲。

        云善柔又謝了一番，這才帶著芩礿公主往云鬢館走去，站在人群中的紫槿也帶著一眾人跟在她們后面往回走，只有龐建站在諸葛彧身后發(fā)呆，這幾天他一直在京郊大營，今日剛回來就被拉來了這里。

        “將軍，她沒死！”他震驚地望著云善柔的背影。

        諸葛彧點點頭。

        龐建高興地踹了地上的男人一腳：“太好了！我就說她這么古靈精怪，怎么會跳崖？”

        “將軍，這回您再不用聽我講故事了。”他樂呵呵地說，就那么幾天的事翻過來倒過去的說，他現(xiàn)在的夢話都是那些。

        諸葛彧聞言，苦笑著抿了抿唇。

        當(dāng)天晚上，云善柔將云鬢館外發(fā)生的事回稟了爹娘，云衡一聽又是二皇子，與云夫人對視一眼。

        云善揚(yáng)睇了云善柔一眼，對他們說：“明日孩兒備些厚禮送去靖安王府。”

        “你覺得應(yīng)該送些什么？”他忽然問云善柔。

        云衡和云夫人齊齊看向女兒。

        云善柔迅速看了爹娘一眼，回道：“二哥覺得應(yīng)該送什么便送什么吧，問我做什么？”

        云善揚(yáng)“哦”了一聲，斜睨著她：“我以為你有特別想送的東西。”

        云善柔噎了一下，磨磨唧唧半晌，才說：“我看他病得厲害，二哥不防送些清肺補(bǔ)氣的補(bǔ)品過去。”

        “又嚴(yán)重了？”云衡也很意外。

        云善柔輕咳了聲，眼睛望向別處：“比在我們府里時更瘦了，還一直咳嗽。”

        云衡與云夫人又對望一眼，云善揚(yáng)則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二哥想送什么送便是了，一直問我作甚？”云善柔惱了。

        云夫人瞪了兒子一眼：“那便再從咱們藥鋪里選幾樣上好的補(bǔ)品送去吧。”

        第二日，云善揚(yáng)遞了拜貼到靖安王府，諸葛彧在正廳接見了他。

        云善揚(yáng)行了禮。

        “二皇子幾次三番幫助舍妹，云家甚是感激，特備了厚禮聊表謝意。二皇子日后若有需要云家的地方，請盡管開口，云家必傾盡全力。”

        “都是一家人，二表哥太客氣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諸葛彧也客氣地回了一禮。

        云善揚(yáng)也不客氣，生受了他這一禮。

        “二表哥請坐。”諸葛彧說，又對門口說了一聲：“奉茶。”

        云善揚(yáng)坐下，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蒼白，便說道：“聽聞二皇子尚未痊愈，上京城里正好有云家經(jīng)營的藥鋪，便挑了幾樣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補(bǔ)品，二皇子可讓下人煎了服用，若用完了，隨時可差人去店中取。”

        諸葛彧微愣，略一琢磨便知是怎么回事，心里一陣狂喜：“可是柔兒……”他頓了頓，接著道：“表妹說的？”

        云善揚(yáng)見他的臉上涌現(xiàn)喜色，緩聲說道：“前些天與柔兒聊天，我這個妹妹曾講過一個故事，想講給二皇子聽上一聽。”

        諸葛彧不知他怎地忽然講起了故事，怔了怔：“二表哥請講。”

        “她曾養(yǎng)過一頭小狼，因長著一雙白色的耳朵，她給它取名蒼耳。初時遇到它時，它餓得快死了，她拿奶酪喂它，它亦吃得很歡，后來竟偷偷跟了她回來不愿離開。柔兒便將它當(dāng)寵物養(yǎng)著，慢慢地它長大了，整日里追著樹上的飛鳥，有一日竟叼了一只咬死的杜鵑放在她面前，她便將它放回了山林。那日她說，以后她再不會養(yǎng)這些東西，傷感情。可見不論初時看上去多可愛，本性終不會變的，不管多喜歡，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

        云善揚(yáng)說完，喝了一口茶。

        諸葛彧低垂著眼眸，沉默不語。

        “多謝二皇子的招待，就此別過。”云善揚(yáng)看了他一眼，起身告辭。

        “如果我不愿放手呢？”諸葛彧忽然問。

        走到門口的云善揚(yáng)腳步頓了頓，沒有回答，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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