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鈞宸看了一眼水缸里呼吸均勻，雙眼微閉的莫琛宇，又看了看腳邊跪著的喬汐雅，沉吟片刻，緩緩開口:“常仕良。”沙啞的聲音讓人隱隱心疼。

　　常仕良看了一眼莫鈞宸，招手帶著初云和春菱躬身走出了睦元堂，并關(guān)上了宮門。

　　睦元堂此時(shí)重回寂靜，院子里只剩下莫鈞宸，莫皓寧和喬汐雅三人。

　　莫鈞宸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看著腳邊的喬汐雅:“你的意思是琛兒……”

　　“是……”喬汐雅的頭埋得更低了。

　　“大膽喬汐雅！居然敢欺君罔上！”莫鈞宸攥著珠串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微微顫抖，語氣里是壓制不住的憤怒與悲痛。

　　“陛下若想殺了卑職，也請聽卑職把話說完。”

　　“起來說話。”莫鈞宸緊咬后槽牙，泛白的指節(jié)幾乎要將手中的玉珠捏成粉末。

　　“多謝陛下。”喬汐雅叩首，起身，垂手立于莫鈞宸面前。

　　“之前你親口對(duì)朕說過，琛兒所中的蠱只需要找到蠱蟲，然后焚燒，就可以解蠱，為何今日卻要朕做這樣難的抉擇？”莫鈞宸的雙眼如刀子一般直逼喬汐雅。

　　“陛下恕罪！”喬汐雅深深一福，將月圓夜發(fā)生的事和金安城里發(fā)生的詭異血案一五一十講給了莫鈞宸。

　　蟲子，做繭，黑霧，泣血陰陽骷髏蛾，童謠，六欲，七竅玲瓏心。一樁樁一件件，隨著喬汐雅的講述，莫鈞宸的臉色愈加陰沉。

　　“琛兒現(xiàn)下如何？”莫鈞宸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

　　“卑職已用銀針封住了殿下的三魂七魄，又以王爺?shù)闹讣庋�引�?dǎo)，讓殿下暫時(shí)恢復(fù)了對(duì)自己身體的控制，可……”喬汐雅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屋中水缸里昏睡的莫琛宇，一抹愁云團(tuán)在眉間，“可殿下的三魂七魄被壓制得太久了，殿下暫時(shí)還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體。”

　　“既然已經(jīng)恢復(fù)了，又為何要朕舍了他去換黎民蒼生？”

　　“殿下體內(nèi)的不過是那鬼蛾子留在皇宮吸附龍氣的一個(gè)分身，而并非本體。若是本體獲得了七竅玲瓏心，非但殿下會(huì)因此喪命，只怕整個(gè)大寧將不會(huì)再有一個(gè)活人。”

　　喬汐雅的話讓莫鈞宸父子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父子情，手足情讓他們一時(shí)之間心如刀絞。

　　“朕若是舍了琛兒，又將如何？”大約沉默了一盞茶的時(shí)間，莫鈞宸才再次開口，聲音沙啞，雙眼通紅。

　　喬汐雅心中一緊，胸口堵的疼，她低頭垂眸，輕聲道:“若是陛下舍了十二殿下，那必然能給那鬼蛾子沉痛一擊，日后即便獲得了七竅玲瓏心，也對(duì)大寧沒有威脅了。”

　　“沉痛一擊。也就是說，即便是朕舍了琛兒，也不能徹底解決掉那只鬼蛾子？”莫鈞宸的眉毛擰成了疙瘩，雙眼通紅，飽含殺氣。

　　“是……”喬汐雅頓了頓，“如果找不到那鬼蛾子的本體或宿主，就不可能徹底解決掉它。”

　　“父王……”一個(gè)細(xì)小柔弱的聲音飄了過來，令人不由得頭皮發(fā)麻，就連剛要發(fā)怒的莫鈞宸都被驚得愣在了那里。

　　“父王……”又是一聲。

　　眾人尋著聲音朝水缸看去，只見莫琛宇靠在缸沿兒上，面色有著病態(tài)的潮紅，雙眼疲憊的注視著眾人，一張略微干涸的嘴一張一翕，嘴角努力擠出一絲和善的笑容。

　　“父王……若是舍了孩兒，能……能換取大寧……平安，孩兒情愿一死……”莫琛宇的話斷斷續(xù)續(xù)，聲音虛弱，卻又清清楚楚，每一個(gè)字都敲在三個(gè)人的心上，砸的喬汐雅心口窩子生疼，眼淚控制不住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莫琛宇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些:“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父王，下旨吧。”

　　莫鈞宸皺了皺眉，背過身，兩顆碩大的淚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轉(zhuǎn)。

　　“七哥……”莫琛宇看向莫皓寧，甜甜笑道。

　　莫皓寧背過身，迅速擦掉臉上的淚，兩步走到水缸前，撫摸著莫琛宇的頭，滿眼寵溺:“哥哥在，哥哥在呢。”

　　“七哥……我好累，好疼……可以再給我唱一遍哄睡童謠么……我好想睡一會(huì)兒……”莫琛宇眼中的困意越來越濃，聲音也逐漸失去了力氣。

　　“好，”莫皓寧強(qiáng)忍淚水，扯出一絲笑意，他顫抖著聲音唱道，“風(fēng)兒輕，柳枝搖，小寶寶，要睡覺……”

　　喬汐雅再也聽不下去，捂著嘴，強(qiáng)忍哭聲，跑出了睦元堂。

　　一口氣跑到長街外的涼亭，喬汐雅才蹲在地上，抱著膝蓋，放聲大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喬汐雅漸漸止住了哭泣，她無力的抬起手，撫摸著自己幾乎要失去知覺的臉龐，搖搖晃晃站起了身。喬汐雅感到腳下虛浮，精疲力盡，仿佛這場哭泣帶走了她全身的力氣。

　　喬汐雅雖然與莫琛宇從未有過交集，可僅憑剛才那幾句話，她就知道這是一個(gè)品如蘭，心似玉的孩子。這樣一個(gè)好孩子，自己卻無力救下，鋪天蓋地的無助感讓喬汐雅深深懷疑起了自己的能力。

　　“琛兒……還能活多久？”就在喬汐雅扶著涼亭的柱子發(fā)愣的時(shí)候，身背后傳來了莫鈞宸疲憊無力的聲音。

　　“陛下……”喬汐雅盈盈一拜，淚眼如桃，“若鬼蛾子沒有得到七竅玲瓏心，殿下可一直活著，但會(huì)一生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若得到了……”

　　“朕知道了。”莫鈞宸打斷了喬汐雅的話，“如果要救黎民蒼生，該如何做？”莫鈞宸的聲音堅(jiān)定，卻又遏制不住的發(fā)抖。

　　“取朱砂混黃泥，封閉殿下七竅，烈火焚之……”喬汐雅不敢看莫鈞宸。

　　“三天，”莫鈞宸再次打斷了喬汐雅的話，伸出三個(gè)手指，“給朕三天時(shí)間，朕，親手送琛兒上路。”

　　“卑職替天下黎民蒼生叩謝陛下隆恩！”喬汐雅納頭便拜，淚流滿面。

　　再起身后，透過朦朧淚眼，喬汐雅只看到了一個(gè)突然蒼老了許多的明黃色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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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一只屋頂大小，半透明的蛾子，在金安城外騰空而起，在城外盤旋兩圈后，朝著金安城里的一座宅子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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