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坐在辦公椅上，他接聽了一個電話。

        這一次不再是“程總，再給我們一點時間”，而是“我們找到他了”。

        之后的很多語句程昱都聽不真切。

        “程總，我已經把他的資料發到您的郵箱了。”

        程昱幾乎是急切的便將手指敲向了鍵盤，手不可控的有些顫抖。

        終于……終于找到了嗎？不再是冒名？而是真實的找到了？

        程昱點開收件箱，果然有一條標題為“xx事務所”的郵件。程昱看著電腦屏幕，卻久久沒有下一步的操作。

        多年來一次次的失望，讓他早已不那么期待。可每次傳來一絲消息，他又矛盾的害怕錯過。

        最終，程昱還是移動鼠標點擊進了郵件正文，將附件壓縮包下載到了電腦上。待到解壓成功，他再一次猶豫了。

        他一邊期待，一邊害怕失望。

        其實他在商場中從來都殺伐決斷，卻獨獨在這件事上，總是被反復失望的情緒折磨。

        他就那么緊盯著文件包看了好久才點下了鼠標左鍵。

        文件內是一個人的照片，多個維度展現，足有幾十張。但無一例外，都是偷拍。

        程昱點開第一張，一張酒吧絢麗燈光下的側顏。

        照片中的人，右手搭在吧臺上，左手拿著的酒杯抵在唇邊，嘴唇輕啟，顯然是在喝酒的檔口被拍下。

        他穿著白色休閑款襯衣和淺白色牛仔長褲，坐在酒吧吧臺處，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應該只是偶然轉過了頭。

        程昱的心臟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便瘋狂的跳動起來。

        真的找到了，在他已經毫不報希望的時候找到了，他很確定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多年未見，但程昱依然一眼就能認定。就是一種沒有來由的感覺。

        程昱點開第二張，這是一張在停車場里邁著步伐的背影，手里抓著一件外衣，應該是外出比較著急還未來得及穿上。

        程昱這才看清了他的身形。他整體形容消瘦，休閑襯衣穿在身上顯得輕飄飄的，隨著走動衣角飛起。

        哪怕是遠距離的拍攝，也能隱約看出他走路抬起來的左腳露出的腳踝都那么纖細。

        程昱點開第三張，同一個停車場的照片，照片從斜側拍過去，正好拍到他打開副駕車門的時候。

        他身體微傾低著頭，細碎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一只手撐著車門，下一刻就要跨上車子。

        程昱點開第四張，是他進入了一家酒店的大廳……

        程昱一張張點開，每一張照片都看得異常仔細，不放過任何細節。

        這些照片里的他穿著不盡相同，拍攝時間不同，地點不同，顯然是跟拍了好些天以作確認。差不多把他的生活軌跡都拍了一遍。

        程昱點開最后一張，是在一家醫院的病房內，照片便是從醫院門上小窗的位置拍攝的，算是距離最近也是最正面的一張。

        可卻不是一個人。

        照片里的兩人相視而笑，輕松自然。

        他坐在病床旁對著病床上的人笑得露出了整齊好看的牙齒。他看起來很開心……不……應該是甜蜜。和其它照片里總是冷著的一張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程昱滾動鼠標滑輪放大了圖片，微微皺起了眉頭。

        程昱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程總，照片看完了嗎？”

        程昱嗯了一聲，繼而說道：“另一個人是誰？”

        電話那頭的人輕笑一聲道：“應該是戀人。”

        戀人……

        “這個人叫葉楓，孤兒，xx音樂學院剛畢業的學生。從醫院方面了解到他得的是腎衰，目前已經在這家醫院治療了一年多的時間。對了程總，還有一個叫笑笑，本名閆藝安的，和他走得非常近，不過最近一直沒有露面。這個笑笑是京城西區gay圈非常有名的moneyboy。據我們一段時間的跟蹤觀察，您找的人應該也是……”

        程昱咬牙道：“閉嘴！”

        程昱不禁握緊了拳頭，強忍了怒火道，“你的工作到此結束，剩下的錢我會在三個工作日內打到你的賬戶上。”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葉楓，還有一個沒有露面的笑笑，這應該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

        戀人？戀人這兩個字尤為刺耳。而moneyboy這個詞也讓他喘不過氣來。

        不該是這樣，苦苦找尋的人不該是這樣。

        他應該和小時候一樣可愛，一樣干凈，一樣眨著圓溜溜的眼睛叫他……哥哥。

        對……應該是這樣才對。

        內線電話響起來才打破了辦公室里程昱的苦思。他輕嘆了一口氣拿起電話接了起來，“小李。”

        “程總，立遠的蕭總約了您晚上8點會面。車子已經備好了，您現在出發嗎？”

        程昱抬手看了看手表，考慮到京城工作日這堵塞的下班高峰道：“嗯。”

        蕭欽鄴京城有名二世祖，說起來這蕭程兩家從來生意上都有些往來。但其實他和程昱私人并沒有什么交集。

        程昱從小一路拔尖，留美歸來就接管了公司，公司做得風生水起。

        而蕭欽鄴此人一路混子，家里人送去英格蘭“鍍金”，真金沒渡成，倒是去“渡”了很多金發美妞。奈何蕭欽鄴再怎么混也是家里的獨苗。

        這不，剛拿到一個項目，非要自告奮勇找程昱“談”生意。

        程昱看在上一代的交情上也不得不賣他這個面子，就當是鞏固一下兩家交情。

        果然程昱剛一進包間就注意到了飯桌上多了不該有的人。

        二世祖還是那個二世祖，就算是飯桌上談生意，也得來點不正經——飯桌上除了蕭欽鄴，還有兩個大胸露背裝的流水線美女以及一個十分亮眼的男孩兒。

        見程昱進來，蕭欽鄴這才撥開身邊左右依偎的倆美人站起了身道：“喲，程總，你好你好。”

        程昱看著他伸出的手還是禮貌的握了握，“蕭總見諒，交通擁堵，還是來遲了。”

        蕭欽鄴連忙擺手道，“這京城的交通可不就是見天兒的堵。程總能來已經是給了我蕭某人天大的面子。來來來，快請這邊坐。”

        程昱心想，這二世祖倒也有些禮節，不全是傳聞中的樣子。

        思索間，只見蕭欽鄴轉頭勾起唇角道：“傳聞程總不近女色，今兒也沒帶人，我便自作主張了。倒也不是什么事兒，程總只當是有人陪著吃吃飯。”

        程昱聽聞，心想此人果然有些自作聰明。

        其實商場上，酒桌、飯桌就是那么回事，總得有些個助興的。蕭欽鄴此舉倒也不算什么特別出格的舉動。

        只是他不了解程昱，不在此列，程昱吃飯可不要什么氣氛。

        見程昱落座后，少年便自覺的挪了位置坐到了程昱旁邊的位置。

        他年齡看上去18、9的模樣，他外形靚麗，笑起來自帶一股邪氣，真是好一幅妖孽長相。

        程昱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話。

        “蕭老板~你說要介紹一個朋友給我認識，可是這位帥哥？”少年說話間，一個眼神勾過去，一個眼神拉過來，卻并不顯得娘氣，反倒稱得從容又自信，舉手投足都是風情。

        “笑笑啊笑笑，就你整天沒大沒小，程總可不是你能開玩笑的人。”而后又轉頭向程昱道，“程總，可不要跟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啊。”

        程昱笑道：“不礙事。”

        蕭欽鄴哈哈一笑道：“這笑笑在西區就跟個小明星似的，這可難約得很。”

        笑笑……西區……他就是笑笑。竟然這么湊巧。也許……可以從他身上獲取些信息。

        笑笑聽言噗嗤的笑了一聲道：“蕭老板這話說的，明星就明星，我就當您夸我了。怎么非得加個‘小’字兒？還‘難約’？再‘難約’還不是蕭老板您一句話，我就過來了。蕭老板您可不能因為前段兒我外出度假推了您一回，就給我打上個‘難約’的標簽啊。”

        難怪事務所那邊說笑笑最近沒有露面，原來是度假去了。程昱如是想。

        蕭欽鄴搖了搖頭笑道：“得，真是說不過你這張小嘴兒。今兒程總是貴客，你無論如何得給我照顧好了。”

        笑笑面向程昱雙手托著下巴笑道：“就是不知道程總能不能看得上我？”

        程昱看著他笑了笑，隨后端起酒杯道，“喝一杯？”

        22年，多么長的時間。何彥，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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