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這樣，你們還有什么想問……”女孩輕聲道。

        最后一個字音遲遲沒落下，一人低頭看不清神色，三人相顧無言，即便是最不著調的五條悟都噤聲，只聽得見周圍游客歡快地談笑，熊孩子的尖叫格外刺耳。

        “抱歉，我不該問的。”

        夏油杰狠狠剜了一眼五條悟，制止他繼續說：“但是小蓮，你要知道，咒靈不是你哥哥的鬼魂，它只是他死前的不甘、絕望等情緒化作的咒靈。”

        “真慘啊，像被粗暴扯壞又縫上的娃娃。”五條悟宛如神明無悲無喜空靈的藍瞳里竟有一絲憐憫。

        “咒靈的樣子都和它們形成的原因密切相關吧，那么殘暴的咒靈，你能活下來還真是幸運。”

        “五！條！悟！”夏油杰咬牙切齒。

        不愧是你啊五條悟，總是往人家傷口上戳，要不是公共場所，你已經被打死了。

        五條悟其實也沒有惡意，貓貓只是好奇而已。

        紅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說：“謝謝啊，杰，不過我沒有那么脆弱的。”

        “過去無法改變，那年襲擊我家人的咒靈早就被祓除，父母和哥哥的死也無法挽回。但是哥哥既然以這種方式留下來陪我，我不會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了！”

        熾熱的決心從堅定的眼神里迸射，看得夏油杰不自覺后退一步。

        他不自在地錯開視線，又恍然大悟：原來她莫名的敵意是因為這樣啊……

        夏油杰保證道：“我絕對不會對你哥哥下手的。”

        紅蓮瞥他一眼，沒在意：“希望如此。”

        仔細想五條悟那句話的意思，心臟一緊，她忽然意識到咒靈外表和形成原因之間的關系。

        就像對偷窺的恐懼產生的咒靈滿身眼睛。

        就像漏瑚是人類對大地的恐懼，害怕火山爆發，于是他有個火山頭。

        就像陀良是人類對海洋的恐懼，所以他是只章魚。

        就像她，說的好聽是人類愛的咒靈，其實不過是對失去重要事物的恐懼，術式也是非常霸道的「至死不渝的約定」，強行讓重要的人不可離去。

        那么真人呢？

        人類對人類對憎恨和恐懼。

        人類青年的模樣，卻滿身都是縫合線。

        人類眼中的他人都是支離破碎的嗎……

        很奇怪。

        不敢細想，總覺得真相難以接受。

        但是，只要是他，只要他沒事就好。

        ……

        解釋清楚后，幾人之間的隔閡消失，心情自然晴朗起來，不知是誰提議去游樂場，他們便歡呼著一路狂奔。

        這種好心情只維持到游樂園，一條巨大的五彩斑斕屎黃色毛毛蟲咒靈趴在云霄飛車上。

        “這……起碼有一級吧。”

        “好大……好丑……嘔……”

        看到咒靈不祓除，絕對不是咒術師的風格。

        可游樂園人太多，哪怕是雞掰貓都不敢亂來，于是他信任地大力拍夏油杰肩膀：“喲，靠譜的夏油同學，交給你了～”

        夏油杰面露嫌棄，但這種情況還真只有他的術式合適，不情不愿道：“好吧。”

        咒靈操使帥氣揮手，身邊黑色咒力涌動，幾只眼睛自黑暗中蘇醒，不安分地轉動。

        “就決定是你了，皮卡丘！”

        夏油杰瞬間破防：“不要亂配音啊喂！”

        挑出他擁有的咒靈中最大的一只飛行咒靈，翼龍狀咒靈咬住大蟲子的后勁肉就往外跑，哪知毛毛蟲的吸盤纏得緊，它這一扯，過山車軌道便山搖地動。

        “吼！！！”

        脆弱的玻璃油漆等設施憑空裂開，過山車上的人類不知所以，驚慌地叫嚷，慌亂的情緒刺激得毛毛蟲磕藥般發狂。

        云霄飛車上。

        黑色頭發的少女緊緊抓住身邊男生的胳膊，頭頂的炸毛支愣得特別厲害，少女渾身顫抖道：“新一，我們是不是要摔死了？”

        “小、小蘭、快松手啊，在摔死之前我看要先被你掐死啊！”

        “新一——”小蘭鼓起臉頰：“好不容易和你約會，居然又碰到案件，你該不會有什么奇怪的體質吧。”

        新一無語看她一眼道：“怎么會有那種奇怪的體質啊，要相信科學，這只是巧合。”

        “噓，你看后面那兩個人，從一開始看到就覺得很可疑啊，那種裝扮，這種時候還在鎮定地打電話……啊！那是槍吧！肯定是！”新一捂住少女的嘴，神神秘秘地眨眼，示意她看后面。

        “所以你在和我約會的時候一直在看兩個男的？”

        “等等、聽我解釋啊小蘭！”

        “哼！”

        ……

        沒人在意云霄飛車上的人在想什么。

        與周圍慌亂逃竄的人群格格不入，某個特囂張的聲音道：“哎呦，某人是不是搞砸了，天天就知道對別人說教，嘖嘖嘖。”

        硝子同情地拍拍他肩膀：“杰，你完了，逃課去游樂園拆過山車，要是有人員傷亡……。”

        夏油杰：“這怪得了我嗎？有本事你們上？”

        三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切。”夏油杰面色不爽地放出一群咒靈，蜂擁而上咬斷毛毛蟲的吸盤，翼龍叼著毛毛蟲的后頸肉飛到他們頭頂。

        “喂！杰你別讓它……”

        松口。

        duang！

        商店里的游客眼睜睜看著空曠的街道憑空凹陷，幾個學生模樣的人被什么看不到的東西壓趴在地。

        “……這是在拍電影嗎？”有人顫顫巍巍出聲。

        “不會吧……那云霄飛車的故障也是演戲嗎？劇組把我們游客的生命當什么了？”

        “就是！我要退票！我要求精神損失費！”

        “夏！油！杰！”

        五條悟摩拳擦掌，紅蓮和硝子一人抱一條大腿不讓他跑。

        夏油杰：“……等、等等！啊！雅蠛蝶！”

        ……

        眼眶明顯青了一塊的夏油杰慘兮兮地伸手，還在蠕動的毛毛蟲咒靈，咒靈便如液體一樣流入他手中，化作一顆球體，顏色正是那五彩斑斕的黑。

        咒靈玉有普通蘋果一樣的大小，質地像什么膠質，在骨節分明的手掌中微微變形。

        夏油杰定定注視咒靈玉，像在看什么一生之敵，不過幾秒，少年眼神一凝，下定決心般豁出去——

        “他……他……”

        黑毛貓貓蚊香煙寬面條淚，指著夏油杰只是顫抖，全身毛炸起，活像只海膽。

        “小蓮，你怕毛毛蟲嗎？”硝子忍俊不禁。

        “硝子你不懂。”貓貓苦大深仇，可愛的臉蛋五官扭成一團。

        只見夏油杰轉身，但那動作明明是把咒靈玉拿到嘴邊、吞、吞下去了！她發誓她看到夏油杰的脖子鼓了一下，像蛇吞雞蛋一樣！

        夏油杰背過身表情一陣變換，忍下嘔吐的感覺，又聽到那邊的動靜，無奈回望，看到那炸毛的樣子就想手欠撮一把：“我這個吃它的人還沒說什么呢，你……”

        “咿呀！！！你別過來！”驚呼的貓貓炸著毛向后猛地一彈，縮到旁觀五條悟和硝子身后，又像是嫌棄兩人之間距離太遠，拉著兩人的腰把他倆扯到一起。

        如果這是本正常言情小說，五硝是男女主。

        如果……五條悟的身高沒有比硝子高30厘米。

        這會兒紅蓮就是那傳說中的神助攻。

        可惜的是這一拉一扯，只是讓硝子側臉撞在少年胳膊上，撞得生疼。

        可不等兩人抗議，紅蓮眼尖地看到夏油杰靠近。

        像是覺得紙箱子不夠安全的貓，直接松開手，嗖地一下竄到花壇后面看不到了，只留下無辜掉落的葉子被風吹起，在空中轉了幾圈。

        莫名其妙的三人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五條悟：“她被砸壞腦子了？”

        夏油杰無語一秒，便認定了答案，于是少年走進花壇，屈膝半蹲下，放緩聲音，堅定、溫和地說道：“小蓮……別怕，我答應了不會對你哥哥下手的。”

        可花壇只是晃了兩晃，便再沒有動靜。撥開草叢，果然沒有貓影。

        “她溜得挺快。”五條悟道：“杰，你這動作好熟練啊，快說，你用這招騙過多少小貓貓？”

        家入硝子補刀：“可惜對這只沒用。”

        夏油杰莫名悲憤：“我像是那種不守信用隨便吃東西的人嗎？！”

        五&硝：“你像！”

        夏：“……你們夠了。”

        ……

        知道紅蓮沒有走遠，心大的三個同學若無其事地逛游樂場。

        夏油杰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盯著他，比如一只小黑貓貓。

        可任他怎么呼喚，貓貓都無動于衷。

        偶爾視線過于怨念了，夏油杰敏銳地回頭鎖定一個位置，還沒等他采取行動，貓又嗖地一下不見了。

        擁有六眼的五條悟咋舌，這速度……他都不一定能捉到啊。

        他憐憫地拍拍夏油杰的肩膀：“加油。”

        夏油杰：“……”所以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中午，夏末的烈陽曬得地板發燙，饑腸轆轆的游客紛紛到附近的補給站吃午飯順便避暑。

        咒術師在這方面和普通人相差不大，一上午的暴曬讓，讓本就吸熱的黑色制服汗濕，貼在皮膚上又粘又熱。

        三人走入一家蛋糕店，空調的冷風吹得精神一振。

        隨便點幾份蛋糕，五條悟已經開動，沉浸在糖分的美妙之中。硝子余光瞥見夏油杰還在柜臺忙活什么，想讓他幫忙帶一份果汁。

        卻只見夏油杰端著滿滿一盤各式各樣的甜點，沒走向她們，反而獨自坐到無人的桌子。

        一個，兩個，三個。

        一個又一個甜點放到鄰座的空位置上，仿佛有看不到的人坐在那一樣。

        愿貓上鉤。

        十一個，十二。

        夏油杰的甜點堆逐漸見底，想釣的貓貓還是沒有出現，一只手動作不停，一只手略帶焦躁地一下一下敲著桌子。

        十五。

        沒有了。夏油杰驚嘆于他竟然一口氣買了這么多甜點，搖頭裝模作樣感嘆道：“唉，一不小心買多了，這可怎么辦呢？這種天氣很快會變質吧。”

        “……你是三歲小孩嗎？”死魚眼的黑炸毛貓貓終于從人群中走出。

        “小蓮！”夏油杰驚喜道，“你終于不生氣了嗎？”

        “我生什么氣，別搞得一副很久沒見的樣子啊！你去吃你的咒靈，跟我搶甜食干嘛，略。”

        貓貓咧嘴一個鬼臉，眼疾手快卷甜點逃跑。

        只留下一陣風卷起怪劉海，在空中無力地晃悠兩下遮住一只眼睛。

        和悟他們一起……很開心的樣子嘛。

        夏油杰單手撐下巴看向三只甜點星人，三個腦袋湊到一起竊竊私語，他卻在重力的作用下往下滑，下巴磕倒在微涼的木桌上。

        他沒有胃口。

        天氣太熱，咒靈太惡心，奶油太膩人。

        周圍的喧囂似乎和他無關，疲倦的眼簾，他只覺得吵鬧。

        眼睛逐漸合上，又聽到有人在叫他名字。

        “夏油——”

        “杰——”

        “這個橙汁超棒的！”

        “我還要一杯，順便幫我買一杯謝謝你啦！”

        兩只貓貓合手作喇叭狀，元氣滿滿朝他喊道，一唱一和就像說相聲。

        少年撐起沉重的身體，打起精神向前走去。

        自己想養的貓，還能怎么樣呢。

        ……

        兩分鐘前。

        紅蓮端著順過來的甜點坐到五條悟邊上。五條悟一邊吃一邊問道：“你在鬧什么別扭啊？跟個變態跟蹤狂一樣。”

        “哪有。”女孩底氣不足地反駁道：“我這么可愛怎么可能是變態。”

        五條悟眨巴藍色大眼睛，蘭花指拈起一張印花餐巾紙嚶嚶嚶：“跟蹤這么可愛的我，果然是有非分之想吧？”

        “五條悟，要點臉！”紅蓮和硝子異口同聲。

        五：“所以到底是為什么嘛？”

        硝：“悟，你果然是貓嗎？”

        五：“嗯？為什么這么說？”

        硝：“好奇心得不到滿足就會死？”

        五：“可愛的小貓貓想知道原因，喵喵喵！”

        硝：“……要點臉，五條悟。”

        其實這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紅蓮雙手捂臉一通亂揉，語氣夸張道：“悟，你不覺得，吃咒靈什么的超恐怖的嗎？”

        女孩揮起雙手在空中畫圓圈，比劃毛毛蟲的模樣：“那么大，那么肥一只，他竟然吞得下去唉！我還以為咒靈操術就像寫……唔，就像六眼一樣，看一眼就能使用呢。”

        這種畫面超級嚇咒靈哇！她還以為“吃咒靈”只是裂口女的形容詞呢！

        “這么說起來，嘶，杰他好重口哦——”意味深長地吸氣，五條悟眼睛一亮：“小蓮，你說咒靈是什么味道的？”

        “沒有試過。那個奇形怪狀的樣子……怎么想都不可能好吃吧。”

        兩只貓對視一眼，成功從對方的眼里看到搞事的躍躍欲試。

        兩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看向某只兔子。

        真人：“……喂，這樣不太好吧？”

        只有她一人看得到的譴責眼神和委屈巴巴的小奶音讓某人一僵，紅蓮心虛道：“他看上去不太。能吃的樣子。”

        五條悟：“那我就……”去抓兩只試試？

        卻見黑貓抬手，對著自己爪子就是一口！

        “你這是干什么？！”硝子驚呼。

        紅蓮轉眼間治好咬出來的小傷口，幾滴血跡殘留在白皙的皮膚上，猩紅小舌舔了舔，澀氣又無辜道：

        “真難吃，不就是普通的血液嘛，為什么咒靈這么喜歡？”

        說著，店子里趴著的幾只四級咒靈如同聞到香味的蒼蠅，蠕動著爬過來。

        不等它們爬到目的地，香味的源頭又莫有了，窗外的幾只同時失去了目標。

        紅蓮一手抓起一把咒靈，順手塞到同桌兩人手里，壞笑地說道：“試試吧，打了這么久交道，怎么能不知道咒靈的味道，杰都要笑話了。”

        說著，她一馬當先，挑出一只略微順眼一點的咒靈，夾在奶油蛋糕里就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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