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地并肩走著，今日的暖陽不知何時悄然散去，天空只留下一片陰沉，是暴雨來臨前的征兆。夜風(fēng)襲來，掀起單薄的衣擺，發(fā)出獵獵的響聲，可誰也沒有提出回到溫暖的屋子里、換個避風(fēng)的地方說話。

        阮時的開場白有些突兀。

        “牧總，年年是阮氏的公子，是我阮時唯一的弟弟。”

        話音落下后，是長久的沉默。牧延沒有回應(yīng)，而是重振精神，對阮時接下來的話語嚴陣以待。

        夜風(fēng)突然席卷而來，阮時的聲音在凌冽的風(fēng)中被撕得支離破碎，模糊不清。

        “那天，我恨不得……”殺了你。

        兩個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alpha信息素瞬間肆虐開來，在一陣呼嘯而過的風(fēng)中無聲碰撞，帶落了滿地的殘葉。

        風(fēng)漸漸平息，不知是誰先收斂了氣勢，庭院里又重歸風(fēng)平浪靜，似乎剛才那場駭人的交鋒只是一場錯覺。

        阮時定了定心神，驕傲如他，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有些難以啟齒，可卻又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微吸一口氣，他才繼續(xù)說了下去。

        “牧延。

        擺平這件事情對于你而言不難，即使對面是阮氏。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

        阮氏像是一匹黑馬，在新興企業(yè)中獨占鰲頭，可幕宇集團久盛不衰，底蘊深不可測，又豈會被輕易撼動？

        阮時是商界天才，牧延更是。龐大的家族企業(yè)在他手中有條不紊地運轉(zhuǎn)，帶著幕宇集團走向創(chuàng)立以來的另一個頂峰。

        他明明有萬全之策，能夠在損失極低的前提下讓那場意外消弭得無聲無息：布星酒店本來就是幕宇集團的財產(chǎn)，讓證據(jù)消失得無影無蹤對他來說輕而易舉；抑或是用商業(yè)手段威脅阮氏，給阮時施壓逼他讓步……牧延不做沒有利益的買賣，這是業(yè)界默認的規(guī)則。如果阮年說的是真的，是由牧延提出的結(jié)婚，那么，阮時能夠想到的理由只有一個。

        用阮年的變異信息素做安撫劑，最好的方法就是將他變成私人所有。

        想到這里，阮時的目光猝然變得冰冷。

        omega在感情中太容易陷入被動，作為哥哥的阮時不得不為他提前考慮更多。

        “我有自己的考量。”牧延的回答含糊不清。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給阮時任何揣測的機會。

        “你所謂的考量，不該越界。”阮時步步緊逼，涉及到阮年的問題，他寸步都不會讓。

        這場對話走入死胡同，雙方僵持著，誰也不愿退后半分。

        最終，牧延思忖良久，還是主動退讓了一步。

        “阮年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是自由的。”

        “我也是。”

        alpha的語氣不再是利益場上爭權(quán)奪利時的冷漠和不近人情，而是意外地誠懇和真摯。

        二十余年，這是他唯一一次沒有去預(yù)設(shè)種種可能的結(jié)局。

        他從未與人有過親密關(guān)系，頂級龍舌蘭信息素天生就在他與眾人之間劃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贊譽和崇敬的背后是頂級信息素?zé)o法避免的燥郁和暴戾。他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低頭，就這樣與生理本能斗爭至終。

        可甜牛奶的氣味摧枯拉朽，讓他引以為傲的理智和克制消失得蕩然無蹤。

        話已至此，阮時知道，這個alpha不會再退讓一步了。

        他的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帶上了微不可察的喑啞，眸底卻閃過一絲決絕與瘋狂。

        “那么，不是阮年可以嗎？”

        如果那天不是阮年，而是別的信息素契合的omega，可以嗎？

        如果能找到阮年之外的可行解，可以嗎？

        如果……利用極端手段創(chuàng)造一個能夠代替阮年的完美安慰劑，可以嗎？

        不是阮年，可以嗎？

        ……

        不可以。

        就算一開始只是生理本能的驅(qū)使，但現(xiàn)在牧延無比確定，那個人只能是阮年。

        除此以外的可能，他都不愿嘗試。

        相遇是場意外，可是omega撒下的餌太過誘人，越靠近，就越想要咬得更緊。

        想揭下他的偽裝，欣賞青年眼中的璀璨星河；想叩開他的外殼，品嘗年糕內(nèi)部的柔軟流心。

        這樣的念頭，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泛濫成災(zāi)，他將理性的鐮刀交到阮年手中，放任感性的藤蔓瘋狂蔓延。

        遠處突然傳來窗門拉開的聲音。

        阮年從屋里冒出了頭，朝著兩個人所在的方向揮了揮手，像是在催促他們快點回來。

        庭院暖黃的燈光微微閃爍，頭頂?shù)年幵撇恢�何時散去了，主星的夜晚又重新安靜下來，一陣風(fēng)吹過，帶著庭院造型詭異的灌木沙沙作響。

        牧延此刻終于認清了自己的心，重新變得清醒而冷靜。

        “你不必處心積慮地提防我，我不會傷害他。”

        “至于以后的事情，我無法向你保證。”

        “我會將主導(dǎo)權(quán)全部交到他的手上，讓他自己做選擇。”

        牧延不等阮時有所反應(yīng)，就率先轉(zhuǎn)過身，向阮年的方向走去。

        他周身的氣場完全收斂了起來，目光深邃，眼底劃過一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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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時沒有在牧延家中留宿，從庭院回來之后，喝了杯熱茶便匆匆告辭。

        不知道為什么，阮年總覺得自家哥哥從庭院回來后心事重重的，連阮年烤好的餅干都忘了帶走。

        阮年像往常一樣，在晚飯前給阮時專門烤了一些他最喜歡的焦糖餅干后，又做了很多其他味道的餅干。在家里，阮年會將不同味道的餅干分裝進點心袋里，細心分裝打包好讓阮時帶去公司里，分給總裁辦的員工們品嘗。

        可將餅干從烤箱中拿出來，阮年才發(fā)現(xiàn)問題——

        牧延家里并沒有點心袋。

        阮年下意識打開智腦，挑了一家常買的店鋪購買了新的點心袋。他打算將烤好的餅干先放進密封盒里，等明天點心袋送到后再分裝好送去阮氏。

        白嫩的手指細心地將密封盒的四周按緊，阮年正準備將盒子暫時收到一旁的櫥柜上，視線不經(jīng)意地掃過還未清洗的打蛋器。

        說起來，今天做點心的時候用的都是廚房里現(xiàn)有的材料。做了很多的餅干，卻全部都拿去給哥哥……

        好像很不禮貌。

        阮年躊躇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認命般嘆了口氣，將盒子放下，再次到冰箱前挑選要用的材料。房子里又一次漫起甜甜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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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阮年難得起了個大早。

        昨天畫了太久，晚上又做了很多的餅干，今天阮年只覺得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稍微動一動就感受到陣陣酸痛。

        他決定今天給自己放個假，在家看看書，順便研究研究玻璃花房的布局和設(shè)計。

        他揉著手腕走到樓梯口時，整個人還不太清醒，有些呆愣愣的，卻剛好撞上了準備下樓吃早餐的牧延。

        alpha今天穿了黑色西裝，同色的領(lǐng)帶打得一絲不茍，銀色袖扣和領(lǐng)夾反射出低調(diào)的光。

        牧延看見他時皺了皺眉：“手還在疼？”說著就向阮年走了過來，像是要捉住他的手腕親自檢查。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迅速縮短，屬于alpha的氣息撲面而來，本來還有些沒太睡醒的阮年一下子就清醒了，下意識退后了一小步：“沒事的！我今天不準備畫畫，休息一天就好了。”

        看到omega下意識的動作，牧延頓了頓，不再靠近他，而是側(cè)身率先朝樓下走去。

        “下樓吃早餐吧。”

        alpha的聲音不咸不淡，可阮年卻莫名其妙地覺得牧延有些不太開心。

        嗯……總裁的心情都是這樣難以捉摸嗎？阮年有一點迷惑。可是同樣也是總裁，阮時的心情就很好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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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早餐是西式的吐司和培根。吐司烤得香軟，配上微焦的煎蛋十分誘人，可牧延卻有些食不知味。

        餐桌上沒有了甜牛奶的氣味，讓alpha久違地感受到了信息素的躁動不安。他掩下心緒，安靜地吃著早飯，只是速度比起前兩天快了很多。

        昨天阮時來的時候帶給阮年一罐譚漆玉新配置的信息素隔離噴霧。今天早晨起床時阮年試用了一下，現(xiàn)在看起來效果不錯。今天吃早餐時信息素安安分分的，讓他松了一口氣。

        吃完早餐，時間比往常早了一些。牧延昨天在家休息沒有去公司，今天正好早些過去，處理昨天積壓的文件。他正準備出門，卻被榮叔攔住了。

        “小延，你先別急著走，過來幫忙包一下餅干。”

        餅干？牧延愣了愣才想起來，阮年昨天確實烤了不少的餅干，明顯不是自己吃的量。也許是要帶給阮時吧，牧延沒有多想。

        透明的點心袋一早就送到了，被早起的榮叔簽收，此時正整齊地放在桌上。阮年從櫥柜里拿出了兩個大大的密封盒，里面裝滿了不同顏色、造型各異的餅干。

        牧延有點懷疑自己的想法了：這數(shù)量未免有些太多了。阮時一個人吃這么多嗎？

        他腦海里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眼眸微微一亮，卻又被迅速斂去。不動聲色地洗了個手，到餐桌旁幫忙分裝起來。

        阮年將餅干按照顏色和造型分開，然后熟練地開始分揀。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口味，每種顏色選一個，盡量都選不同的型狀裝進袋子里，再撕去自封膠口，一個餅干袋就完成了，他的顏色搭配得恰到好處，整個點心袋顯得精致又可愛。

        相較于阮年，牧延的動作就慢很多了。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剛開始顯得有些笨拙。但他非常善于觀察和學(xué)習(xí)，學(xué)著阮年的動作，速度慢慢地快了起來。加上榮叔一共三個人，不一會兒就全部裝好了。

        空的點心袋還剩下很多。榮叔將剩下的袋子收進櫥柜里，牧延轉(zhuǎn)身到池邊洗手，回過身發(fā)現(xiàn)omega正將包裝好的點心袋裝進紙箱里，明顯是準備快遞寄出。

        即使早已猜到，可牧延卻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他面色不顯，一邊將挽起的袖口放下，一邊走向玄關(guān)。

        “等一下！”omega突然叫住了他。

        牧延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阮年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一個大大的紙袋，桌上大概還剩了一半包好的餅干，被阮年一一放進紙袋里。

        不想耽誤牧延上班的時間，阮年整理好后拿著袋子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昨天我做了很多，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帶去公司分給其他人嘗一嘗。”

        omega微仰著頭望向他，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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