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圣節這天，教堂里的教士都放假回家了，家家戶戶都沉浸在節日的氛圍里。

        當鐘樓的埃瑪紐埃爾大鐘敲完了第六下，當歸正好把準備了一下午的國王餅端上餐桌。國王餅暗藏玄機，有點像中國過年吃餃子會包上一枚硬幣，誰遲到就代表這個人有一年的好運。傳統的國王餅里會藏著一個小瓷人（fève)，有幸吃到的人，就是當晚的國王。

        食物蒸騰的熱氣氤氳在溫暖的燭光下，卡西莫多摩拳擦掌，這個紅頭發的開朗小伙兒對成為今晚的國王滿懷期待。

        當歸溫溫柔柔地笑了笑，因為弗羅洛主教事務繁忙，他們還從來沒有一起在這種日子里享受晚餐。受到節日氣氛的渲染，弗羅洛看上去也比平時的話要多些，“這兩天可能會下雪。”他瞥了瞥當歸身上有些單薄的長裙，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你們要多穿些，冬天著涼是件很難受的事情。”

        “要是下雪就好玩了！小怪獸它們一定會很高興的！這樣每個人在新年都可以向我一樣擁有白色的新衣服了！”卡西莫多在嘴里塞了滿滿一大口國王餅，不住地嘟囔著：“而且穿上了媽媽給我織的白色羊毛衫，冬天一點都不冷。我可以在達辛爺爺頭上堆雪人，這一定很好笑！”

        當歸歪了歪頭，俏皮地用腳在餐桌下踢了踢卡西莫多的膝蓋，“卡西莫多，爸爸說得對，多注意身體健康總沒有壞處。”

        話說回來，因為卡西莫多的長相，附近同齡的小孩子一直很怕他。直到有一天，他被城邦里頑皮的小孩扔了石子，傷心地跑回鐘樓伏在窗上哭。

        這個時候，他發現鐘樓下面小圓柱長廊里很多小怪獸好奇地對他眨著眼珠子，其中一個托著腮幫子賣萌的小怪獸突然大喊：“天啊！這是第一個能看見我們的人類！”其他小怪獸紛紛調轉了頭，嘰嘰喳喳起來:

        “你為什么哭？”這個長得像剛出生的小象一樣的小怪獸同情地摸了摸卡西莫多的頭。

        “哦，我認識他，他是主教那天抱回來的孩子，我在塔樓上看見了。”老鷹一樣的小怪獸激動地拍打著翅膀，得意洋洋的說著。

        有只長得像豹子一樣的怪獸用手捋了捋長長的胡須，“主教，是尊敬的莫里斯·德·蘇利大人嗎？”

        旁邊小猴子似的小怪獸左蹦右跳，“達辛爺爺，你都睡了幾百年了，蘇利大人早就去世了。”說著他用手指了指遠處的一個方向，“瞧，那些人類把他埋在那里呢。”

        小怪獸們的話一開始就停不下來，沒辦法，自從偉大的建筑師維歐雷·勒·杜克出于奇思妙想把它們安放在教堂，它們就這樣三三兩兩地立于欄桿上，“饒有興趣”地俯瞰著巴黎這座城市。

        卡西莫多聽得入了迷，也一起和它們嘰嘰喳喳起來。這一天，鐘樓上可真熱鬧，而小卡西莫多也終于收獲了真正的朋友。

        它們一起若有所思地看著城邦的每一天，坐觀塵世的物換星移，小怪獸不會長大，四季卻不會停，那些散碎在鐘樓上的日月，在小卡西莫多的心里寂靜歡喜。

        “也許趁著放假，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去我們鄉下的房子里住住。”弗羅洛看著卡西莫多驚喜地擺弄著國王餅里露出來的小瓷人，神色柔和了起來，“就算是，給我們卡西莫多小國王的小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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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歸從來沒有來過弗羅洛在鄉下的房子，這里的風景真是美極了。在遠遠的山腳下，馬賽一層層的房子，排列在低矮的山丘上，在晴朗的日子里，從窗子向外眺望，就可以看見停泊在港口里細長的桅桿，聽到岸上水手豪邁的歌唱。

        自從三圣節那天決定了旅行的計劃，他們已經在鄉下住了大半個月。黃昏的時候，弗羅洛和當歸在走廊的盡頭，那個有些昏暗的地方碰了頭。

        他們還沒有單獨說過話，在房子里玩耍的小卡西莫多也不會聽見他們。杉樹在寂靜的空氣里，散發出溫暖的山林的氣味，她帶著調笑的口吻，湊在他的耳畔：

        “親愛的弗羅洛，我在灑滿陽光的教堂里見過你，在寂靜無人的深夜見過你，在川流不息的鬧市見過你，在路邊盛開的花朵里見過你，在清晰的夢里見過你，在人生的每一處清歡里都見過你，我見過世間萬物，都是見到你。”

        說完，她又得寸進尺地揪著他的發，“弗羅洛，你這人真壞！怎么我走到哪里都見到你。”

        他一聲不響，就抓住了她的兩只手，把她拉到自己的懷里，輕吻著她的唇。

        她挨著他坐在青草上，他摟著她的腰，而她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就像鳥兒棲息在自己的大樹上。好一陣子，他們就這么靜靜地待著，那棵疙疙瘩瘩的老樹用它灰蒙蒙的葉子像一把大傘似的籠罩著他們，一句話兒也沒有。

        傍晚的涼爽平息這他們的狂熱，他們常常把他們燙熱的臉蛋和雙手，伸進海風里，使他們感受到遲緩的清涼。大海在遙遠的石岸上發出滿是柔情的嘆息，一種刺鼻的海腥味，夾雜著海草的清香，使他們濃烈地沉醉在戀愛里。

        接著，他們感到幸福的疲乏，互相擁抱著。疏朗的星空太過美麗，他們在廣大的天空下不住地戰栗，擁抱得更緊了一些。低下頭，只去看海濱燈塔的那一顆孤星緩緩地墜落，它跳動的光亮感動著他們，他們還在尋找著對方柔軟的唇。

        “我想送你一個禮物，弗羅洛，在這星空的見證下。”當歸用手撐起了身子，她湊近吻了吻他緊閉的眼睛。“我們有孩子了！”

        他長長的睫羽不可置信地扇了扇，上面沾滿了淚花。轉頭緊緊抱著她，強壓著自己的嗚咽聲。

        在他們的對面，漆黑的海靜靜地伸展著自己的身軀，天空上滿是星斗，海濱燈塔的黃色燈光，忽隱忽現，劃破了黑暗的海面，再也沒有比這種不斷消失在天邊，又不斷明亮的關心更溫暖、更可愛的了。

        他們互相愛撫，在他們看來，已經是在自然不過的事情了。他們簡直不知道該彼此說些什么，唯一的需要就是你只屬于我，我只屬于你。

        風聲在海浪翻滾間失語，宇宙在此刻時一出默劇，無數個濃稠的夜色折疊在他們身上，深深淺淺的折痕，是所有關于愛人的心事。

        窗內，紅發的男孩開心地嬉戲，窗外，熱戀的愛人真誠地相擁。你所看到的星星，不過是它一億年前的模樣，就好像我在銀河一側對著星空說一句我愛你，當你聽到時，我已經愛上你無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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