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如其來的殺戮在學院老師和幾天趕路的疲乏中慢慢在史萊克們的心里畫上了句號。

        而通過幾天趕路，史萊克一行人終于在傍晚時分來到了天斗城。

        甫一進城，唐菱伊就被在城門口等候多時的侍書以“家中有急事”為由給“捉”走了。

        得知了“天斗皇家學院”到底在哪里的弗蘭德院長爽快地放了人，口頭約定了“明日再見”的兩行人就這樣分道揚鑣。

        侍書一面推著唐菱伊的輪椅不緊不慢地走過東彎西拐的巷子，一面頗為閑適地在兩邊的商鋪里采購好物資。

        活像個工具人的唐菱伊：“……”

        她剛剛見侍書那一副見到自己都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還真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呢？

        結果……

        唐菱伊現在深刻懷疑女仆小姐只是因為站久了腿麻——眼睛里才飽含淚水的。

        等侍書將手里的魂導器塞滿后，她終于結束了瘋狂購物的行為。

        唐菱伊抱著懷中一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東西，無奈道：“不是說有事嗎？怎么瞧你這樣子倒還像是發財了似的。”

        木制的輪椅“轱轆轱轆”地滾過安靜的小巷，這里遠離了喧囂和吵鬧，頗有幾分鬧中取靜的意思。

        侍書推著她的輪椅停在了巷道盡頭的一間宅子面前。

        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道：“封管家受了傷，路上有人監視。”

        簡單的兩句話讓唐菱伊含笑的眸子一沉，她的手指揉搓了一下懷里的包裹，聲音微不可聞道：“先進去。”

        侍書順從地聽著她的話，推著她的輪椅進了大門。

        這座宅子似乎是臨時準備的，匾額上還積著厚厚的灰塵，金色的門環也帶著些生銹的印跡，看起來被歲月磋磨得不輕。

        待關上門后，侍書明顯地舒了口氣。

        唐菱伊側頭看向她，問道：“發生什么事情了？”

        侍書推著她慢慢向宅子深處前進，一向活潑的嗓音帶著些無力和疲憊：“我們在從巴拉克王國回天斗城的路上遭到了伏擊，載運的貨物雖然沒被搶走，但侍衛們都受了很嚴重的傷，封管家以一敵二才勉強保全了我們這些人。”

        “伏擊？”唐菱伊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輪椅把手，眼底閃過一抹凝重：“知道是誰伏擊嗎？”

        侍書聞言沉默了一秒，復又輕聲道：“因為是‘那批貨物’，而且是臨時決定的行程。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大家也不能確定是什么時候走漏的消息。”

        “伏擊你們的人實力很強？穿著打扮怎樣？”唐菱伊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她知道“那批貨物”的重要性，所以心里也清楚封管家不可能讓一群草包護送。

        有封管家帶隊，護衛的人又大多有著和侍書不相上下的實力。在這種情況下，能讓他們傷亡如此慘重……

        唐菱伊不自覺地抿了抿唇，思維開始向大陸上各大勢力蔓延。

        侍書點頭：“對方穿著黑色斗篷，臉上帶著奇怪的面具。帶隊的是兩個八十多級魂斗羅級別的，余下的十幾人實力大多在魂帝和魂圣之間。”

        兩個魂斗羅、十幾個魂帝和魂圣……

        唐菱伊輕笑了一聲，道：“也真是看得起我們。這么強大的陣容，不想著自己動手，竟然打起黑吃黑的主意。嘖，暴殄天物。”

        侍書聽著她的感慨聲沒有說話，沉默地推著她的輪椅穿過碧綠色的竹林，沙沙作響的竹葉在風中輕曳，帶著一些夏日的清新。

        唐菱伊慢慢收回思緒，轉頭看向侍書：“傷亡的侍衛安置好了嗎？還有，你和封爺爺的傷還好嗎？”

        侍書笑了笑，道：“已經安置好了。戰斗時封管家護了我一手，我沒受多重的傷。只是，封管家他……”

        侍書為難地低垂著眉眼，看上去十分難過。

        唐菱伊不自覺地也跟著肅了臉色：“他傷的怎么樣？”

        由于在日常切磋中被這位慈祥的老人“虐”得太厲害，唐菱伊一時有些忘記了這位老人也逐漸上了年紀。

        她在心里責怪著自己沒著重注意封管家，嘆了口氣，愧疚道：“封爺爺沒事吧？是受了很重的傷嗎？”

        侍書張了張嘴，慢慢道：“您去看看吧，封管家為了保護我們，他……”

        未盡的言語被她藏在了心中，卻讓唐菱伊的心情更加急促了幾分。

        她右手魂力涌動，正欲自己前去察看一番。

        兩道爽朗的笑聲乘著清風鉆入了她的耳中。

        “將軍！這局是我贏了吧？”

        “嘿！哪里的事，你給我退回去，我剛剛放錯了，我要動的不是這一個。”

        “誒，你這人怎么不講道理？都說落棋無悔。你自己數一數這是你今天第幾次悔棋了？”

        “……什么叫悔棋？我這是看錯了！看錯了！”

        “……你可要點臉吧！”

        “快給我放回去，我不走那顆棋。”

        “……行行行！都依你，都依你！不就是一壺酒嘛，至于這么較真嗎？”

        “什么叫一壺酒？我缺那一壺酒嗎？我這是捍衛公道！”

        “哼，公道？你可別開玩笑，你封某人竟然還有講公道的一天。你封鶴要是講公道，那就先把上回欠我的酒和錢還來！”

        “我哪有……”

        聽著兩個人的吵鬧聲，唐菱伊收回魂力慢慢坐回了輪椅。

        她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侍書：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為了保護你們而身受重傷的封管家？

        侍書不自覺望天，躲過自家小姐質詢的眼神。

        “呵！”

        唐菱伊輕呵了一聲，驅使著輪椅禮貌地敲了三下門后便徑直地進入了小院。

        速度快得根本沒給里面的人反應的時間。

        唐菱伊看著樹下相對而坐的兩人，玩味的目光從地上橫七豎八的酒壇上掃過，嘴角的弧度完美又僵硬。

        封管家正和許久未見老友說著些知己的話，突然，他的背上竄上一股涼氣。

        背后——似乎有一雙陰森的眼睛，從很久之前，就在看著他了。

        封管家咧開的嘴巴靜默地閉上，在對面“損友”打趣的眼神下，頗為抗拒但又不得不轉過身迎上了唐菱伊“核善”的笑容。

        “小，小菱伊，你回來了？”封管家快速地眨了眨眼，不自覺地站起身。

        唐菱伊先是沖著他身后那人點了點頭，然后再定定地看著封管家道：“對呀，不回來，我又怎么會知道某個據說是受了重傷的人竟然還在酗酒呀？”

        【核善微笑jpg】

        封管家倒吸了一口氣，掩耳盜鈴地遮住桌上的酒杯：“哪有哪有。只是有朋友來看我，所以忍不住多嘗了幾杯，只是嘗了幾杯。沒喝，沒喝。”

        嘗？

        唐菱伊幾乎要被氣笑了，這遍地酒壇的，你真當我瞎嗎？

        人家醫生都說了讓你少喝酒，你全當耳旁風，過了就忘了嗎？

        封管家看著唐菱伊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暗叫要遭。

        自從上一次喝酒生病被小菱伊逮到后，他喝酒就開始藏著掖著了。這一次好巧不巧地被她撞見，一向“德高望重”的封管家心里劃過小孩做錯事的心虛。

        他忙不迭地拉過身后的損友開始轉移注意力。

        “小菱伊，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以前認識的朋友，玉元震。她是唐菱伊，山恒和流煙的女兒。”

        玉？

        唐菱伊聞言看向名為“玉元震”的那人，嘴角禮貌地揚起一抹笑，點點頭道：“您好，我是唐菱伊。”

        “菱伊你好呀，叫我玉爺爺就好。”玉元震頗為爽朗地笑了笑，看上去是個直爽的老人。

        “玉爺爺。”唐菱伊從善如流地改口，“請恕我待客不周，在招待您之前我還有點事想和封爺爺談，一，談。”

        最后三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玉元震聞言一笑，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事沒事，你們先談，不用管我。”

        “謝謝。”唐菱伊感激地沖他一笑，右手魂力涌動，白色的皮膚染上暗沉的紫色。

        “封爺爺，現在我們來好好說說，關于你受傷還喝酒這件事吧？”

        “……沒，別呀！”

        噼里啪啦的打鬧聲在院里響起，等候在外面的侍書見狀嘴角揚起一抹輕松的笑意，為里面那位不聽她勸告的老人留下了幾滴“鱷魚的眼淚。”

        侍書：阿門！

        在處理完某個老人家不聽話的相關問題后，唐菱伊終于可以靜下心來處理關于他們遭到“伏擊”的這件事了。

        夜晚的明月高懸在蒼穹之上，幽靜的竹林里傳來音樂家們此起彼伏的奏鳴聲。

        悉悉索索的交談聲響起。

        “白天的那位老爺子是那家的？”唐菱伊指了指墻壁上的一幅畫。

        封管家點頭：“一個以前的朋友，小菱伊不要擔心。”

        知他是心里有數，唐菱伊也不再多言，轉而提起了之前的事情。

        “伏擊那件事，是誰的人？”

        封管家沒急著回她，反問道：“小菱伊覺得呢？”

        她覺得？

        唐菱伊眼神閃了閃，能派出那么多實力拔尖的人，消息還這么靈通的……還用得著多想嗎？

        ——顯而易見的答案。

        唐菱伊正欲開口，心口上卻突然傳來一陣窒息的刺痛。

        她倏地彎下腰抓住桌角，泛白的臉上青筋驟起，咬緊的紅唇慢慢吐出幾個字：“小三……出事了。封爺爺，去，去找他！”

        封管家見她這副癥狀先是一驚，手下意識地搭上她的手腕輸送著魂力緩解她的痛楚。

        在聽見她的要求后，封管家皺了皺眉。

        有了外力的干涉，心口處的疼痛慢慢緩了下來。

        唐菱伊粗粗地喘了幾口氣后，手中魂力涌動就準備拉著封管家向門外走去。

        “小三出事了，封爺爺，我們要快一點。”

        女孩的眉目染上焦急，這是一種于她而言特別罕見的情緒。

        封管家拉住她，嘆了口氣：“小菱伊，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就好。”

        “可是！”唐菱伊想要反駁，她怎么能安心在家里等待封爺爺帶回消息？

        剛剛心口上的疼痛——小三一定是受了很重的傷！

        不親眼看見他安然無恙，她不可能放得下心的！

        女孩的臉上沒了素日的沉著和冷靜，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

        封管家見狀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小菱伊，你先冷靜下來。”

        見她深呼吸了幾次，情緒漸漸穩定后，封管家繼續道：“在我離開之前。我想，小菱伊，你有個問題要好好想一下了。”

        “那個孩子——唐三，對你來說，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呢？”

        什么樣的存在？

        唐菱伊聞言心頭閃過幾道復雜的情緒，正欲將答案脫口而出，卻被封管家抬手制止。

        封管家面帶笑容地看著她，神色祥和。說出的話卻帶著挑破現實的尖銳：“不用先急著回答我，小菱伊。要知道，你以前……可從來沒有這種情緒外露的時候。”

        意有所指的潛臺詞讓唐菱伊愣住了。

        封管家看著她愕然的神色，搖搖頭柔聲道：“你好好休息吧，小菱伊。我去去就回。”

        說完后，老人帶著清風明月便循著白天得到的消息離去了。

        唐菱伊留在原地，眸子在燈光下明明又暗暗，她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眼底泛開一抹復雜的情緒。

        唐三……他對我來說——究竟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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