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走，等他醒了就不會讓你這樣簡單地離開了。”

        滄桑的男聲帶著些勸導，熊熊燃燒的篝火襯得那副不拘小節的模樣更具幾分成熟男人的氣概。

        唐昊看著面前固執己見的女孩，忍不住向一旁含笑看戲的老人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唐昊：能管一下她嗎？

        封管家見狀立刻抬頭望天，裝作自己什么都沒看見。

        封鶴（雙手插兜吹口哨）：小菱伊的事情讓她自己解決，我才不會做棒打鴛鴦的老古板！

        唐昊：“……”

        他看著面前這對拒絕配合的主仆，神情中難得有些無奈。

        這兩人在過去的幾年中幫了他眾多，強行驅逐只怕是會傷了和氣。

        “放心好啦，唐……先生。”女孩半睜著眸子，面色似乎極為疲憊。

        她半嚴肅半打趣道：“到時就算他不愿，我也會趕他走的。”

        唐昊沒有說話，但那不肯松懈的態度卻又直接表明了他不相信。

        推己及人——唐昊并不認為一對處于熱戀期的兒女會在面臨分別時果斷地選擇暫別。

        這和是否明理沒有關系……再懂事的孩子，也會在關切聲中哭泣撒嬌。

        這是來源于感性上的共鳴。

        是一種生命賦予的脆弱美感。

        “您不用這么緊張。”唐菱伊輕輕笑了笑，“我只是想好好和他說一聲再見。”

        “畢竟……若每一次告別都有概率成為訣別的話，那么我希望最后一次的離別是美好的。”

        不知道這中間哪句話觸動了唐昊，高大的男人眼神復雜地看了她一眼。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止住了。

        “叫伯父吧。”

        最后，唐昊這樣說道。他將頭側向一邊，態度軟和了下來，似乎是妥協了，

        讀懂他潛臺詞的唐菱伊聞言揚了揚眉，輕聲喚了一句：“唐伯父。”

        別扭的男人擺擺手，解釋般補充道：“他要學會的東西還有很多。”

        ——所以，他并不是故意讓兩人就此分離的。

        “我知道！”

        唐菱伊沒想到唐昊會加上這么一句話，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立刻點了點頭。

        “只有強大起來，才能避免悲劇的發生。”

        “我懂得的。”女孩不符合年齡的回答讓唐昊多看了她一眼，之后，亂糟糟的男人便不再說話了。

        氣氛安靜了下來。

        只有燃燒的柴火在空氣中發出破滅的聲音。

        過了半晌，就在唐昊忍不住想要強行喚醒唐三的時候。

        躺在地上的少年低哼了一聲，身體動了動，緩緩睜開了雙眼。

        “爸爸，菱伊？”睜眼便看見兩張熟悉的面孔，唐三表示很高興。

        他激動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對著一旁安靜的封管家點點頭。

        “他醒了，要說什么趕緊說吧。”

        在唐三醒后，唐昊的面色沉凝了幾分，一點也沒有先前面對唐菱伊時的平和。

        他催促地說了一句后，便又默不作聲了。

        唐菱伊見狀輕輕笑了笑，她搖搖頭，左手簽上唐三的手驅使著輪椅向一邊走去。

        “我們去那邊說吧。”

        女孩帶著神情茫然的少年離開了。

        升騰的篝火旁只剩下慈眉善目的封管家和面目蒼老的唐昊。

        他們之間似乎沒什么共同話題。

        ——即使兩人都有著相似的經歷。

        “小兒女的感情呀。”

        封管家打破了沉默，他看著樹蔭下交談的兩人，感慨道。

        唐昊聞言輕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雖然封管家助他良多，但唐昊心里卻莫名有一種面前的人是虛假的感覺。

        ——當然，這其實并不是指封管家虛偽。

        只是直覺告訴唐昊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并不是他所表現的這樣。

        在這副慈眉善目的軀殼下，他似乎還隱藏著另外一面。

        再加上……在過去游歷大陸的那段日子里，他其實對唐山恒這個人還有所耳聞。

        同是唐姓，唐山恒卻是以他卓絕的經商天賦聞名斗羅大陸的。

        據說，他是個孤兒，白手起家，在短短的幾年里便將商鋪開遍了兩大帝國。

        唐山恒和妻子是青梅竹馬，感情甜蜜——阿銀還曾和他提過。

        那時，她的語氣中帶著些羨慕，唐昊一聽，自然是記下了。

        像是諸如他的妻子身體不好，所以一直都少現于人前、唐山恒四處搜尋名醫……之類的。

        但眾多的傳言里，唐昊卻從來沒聽人提起過唐山恒的管家。

        ——要么，是那時封管家還未出現在唐山恒身邊；要么，就是這位封管家撒了謊。

        具體是哪一個唐昊并不能拿準主意，所以……警惕心之下，面對封管家的搭話，他保持了沉默。

        封管家見狀只是稍稍挑了挑眉，眼底飛快地掠過一道似是欣慰但又似是感傷的光后便也同樣保持了沉默。

        似乎是在用行動表明——絕不熱臉貼冷屁股（doge）！

        就這樣，兩人保持著這樣詭異卻又意外祥和的氛圍直到唐三和唐菱伊歸來。

        “再見，小三。”

        唐菱伊調皮地向他單眨了一下眼睛，揮揮手從容告別道。

        她不喜歡悲傷的結束，所以總是希望再會是美好的。

        “那下次再見，菱伊。”

        唐三不舍地抱了抱她，強忍住心中的澀意面帶微笑道。

        他知道她不喜歡看見自己傷心的樣子，所以總是笑著面對別離。

        兩人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向佇立在兩邊等候多時的封管家和唐昊走去。

        ——不必回頭，眼淚盈眶。

        鵬程萬里，來日方長。

        小院內。

        這是武魂城附近的一座小城。

        趕了一個時辰路后，封管家以“天色已晚”為由說是要在這里歇一歇。

        唐菱伊看了看只是斜掛著些夕陽的天空默默地看了目露關懷的老人一眼，點頭接下他的善意便沉默地回到了屋內。

        ——她需要些時間排解離別的憂傷。

        在馬車“噠噠”走在寬廣的大陸上，唐菱伊一個人孤單地坐在馬車中望著兩邊一成不變的風景時，才猛地發現了一種分離的不適。

        她表現得一切正常——直到突然意識到自此兩人將不再一起談天說地、你儂我儂。

        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后又重新回到一個人的狀態……需要一個或漫長或短暫的過程。

        唐菱伊覺得自己的狀態不大對勁。

        她應該很明白分別的必要性，但心中卻依舊會有著些許的不甘愿。

        “你好像變了很多，小伊。”

        清淡的男聲突然在室內響起，是一種不同于封管家低沉嗓音的清亮。

        ——宛若一眼透徹的泉水流過炎熱的夏日帶給人提神醒目的感受。

        聽見這道聲音，唐菱伊條件反射性地皺了皺眉。

        她似乎是極不情愿地轉過身體。

        在看見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后，眼底滑過一道恍然又無語的色彩。

        “你來這里干什么。”

        雖是問句，但結尾陳訴的語氣更有一種趕人離開的意味。

        來人似乎并不在乎她的態度，他隨意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神色間充滿著一種……

        老父親的慈祥。

        “就這么不歡迎我嗎，小伊？”

        他含笑看著唐菱伊——就像是看著自己頑皮叛逆的孩子。

        “我可是一有空就迫不及待地來看你呢。”

        他上下掃視了唐菱伊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不愧是我創造出來的，果然這么完美！”

        “就和你父親我一樣，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家人愛……balabala”

        他似乎是極為擅長自夸這項需要臉皮厚的運動，一連串不要錢的討喜話像珠子一樣“轱轆轱轆”地滾了出來。

        唐菱伊聽得嘴角一抽，強行壓制住心頭想要把他給丟出去的沖動。

        “說人話。”

        女孩雙目無神地看著他，逼迫的態度居高臨下。

        “……好吧好吧。”

        許是被她“要么閉嘴要么滾”的態度給嚇到了，男子很快就妥協地不再繼續。但估摸著是因為不甘心，在被唐菱伊瞪了一眼后。

        他還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反駁的話：“可我又不是人，要怎么說人話嘛。”

        &￥￥&(……

        一陣亂碼飄過，女孩用沉默的態度表示對他這副不正經態度的抗議。

        “唉！”男子見狀嘆了口氣，傷心道：“你可真是越長大越不討喜歡。”

        “那你可以多再‘生’幾個。”唐菱伊絲毫不害怕他的厭棄。

        相反，她似乎還極為樂意。

        “如果小伊你不介意多幾個弟弟妹妹的話，那我也無所謂啦~”男子裝作沒聽出她的潛臺詞，“小伊你喜歡高一點還是矮一點的？胖的還是瘦的？乖巧的還是調皮的？美的還是……”

        他似乎天生自帶話癆的屬性。

        就這一小會兒功夫，竟然又開始了喋喋不休。

        唐菱伊：“……”

        喵的，這年頭弟弟妹妹還可以私人訂制加一鍵出場了嗎？這么高科技了？

        【黑人問號臉jpg】

        但她很快又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這家伙又帶偏了思緒。

        唐菱伊抽了抽嘴角，深吸了口氣：“你來這里到底要干什么？”

        無事不登三寶殿。

        她可不認為忙得飛起的這人會來找一個早被他逐出家門的“棄子”。

        “有事說事吧。”

        唐菱伊的神情極為寡淡，像是天邊一縷輕飄飄的白煙。

        見她似是真的認真了，男子終于收斂起了那副調笑的模樣。

        “你被這個世界排斥了，對吧？”

        他的視線落在一直被唐菱伊用衣料遮住的右手上，語氣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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