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等唐菱伊懶懶地從床上坐起時已是十二個時辰后的事情了。

        一成不變的天色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時辰，但身邊被窩里散發出的溫度卻又坦白告訴她唐三已離去有一段時間了。

        不知道那個男人是怎么和這邊的天道商量的，這次帶著唐三一起離開時間竟然不會流動……

        是害怕自己所選定的氣運之子被落下太多嗎？

        唐菱伊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慢慢開始準備今天的開業。

        鍋里放著溫熱的餐點，一張便利的貼紙上有黑色的墨寫著幾句溫暖的囑咐。

        【我去殺戮場了，餐點已經做好放在鍋里。

        先吃完再開始工作吧~

        _(:3」∠)_

        你的大可愛上】

        大可愛……

        唐菱伊輕輕笑了笑，珍重地將那張紙條放進了儲物戒中。

        滑膩的湯汁中閃耀著金綠兩色，絲絲暖意在入口時便在口腔中滲入心肺，驅散了起床后的輕微不適。

        ……

        今天的醫館來了一位陌生又熟悉的客人。

        黑衣的女人臉色極其蒼白，一頭利落的短發，手中搖晃著一杯猩紅色的“殺戮之都特產”。

        唐菱伊略微抬眸：“醫館里不準出現血腥瑪麗。”

        “是嗎？”女人眨了眨那雙狐貍眼，在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下識相地將手中的被子給收了回去。

        唐菱伊在后面的柜子里熟練地拿出一副藥：“一天一次，泡開喝。”

        女人的癥狀和這殺戮之都的人大多都相同，受殺戮之都的影響太大，神志迷失……沒有研究的價值。

        “下一個。”

        女人接過藥本想說些什么，唐菱伊卻看也沒看她直接催促地沖著下一個人說道。

        有家醫館的主人脾氣極其古怪，但唯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

        那就是——絕對不要忤逆怪醫所說的話！

        不然……具體詳情后果可參考門前那兩朵嬌貴的花下的養料。

        那花啊……可是嬌嫩的不得了呢。

        女人搖曳著身姿慢慢遠去，后面排著的隊伍還有很長。

        ……

        晚餐時間后，唐三去了院落里開始整理學習□□的記憶，唐菱伊則是來到桌案前開始匯總今日的病例。

        不得不說……殺戮之都的確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禁止魂力的運用，這讓很多人身體本身的缺陷都暴露了出來。

        一個小小的傷寒都能要了一名魂師的命……這說出去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燈如豆的燭火晃悠悠地散發著余熱，正待她專心致志地做著歸納總結之際，一道微弱的敲門聲突兀的響起。

        唐菱伊手下的筆頓了頓，這個時間點……是誰？

        “吱呀”的木門被輕巧拉開，一個渾身臟污的女人出現在她面前。

        白色的裙角翻卷，散亂的發絲一縷一縷地貼在她瘦削的臉上，手指上縱橫交錯的傷疤……舊的，新的，看著很是狼狽。

        “有什么事嗎？”唐菱伊冷漠地看著她。

        醫館中門縫中流泄而出的燈光一點點驅散了黑暗，數不清的眼睛在看著這里。

        唐菱伊看著面前不作聲的女子條件反射地皺了皺眉。

        離她撿回唐三還沒過去多久，該不會……這是來了一個碰瓷的吧？

        她的臉看著有幾分熟悉，但對陌生人根本不上心的唐菱伊卻是沒有認出。

        “我……我來抓藥。”

        怯弱的女音顫抖著從牙縫中擠出。

        唐菱伊面無表情地拒絕道：“今天營業時間結束了，想抓藥明天再來吧。”

        說著，她便要關上門。

        如綢帶般的光漸漸消失，女子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猛地向前用手硬生生地卡在了門板與門框的中間。

        “唔嗯~”

        女子發出一聲低吟，那雙含淚的眸子楚楚可憐地望著她。

        “求，求求你。我想抓點藥，我可以支付報酬的！”

        嗚咽的聲音如怨如慕，唐菱伊的眼神凝了凝，最后在無意間瞥過白色手腕上那一圈青腫后身體慢慢向后靠了靠。

        “進來吧。”

        她驅使著輪椅來到平常看診的桌子旁，漫不經心地支了支下巴：“坐。”

        女子的教養似乎很不錯，她轉身輕輕關上門，走到她身邊后先是雙手放在身體前方向她鞠了一躬后才在座位上坐下。

        青色的血管印著那白色的皮膚看得很嚇人，修長的手指輕輕搭上女子的手腕。

        身體虧空，意外流產，多次遭受毆打……

        唐菱伊的眉揚了揚，看這身體素質，也不像是魂師。這種情況下都能活下來……該說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嗎？

        “醫，醫師……”女子扯了扯衣領，露出鎖骨上的傷口。

        她的身體向前傾了傾：“我剛剛被劃了一刀，請問……能賣我點止血藥嗎？”

        唐菱伊放下手中的毛筆，好整以暇地細細觀摩了一番那道依舊在滲血的傷口。

        “傷口處理得不錯。”

        好半晌后，她這樣夸贊道。

        女子聞言有些驚訝，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謝，謝謝夸獎。”

        夸獎？

        唐菱伊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上面的是止血藥，一天一次。下面的是調養身體的，開水泡開一天兩次。”

        唐菱伊將女子拿出的報酬放在一邊，言簡意賅地叮囑道。

        這些對話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女子雙手接過藥物，匆匆對她行了一禮后便離開了。

        唐菱伊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抬起手指輕點桌面。

        那道傷口的形狀……她怎么覺得有些奇怪呢？

        半年后，地獄殺戮場。

        年輕的“修羅王”完成了一百場戰斗的勝利。

        近乎實質般的殺氣在空氣中形成的巨大漩渦引來了無數的矚目。

        吞噬了無數鮮血的地獄路再次開啟，勇敢無畏的青年孤身走入了充滿殺意的血河中。

        而殺戮之都內，和他的身影同一時間消失的——還有聲名鵲起的“有家醫館”。

        街道的拐角處，女人睜著眼睛眼睜睜地看著那棟小木屋慢慢消失在了視野中。

        【你既然想活，那我便給你這個機會。】

        她握緊了手中的石頭，然后慢慢縮進了黑暗中。

        ……

        “完成了？”男子接過硬皮的手，一頁一頁地翻閱起來。

        栩栩如生的藥草手繪圖，分門別類的特點整理錄……

        唐菱伊揉了揉額角：“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就可以交差了吧。”

        男子沒說話，直到看著唐菱伊臉上逐漸流露出那副“就算不可以她也絕對不要再來一次”的表情后才倏然點頭。

        “可以可以，它要是說不行我到時就把這本書甩在它臉上。”

        唐菱伊想了想：“……天道，有臉嗎？”

        啊這……

        男子沉默片刻：“我怎么覺得你在罵我們？”

        “沒有。”唐菱伊果斷否認，“你想多了。”

        男子不信，質疑的眼神陡然變得鋒利：“真的？”

        “是的呢。”女子甜甜一笑，岔開話題：“它要這些做什么？”

        男子聞言先沒忙著回答，反問道：“你覺得斗羅大陸這個世界怎么樣？”

        斗羅大陸啊……

        唐菱伊的眸子深了深：“還好吧，分分合合，正常世界演變。”

        “誰問你那個了！”

        男子輕嗤了一聲：“我是說這個世界里各種生物之間的關系以及……理念的發展和革新。”

        “你也曾看過世界的不同演變吧。”

        低沉的男音緩緩響起，就像以前一樣。

        樹葉低垂，清風拂過。

        枯燥的蟬鳴中流淌著脈脈情深。

        “這里的世界大致上可以和融合的西幻世界類比，雖然沒有精靈、巨龍那之類的生物，但科技水平大多是處于同一水平上。”

        “科技水平？”唐菱伊重復了一遍，努力在那些晦澀的回憶中找到了這方面有關的內容。

        男子補充解釋：“就是生產力水平那些。”

        “在評價一個世界的發展程度時我們通常采用的是根據該世界最主要種群的發明創造能力以及生產力水平。”

        “斗羅大陸的主要種群有二，一為人類，二呢……則是那些魂獸。”

        男子停下來看了若有所思的唐菱伊一眼：“這二者是依存卻對立的關系。這個世界的生產力已經停滯很久了，因為無論是人類還是魂獸都沒有想要發展研究的意愿。”

        “因為人類自己內部的爭斗都無法停止，而魂獸十萬年化形又太過艱難。”唐菱伊撇了撇嘴角，“連眼前的麻煩都沒辦法，你要怎么去祈盼他們想得更遠？”

        “而對魂獸而言，面對的困難不僅僅是修煉化形。他們還要面對人類魂師的殘殺。”

        男子繼續道：“我曾看過這個世界的魂獸變化。這個數字在逐年減少，你說……到時魂獸滅絕了的話，魂師又該怎么辦呢？”

        “那不挺好？”唐菱伊眨眼，“科技基建就可以搞起來了。”

        “制造出飛機火箭指日可待啊！”

        【貓貓握拳jpg】

        男子：“……”

        “你看看這個世界的生活水平再說吧！”男子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我怕到時還沒等過渡到科技世界，這個世界就先被那些瘋狂的走投無路的家伙給毀掉了。”

        “那時還談什么發展？洗洗睡得了。”

        唐菱伊聽著不禁點了點頭，當人被迫走投無路時，成魔成佛……那還真的是不好說。

        不過，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時候這么有同情心了？”

        男子聞言一秒臉黑：“你當我愿意？還不是因為你。那小子到時候就算成神脫離這個世界了，也不可能真的對這里的危機就袖手旁觀吧？”

        “與其到時候再采取補救措施，還不如現在就把基礎打好。”

        唐菱伊琢磨著：“所以……這本醫書其實是為了普通人醫療體系的創立？”

        “對呀，這樣來講，你對這個世界的發展不就做出了貢獻？它自然便不會太排斥你了。”

        男子聳聳肩：“解決魂師與魂獸之間的矛盾并不簡單，畢竟從根本上來講，魂獸就處于天然的弱勢方。最有效的辦法……其實是削弱魂師對魂獸的依賴。”

        “所以……”唐菱伊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它是想通過壯大普通人的實力來削弱魂師的話語權是嗎？”

        “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

        “我還以為。”女孩話鋒一轉，“它是要通過自產魂環呢。”

        男子白了她一眼：“你當無中生有是那么輕松的事？對一個天道來講，綜合考慮性價比也是很重要的好吧？”

        提高普通人的實力、壯大魂獸的話語權……這是想玩三足鼎立？

        還蠻會想的嘛。

        唐菱伊輕嘖了兩聲，得出了一個讓男子哭笑不得的結論。

        “你們天道……果然都是心黑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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