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攻擊即將落在殺戮之王的命門上時，他似乎是從迷茫中清醒了過來。黝黑的瞳孔讓本來陰厲狠辣的臉龐顯得正氣了些，腦后黑發無風自動，站在那里，再沒有了之前的虛浮之態。

        寬大的手掌從爪形恢復到了正常的模樣，一個紅色虛影在他背后浮現。閃耀著瑰麗魔紋的巨錘倏然出現，下一秒便化作了一柄長度超過兩米的血色長劍。

        劍尖上挑，手臂橫向一掃，猖狂的血影吼叫著撲向了兩柄武器。

        “轟！”

        碰撞的風浪掀翻了周遭方圓幾十里的樹木，土石、花草……眨眼間便憑空消失。

        ——很明顯，雙方都沒有留手的打算呢：）

        地面上多了一個寬度和深度都創了新高的深坑。

        金光和血光形成的游龍從深坑中沖天而起，唐菱伊用舌尖舔掉唇瓣處的血跡，低低地咒罵了一句。

        本來還想趁機占點便宜的，可這些變態……靠！不愧是以前縱橫大陸的人，一個比一個變態。

        身體中已經很久都未有過這樣的灼痛感了，本應該是難以忍受的，但“蓮花血鴨”的天性卻又讓她在疼痛的同時內心的戰意更甚。

        唐三抓住險些脫手而出的三叉戟，強忍住喉中升騰的鮮血慢慢站到了唐菱伊的身側。也幸好剛剛是他和唐菱伊兩個人一同對抗，否則現在的后果恐怕就是被單方面碾壓了。

        正當他細細計算著雙方實力的差距，想著用什么方法能取勝的時候，占據了上風的殺戮之王卻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他看向目露警惕的唐三和神色似乎有些玩味的唐菱伊，道：“這是海神的力量？三叉戟在你手中……你認識波塞西？！”

        最后的尾調有些許的破音，像是在強行按捺著自己內心的激動。

        唐三稍稍向前跨了一步，遮住了唐菱伊大部分身體，目光沉著冷靜：“認識又如何，不認識又如何？”

        殺戮之王聞言冷笑了一聲，洶涌的紅光隨著他情緒的波動也不斷變化著：“認識的話，小子我放你一馬。不認識……你可就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了�！�

        這個代價似乎指的并不是先前的冒犯，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唐三有些疑惑，正欲開口詢問他是誰的時候。站在他身后的唐菱伊插話打斷了兩人的對峙：“打擾一下，兩位。”

        她解除了“蓮花血鴨”的附身狀態，頗為閑適地向后一倒，坐在了輪椅上。

        “你們打架之前能不能先給我這個主人一些賠償呢？”

        修長的手指掃過周遭的狼狽，“溫和”的視線慢慢落在某人身上，笑得格外“友善”：“特別是這位……朋友，賠償再加上剛剛的醫療費，看在大家熟識的份上給你打個九折，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金魂幣，四舍五入算你一萬好了。”

        “刷卡還是現金支付？現在沒錢打欠條也可以，利息算你1好了，十二期分期付款。怎么樣？”

        她不知從哪里摸出來一個算盤，手指靈巧地撥弄著，一系列的數字順溜地吐出，清脆的珠子碰撞聲詭異地消散了些空氣中的硝煙味。

        被這故事走向弄得有些懵，唐三還暈乎乎地處于狀況之外。而殺戮之王卻是氣極反笑：“你倒是好膽子！”

        敢問他要債？

        這可真是人生中難得的體驗！

        唐菱伊禮貌微笑：“哪里，畢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嘛�！�

        她又不是沒占理的一方，為什么不敢？

        “而且……”她眨眨眼，意有所指道：“我有哪里說錯了嗎？”

        殺戮之王：“……”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之所以能清醒過來，這兩人的確是出了“大力”。

        想到這里，他的氣勢便不由地弱了些：“你似乎認識我？”

        “怎么可能？！”唐菱伊作出比他還驚訝的樣子，“只是看你的樣子似乎也是某位神明的候選人而已，說不定多年后大家還是同僚，現在借點人情出去還是蠻劃算的�！�

        殺戮之王徹底被噎住了，這丫頭的嘴皮未免太能說了些，再編下去，估計能讓她說出朵花兒出來。

        他將視線移向唐三，似乎是想找個“軟柿子”捏：“我并沒有惡意。只是多年前我與波賽西是……‘好友’，還曾有過約定。時過經年，我只是想問問她現在怎么樣了。”

        約定、好友？

        唐三愣了愣，從前述話語迅速提煉出重點后，一句話立刻脫口而出：“前輩可是姓唐？”

        殺戮之王不懂他為什么這么問，遲疑地點了點頭：“……是，你怎么問這個？”

        心中謎團豁然開朗，緊繃的臉色立刻緩和了下來。唐三舉起自己的左手，嘴角泄露出些笑意：“您看�！�

        黑光涌動，為了不引起殺戮之王的警惕，他特意將魂力凝聚的速度放慢。

        如絲如縷的黑色光芒在左手之上漸漸成型，銘刻著殺神領域魔紋的昊天錘出現在手掌之中。

        殺戮之王的眼神凝固了，死死地定在唐三左手中的昊天錘上。

        他身體周圍的血光劇烈的波動了一下：“你，你是……昊天宗的子弟，你是……誰的孩子？”他的聲音顫抖著，黑色的眼眸中不斷有血淚溢出，令剛剛平和下來的面龐看上去有些獰厲。

        唐三恭敬道：“家父唐昊。前輩，您……”

        “唐昊，原來你是昊兒的兒子。真是過去了好多年，連昊兒的兒子都已經長得這么大了。好，你很好，很好……孩子，我叫唐晨�！�

        一邊說著，他手中黑光涌動，一柄無比巨大、通體被暗金色魔紋布滿的重錘出現在唐晨手中。盡管那錘子的形態已經和唐三的昊天錘差距巨大，可那實實在在的氣息卻假不了。

        唐三激動地沖他行了一禮：“曾祖！”

        “起來，快起來，好孩子，讓曾祖好好看看你。”唐晨想要上前去扶唐三，但當他身上的血光來到唐三面前時，他眼中閃過一道濃濃的悲哀，便只是雙手虛扶，并沒有真正的去碰觸他。

        唐三順從地站起，看著面前這位熟悉的老人心中一時間百感交集。

        唐菱伊握了握他的手，像是在安撫。

        唐晨的視線順勢地移到她的身上，像是為了報復之前數次被堵的經歷，開口打趣道：“還真被你這丫頭說準了，我們如今可是比熟識更緊密了。就是不知道……現在能打個幾折�。俊�

        “您要是愿意的話，可以選擇不打折�！�

        雖是換了敬稱，但唐菱伊依舊寸步不讓：“要治好前輩的身體，我這可已經是跳樓大甩賣了�！�

        唐晨的眼神一凝，嘴角的笑立刻收斂了回去：“你知道？”

        唐三聞言擔憂地看向唐晨：“曾祖父，您的身體……”

        唐晨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既然聽波賽西提過我，便應該也知道我們的約定吧。當初我在殺戮之都找到修羅神的傳承時，以為自己不久后就能實現自己的承諾，然后永遠的和她在一起。結果在后面的考驗中，我卻漸漸迷失了自己的本心。血紅九頭蝙蝠趁機寄生在了我的身體內，之后便成了你所見到的殺戮之王�！�

        “直到剛才清醒過來時我才發現，當初自己所接受的絕對不是純粹的修羅神考驗，其間摻雜了羅剎神的氣息。這世間的惡念之神有二，一位是主管殺戮的修羅神，另一位則是主管邪念的羅剎神。殺戮之都原名墮落之都，是他們所超脫這個世界時留下的遺跡。不過這兩者并不是雙生存在的，反而是一對天生的敵人。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會被羅剎神神念干擾，沒能完成修羅神的考核，還完全陷入了惡念中，成了血紅九頭蝙蝠的傀儡�！�

        “這么多年以來，血紅九頭蝙蝠王一直在不斷腐蝕著我的身體，想要真正侵占我的肉身，吸收我全部的能量。但我的本心卻畢竟存在著，不斷的與它進行抗爭，爭奪者身體的掌控權�！�

        “幾年前，好像有什么恐怖的存在降臨殺戮之都，血紅九頭蝙蝠王好像很畏懼他，我的力量便恢復了一部分，但卻仍然無法擺脫它的控制�！�

        “一直到剛才，借助你海神之光的力量，我終于沖破了阻隔，利用海神之光的神圣光明氣息，化去了羅剎神留在修羅神神念中的全部惡念。從而通過了修羅神的第八考，擁有了修羅圣劍的認可。可惜，這一切都已經晚了，都已經太晚了……”

        他的身體顫抖著，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是要透過那層皮肉看透這具已經腐爛的軀殼。

        唐三一驚，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唐菱伊，投去求助的目光：“妧妧。”

        “……別擔心，應該沒問題的。”

        唐菱伊捏了捏他的手指，權作安慰：“前輩讓我把下脈吧。”

        她的動作在唐晨看起來有些奇怪，唐三在一旁解釋道：“妧妧的醫術很好，曾祖父您把手腕露出來讓她看看吧。”

        唐晨眸中閃過異色，順從地掀起袖子將手腕放在她面前。

        一縷綠意從指尖凝固然后倏地鉆進了唐晨的身體：“放松，請收斂氣息，不要用修羅神的神力抵抗�！�

        唐晨的狀況和她預料的差不多，在細細地搜查完每一個角落后，唐菱伊收回了手。對上兩雙眸色不同，但同樣盛滿擔憂的眼睛，她柔柔地笑了笑：“我有九成的把握�！�

        “前提是前輩必須要放棄修羅神的傳承�！�

        花草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將空氣也渲染地寧靜了幾分。

        “我的力量還不足以對神力造成影響，血紅蝙蝠歸根結底屬于羅剎神神念的一部分，除非我也達到了那個層次，不然的話……它在您身上留下的創傷是無法被【草木濟蒼生】給治愈的�！�

        對兩個層次力量差感有明顯認識的唐三聞言不由地跟著嘆了口氣，擔憂地看向聽見這個消息而愣在原地的唐晨：“曾祖……”

        “當然沒問題！”

        唐晨爽朗一笑，拍了怕唐三的肩膀示意他別多想：“這個消息可比我想象中好上太多了！原本以為我已經沒多少時日了，但現在……”

        他的眼角隱約有淚花閃動，但卻仿佛又只是他們兩人的錯覺。

        “就按你說的做吧，丫頭�！�

        這其實是不需要太過多加考慮的抉擇。

        一個是守著力量在短短的時日中逐步走向生命的終點，一個是后退一步卻重新擁有新的希望。這并不難，而且很淺顯易懂。

        ——只是唐三擔心曾祖會因為前功盡棄而頹廢所以才顯得額外慎重罷了。

        “這樣的話，那便先回去再說吧。”

        唐菱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今天的運動量已經有些超標了，她現在只想趕快回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覺。

        兩人對此也沒什么意見，在預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唐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頓了頓腳步：“……說回來，丫頭。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了�！�

        質疑的口氣卻是平靜的陳述語。

        被唐三橫向抱在胸前的唐菱伊沒什么特別的反應，但唐三卻熟練地在她眼底捕捉到一絲可疑的“心虛”。

        唐三：“……”

        結合上下文，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想想彼此之間的親疏，聰慧可靠的“后輩”默默保持了沉默。

        唐三：曾祖是心懷坦蕩的長輩，想必是不會介意妧妧這小小的惡作劇的，吧？

        【貓貓托腮jpg】

        被點破企圖的本尊保持著鎮定，回頭沖唐晨笑得很“無辜”：“前輩說的什么話，我又沒聽過波賽西前輩提過你們之間的約定，怎么可能隨隨便便認出了你呢？”

        是嗎？

        心情呈直線上升的唐晨挑了挑眉，雖是不認為自己的直覺會出錯，但也沒再追問。

        經過這一晚的交鋒，他算是懂了一個道理：這丫頭不想認的，任憑你再費口舌也不可能說服她。除非……是有其他的辦法。

        在心中默默盤算著自己的小金庫，唐晨的腳步都變得凌亂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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