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金絲雀(輪回)
人總得為自己的魯莽付出點什么。
在開始前,老丁沒曾想過他們會潰敗得如此之快。
幾息間,在黑色的煙霧遮掩住視線之際,刀光也伴隨著尖叫向四面八方襲來。它們在青石板上留下刺眼的溝壑,連同脆弱的生命一并。
“林叔一把老骨頭還非要亂折騰。”他看向眼底某個不安分的老頭,將左手中的黑色錘子擲了出去:“便也別怪我下手重了。”
……否則,妧妧又該怪我不尊老愛幼。
笑意盈盈的男子這樣想著。
與他身上的輕松愜意不同,妄圖挑戰主人家尊嚴的勇士卻在殘喘著偷生。
橫尸遍野下鋪著一層層的木質碎片,散發著惡臭和腐爛的味道。
“就只是這種程度嗎?”
短靴踩過樹枝,“咔嚓”聲將微弱的呼救給徹底壓了下去。
老丁匍匐在地,呆呆地看著血月下偏頭微笑的男人。
縱使是鮮血漫天飛舞,在嘶吼中穿梭的男人卻依舊整潔如新。
——他被罪惡染黑,又給自己披上了偽善的皮。
“那可就太抱歉了。”門主手握成拳抵在嘴邊輕咳了一下,向恭敬地跟在他身后的仆從招了招手:“穗辛,把他們丟出去。”
“是。”
略顯清秀的男子面無表情地向前踏出幾步,抓住地上的累贅們一步步向外走去。
他先清理的是那些唐門的人。
“東西呢?”
老丁沒回答他,似乎是沒有聽懂。
門主也不見惱怒,抓著他的衣領慢慢將身體壓低。
仰視的視角下,半蹲著的男人身材顯得格外挺拔。青色的脈搏凹凸不平,附在皮膚上,就像是一道道丑陋的疤痕。
“我其實很欣賞你們這些家伙的勇氣。”
上揚的唇角收斂起了弧度,看著瘦弱的門主輕輕松松地將四肢被割開大口的老丁從地上拽起。他不耐煩地搖晃了下手臂,腳下活動著……狠狠地踩在了躺在旁邊的魚姐的五指上。
“嗷嘶——”
奄奄一息的女人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身子,竭力想把骨節碎裂的手拽出,結果卻是無濟于事。
她的嘴邊溢出了幾聲低吟,聽得老丁的身子抖了抖。
疼痛蒙蔽了來自于眼睛的感知,叫她在模糊的辨認下更加害怕起來。
——那個人的眼底是一片狂躁的海,翻滾的血色像巨口將一切吞噬。
“我本來想放過你們的。”
老丁聽著眼底閃過諷刺,為這勝者的假惺惺悲憫。
門主苦惱地嘆了口氣,腳下更是用力地碾了碾。女人逐漸低迷的慘叫聲為夜幕更添了幾分暗色,聒噪的烏鴉以為這是舞會的開場曲異口同聲地唱和了起來。
“東西!”
門主又重復了一次,湛藍色和血紅色交織的眸子直直地刺入人的心底。在他的腳下,魚姐已經徹底暈了過去,氣息微弱得幾不可聞。
老丁活動了一下脖子,裝傻:“不,不知道,你在,在說什么。”
“你覺得我的脾氣很好?呵!”
隨意地將老丁丟到剛剛被清理出來的空地上,男人偏偏頭,活動了下手腕。骨節被按壓著發出了清明的脆響,老丁一手將身體支撐起來,目光沉沉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分明已是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面上卻不見任何頹色。
黑色的煙凝聚出八只鋒利的矛,在男人身后張牙舞爪地肆意喧囂著。
一步,兩步……
死亡的腳步漸漸近了。
這一關的boss似乎很明白“反派死于話多”的道理,糾纏了一會兒卻未見任何回復后,很快便下了“滅殺”的決定。
老丁默默吞了吞口水,濕潤了下嘶啞的喉嚨。
透過那層飄忽的云霧,他隱約看見了有什么東西正悄咪咪地昂起了頭顱。
一、二、三……
跟隨著節拍,又尖又細、外面包裹著一層皺巴巴樹皮的手背閃電般從男人的身后探出。它們悄無聲息地接近,抓住時機很巧妙地束縛住了恣意的男人。
雙手垂在身側,樹枝套成繩索將男人從肩到腳捆了個結結實實。
——連同那些虛無的利矛。
門主見狀眉頭皺了皺,右手手指輕勾。下一秒,被他丟出去的那柄錘子聽話地從遠處飛來,之前佯裝敗勢的唐管家來不及阻攔,便只能恨恨地擋在發現不對勁后想要趕過來支援的唐穗辛前面。
剩下的早已化作樹木的仆從們也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勠力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前主人。
見狀,老丁眼底閃過一抹喜色。他飛快地從背后拿出那個仍然還散發著余溫的小囚籠,趁著男人與其他人作斗爭的時機丟了出去。
“咚!”
就像精靈球回合戰一樣,袖珍迷你版的囚籠在觸碰到男人的剎那間放大了無數倍。它從天而降,畫地為牢。
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后,唐管家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愉悅的弧度:“穗辛,看來這局是我們要贏了。”
“林叔還是別太自信。”以一己之力拖住了烏泱泱一大群樹木的年輕人一點也沒被眼前的場景給動搖信心,“還沒到午夜十二點呢,勝負還未可知曉。”
“是嗎?”唐管家揚起樹枝狠狠地向他扇去,語氣卻是截然相反的溫柔:“那老夫……可就拭目以待了。”
“……那林叔就看好吧。”
唐穗辛橫向提起手中的利劍,動作輕巧地躲過四周連綿不絕的襲擊。眼角的余光瞥見佝僂男人手中拿出的那樣物件,心中剛剛升騰起的緊張立刻褪去了幾分。
換成其他的他可能真的需要擔心一下,但若是這個的話……
唐穗辛默默嘆了口氣,為那個天真不知死活的傻瓜鞠了一把同情淚。
年輕人……還是太過天真了啊!
老丁可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握著手中溫潤的白玉簪,信心滿滿地朝著倚靠在欄桿上的男人走去。
雖然身處下風,但那風輕云淡的態度卻又給了人另一種錯覺。
——龍游淺灘,依是神明。
“要談個交易嗎?唐先生。”
男人瞥了一眼腳底被他磨成了細粉的木質碎片,態度依然不緊不慢:“哦?什么交易?”
老丁眼神飄向他手中的簪子:“你放我們離開,我就把這個還給你,如何?”
“噗!”男人古怪地發出一聲悶笑聲,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如今被你關在這兒,那邊戰局現在還在僵持,你想離開大可以從正門直接走……卻還要和我談交易?”
腦子壞掉了嗎?
潛臺詞被賦予了赤裸裸的嘲諷效果。
老丁笑了笑,很是純良的感覺:“……所以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先說來聽聽?”門主摩挲了下手指,在外人面前格外兇惡的黑煙此刻卻乖巧地縮成一團在他的指尖滾動。
“請你去死吧。”
“嘩啦!”
異想天開的條件嚇得旁邊的兩人都忍不住露出了驚駭的神色。而那些枯樹枝,更是害怕得連自己的手腳都控制不住,一個個顫抖著不停向下掉落。
——像是在發笑,又像是在畏懼。
被迫狼狽為奸的唐管家沒想到這其貌不揚的家伙竟然如此膽大!雖然最終目的是這個沒錯,但把目的直接說出來……是真的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嗎?
而唐穗辛心中則是荒唐之情更多。雖然這些年他也遇見了不少天真而狂妄的外來者,但狂妄成這樣的……也算是世所罕見了。
唐穗辛:“……”
啊這,他是真的覺得自己贏定了嗎?
懂不懂得什么叫暴風雨前的平靜啊喂?!!
無語地看了那邊一眼,唐穗辛和唐管家手上的動作都稍稍慢了下來。兩人交換了個“不可言喻”的眼神,不約而同地開始走神旁觀起不遠處的動靜來。
唐管家:賭嗎?
唐穗辛(正直):賭啥?
唐管家:下次換我做幫兇。
唐穗辛:滾!
……
怯怯的密謀最后以籌碼不對等而遺憾告終。
與此同時,另一邊。
面對老丁的“直言不諱”,門主的反應卻是很平淡。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地上,單手撐著頭不疾不徐地揚了揚下巴,一副“請開始表演”的看戲樣。
“是什么給你的錯覺……認為我還會要那種臟了的東西?”
臟了?
老丁聞言不由地低頭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臉色倏地沉了下去。
這家伙的意思,該不是是說因為他碰過……所以才臟了吧?
“呵呵……”
低低的笑聲讓一切都明了了起來。
門主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提醒道:“已經快到子時了,你還不走嗎?”
“再不走的話……可就走不了了哦~”
暗中的眼神威脅讓旁邊看戲看得歡樂的兩人立刻乖順起來,唐穗辛適時地露出了些破綻接著巧妙地被擊倒在了地。
“把簪子摔碎!”
唐管家厲聲喝道,臉上有幾分慌亂。
老丁聞言有些猶豫,但對上對面那人譏諷的視線后,一個沖動,手上的那只白玉簪子便“啪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
并沒有“摔碎”這個想法的老丁忙不迭地低頭看去,待發現它只是不小心被磕碎了一角后才稍稍地舒了口氣。
他彎腰正欲去拾,卻發現白玉簪被一團細細的黑霧拖著正向另一方移動。
老丁:“……”
不是說不會再要了嗎?你倒是掩飾點啊!!!
boss們祖傳的“虛與委蛇”呢?
被坑過無數次的老丁上前幾步后又遲疑地愣了愣,而后,在白玉簪即將被徹底吞沒之際,他還是沒忍住徑直伸出手想要用蠻力將它拽回。
“啪!”
薄霧見狀立刻生出一只手狠狠地打掉了他的手臂。
“每次都要被你們奪走……可真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
冷淡的男聲在耳邊響起,老丁有些懵。
每次?什么意思?
指縫與白玉簪擦肩而過。
奪回珍寶的清雋男子也沒有解惑的意思,他單手捏著簪子揮了揮,一道盈盈白光順勢鉆出在空中凝結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哥哥怎么又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虛結出的女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如秋水般的眸子只靜靜地將一人裝進心里。
門主沒說話,身體依戀地靠在她的旁邊,但卻又小心地隔出了一段距離——像是害怕打擾。
唐小姐嬌嗔地瞪了他一眼,轉過頭看向控制不住向后退了幾步的老丁,有禮地點了點頭:“你好,又見面了。”
“唐……小姐。”老丁一只手放在了腰間的槍上,不著痕跡地又向旁挪動了幾步,與走來的唐管家拉開了些距離。
“快子時了,先生。”唐小姐的眼睛里滿是真誠,“快離開吧,這兒不是你該呆下去的地方。”
這里當然不是……
老丁面無表情地在心里想著,但任務完成不了,離開也是個死字。
那么,死在哪里……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頹然一笑,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唐管家。
如今,能托付點希望的……就只有這位“盟友”了。
“你看我可沒什么用。”明明做出了“叛主”的行為,他卻始終沒有打算要進行到最后一步。唐管家并不想和身旁這個“傻子”多說些什么,老實點按照他們給的路走不好嗎?非要去碰不能碰的……自己找死可別連累他這個弱小可憐的老人。
“咔噠!”
“廢話那么多干什么?”被這軟和的勸導給攪得心煩意亂的門主不耐煩地從地上站起。
在唐小姐出現后,他整個人生動了許多,臉上也不再是那副看得讓人癡迷又厭惡的微笑。
……雖然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劣。
“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金色的囚籠上長出粗大的葉片,那些死物仿佛一瞬間活了過來,扭轉著身姿肆意搖擺。而后,它們像是被豢養的寵物一樣,溫順地貼著男人的手露出了容納一人通行的空隙。
什么?
老丁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一番。
如果他早就能自己掙脫的話,那么……
一種荒誕的猜想逐漸在腦海中明了,自以為算計到了一切的佝僂男人動了動嘴唇,臉上的肌肉呈現出滑稽的姿態,他又哭又笑地喃喃著:“你們,你們……”
不知從哪里摸出弩箭的門主并不在意眼前這個精神即將崩潰的人的想法,他悄無聲息地走近,彎腰抬起了手臂。
此時,天邊被蒙住了眼睛的月亮終于揮散了那些惱人的屏障。
借著淡淡的光,老丁突然發現了一個被自己不小心忽略了的事實——那位幫了他們不少忙的貌美少女……竟然不是活人!!!
這,這怎么可能?
老丁瞳孔一縮,不知是該為推理被事實推翻而沮喪,還是該為又多一個非人類而憂心……
被重新妝點了一番的囚籠變得格外華麗,暗金色與蔚藍色交織,葉片漫不經心地排成雜亂的形狀。
它本身就是一個讓人驚嘆的藝術品。
……但再怎樣巧奪天工、美輪美奐,最后卻也是淪為了陪襯。
端坐在其中看上去像是被囚禁的女子沒有印象中那些“金絲雀”應有的瘋狂和崩潰。
她靜靜地坐在那里,仿佛將流逝的時光都定格在原地。
那是一種不應該出現在“復生”中的安穩,吸引了大群大群的撲火飛蛾。
老丁突然明白自己為什么不會覺得這位唐小姐在騙他了。
——這種恍然大悟將心中剛剛蔓延的害怕都驅散了一些。
“哥哥。”
溫柔的呼喚止住了跳動的機墴。
唐小姐對著他抱歉地笑了笑:“‘終章’其實只是個簡單的游戲。”
她的話叫本就神志不穩的老丁徹底迷糊了,待他還在因眼前這個“npc竟然知道副本”的事實而手足無措時,卻聽唐小姐繼續道:“但你們好像總是喜歡想太多。”
她頗為苦惱地皺起了眉,指了指半開的大門:“去吧,你的朋友在等著你。”
老丁下意識地看去,卻見墨黑的底色上長出了星星點點的白光。
“可是……”
他忍不住反駁,不想承認在這里所做出的舉動都是被迫害妄想癥的結果。
“我們當初答應的工作協議可沒有替你們這些蠢貨解釋的條約。”
不爽自己的妹妹被吸引去太多的注意力,門主身后的黑霧涌動著擒住了老丁的腿部,而后毫不留情地像丟垃圾一樣大力甩了出去。
粗暴直接的動作惹來不輕不重的一聲呵斥:“哥哥!你溫柔點。”
“管他那么多做什么?”門主理直氣壯地將地上另外兩具“尸體”也扔進了白光中,有些懊惱地垂著眸子:“他們占去你太多注意力了。”
那雙黑色的瞳孔隱隱顯露出血色。
唐小姐心底一陣刺痛,嘴邊的責怪被咽了回去。
她將那抹哀傷很好地收斂在心底,細細開始寬慰起眼前的男人。
獨成一個世界的兩人繼續黏糊,被喂了一嘴狗糧的唐穗辛和唐管家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無奈笑笑后開始收拾起殘局。
月亮濃重地仿佛要滴出血來,在被眼前的白光所吞噬之際,老丁聽見了身后傳來的“霹靂”聲。
——帶著木質的酥脆。
……
“醒了?”
他重新睜開眼睛后,看見的是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
“會,會長?”
老丁能從重重關卡走到最后,心理素質自是能過關的。就連之前聽著那些顛覆三觀的話,他也只是懵掉,卻并沒有喪失理智。
但此刻……看著這個很久便失聯的男人,沉穩堅強的男人卻是紅了眼眶。
“哭什么!”墨鏡男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能活著出來不該高興嗎?丁姐他們到了有一會兒了,現在可就等你了。好小子,我就說我當初的眼光不錯吧,看上的可都出來了……讓夜鶯那女人亂說,待會兒我可得在她面前好好顯擺顯擺。”
這句話的信息要素有點過大,還沒處理好前情提要的老丁就被會長一手推向了等在一旁的隊伍。
而后,他就像剛剛上學的小孩一樣,被帶領著逛遍了眼前的空間。
“……”
經過一番科普后,老丁終于懂得了唐小姐最后那些話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復生”的確是個危險的游戲沒錯,但進入那個游戲的……卻都是已經死亡了的人。
被取名為“復生”,也是因為它的確能讓人重新回過來——雖然是以另一種方式。
傳說,有一位神明制造了這個實際是“篩選工具”的游戲。通過一輪又一輪的磨煉,篩選出適合被派去另一個世界管理開荒的游魂。沒有通過篩選的從游戲里消失,分散為精氣回歸太初。通過的則是可以以“工作”為代價而繼續存活。
而篩選,其實在“終章”開始時就結束了。
“有勇氣去闖的人,才會知道后面藏著怎樣的寶藏。”會長向他解釋道,“雖然有很多個終章,但其實只要你選擇加入,那個副本就已經完成了。”
“‘終章’里的npc們都和神明簽訂了協議,一般都不會為難你的。”
老丁:“……”
所以之所以刷出“殺死惡鬼”的支線,是因為他自討苦吃的給自己增加了難度是嗎?
呵呵,這真相可真叫人開心呢:)
【強顏歡笑jpg】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好像的確……是這么,草率的讓人有些不敢恭維。
“……可是,不是都說人死了后就投胎嗎?”
老丁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近些年年輕人不愿意生小孩出生率太低嘛……”會長笑嘻嘻地擺擺手,“而且那位神說人類中有些好苗子就這么被放炮實在是很可惜,這也算另一種程度上的肯定吧?”
老丁聞言有些無語,但接受了之后又覺得有些好笑。
脫離了那個猜忌與危險并存的世界,一切……似乎都變得美好了起來。
因為選擇留下而剛剛簽完協議的老丁長長地舒了口氣,他看向對面那個哼著歌,心情愉快的年輕男子,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終章”那個稀里糊涂的副本。
雖然是陰差陽錯,但也的確叫人有些在意。
“我能問問……”
“嗯?”男子收好協議,看在免費勞動力的份上,施舍給了他一個眼神:“什么?”
“那個故事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呢?”
“那個?……你是之前從013號世界出來的?”穿得像只花蝴蝶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年輕人瞇了瞇眼,咋舌不客氣道:“你們可真會給我們找麻煩。”
想到不久前被坑去那一大筆東西,這位代理人就心疼地想要哭出來。
代理人(苦澀):好家伙,他攢點私房錢容易嗎?那位門主真是陰的過分了!
“……你想知道什么?”本不想回答的,但想想面前這個還算不錯的勞動力,代理人最終還是不情不愿地開口道。
老丁遲疑了一下:“……”
不是難以啟齒,只是……疑問有些多,他暫時也不知道從哪個問起更合適。
“那就是個為摯愛報仇的俗套故事,你們一個個怎么都這么好奇?”代理人臉上露出難以理解的色彩,“那副本是有毒嗎?”
一點新意也沒有,出來的家伙們卻像是著了迷一樣孜孜不倦地追尋?
這要不是確定檢查機制沒問題,代理人都要懷疑他們是不是被下了蠱了。
“喏!”
一個平板被丟到了老丁的面前,他低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類似于“論壇”的界面。
代理人撇了撇嘴:“你想知道的都在上面,沒事多和別人交流交流,關于013那個世界的事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早八十年都被這群人給炒火了呢……”
老丁聞言愣愣地應了一聲,后續對面那人說的那些什么“和同事相處”的話,他也沒細聽。反而是全神貫注地瀏覽著飄著粉紅的界面。
“……”
其實某種意義上講,代理人概括得完全沒錯。
——這實際上確實是個為摯愛報仇的故事。
但卻并不俗套。
……
門主和唐小姐生長在亂世即將開啟的時代。得益于祖輩的積蓄和自身的能力,他們過得并不艱辛。在不幸降臨之前,備受譴責的“不倫之戀”也被深埋在心底。
——雖然沒有可親的長輩在上,但其實倒也能算得上是個和諧友愛的家。
不過意外似乎往往喜歡降臨在這些幸福美滿的生靈身上。
“唐小姐……沒有回去?”
代理人睨了他一眼,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對啊,w城淪陷,她趕去火車站的時候中了兩槍。等回到t城的時候已經成為了一具冷冰冰尸體,你要說回去那也算回去了吧。”
這樣嗎?
老丁眨了眨眼,驀然想起曾聽過的閑言碎語。
恍然間,一些疑竇頓時明了。
【我不曾奢望我們能在一起,但最后卻還是失去了你。】
【如果有選擇的余地,那么我希望從此能不再分離。】
那場婚禮……
它是未來。
也是可望不可即的奢求。
“所以我才說沒有什么值得多番探討的嘛。”代理人繼續道,“接下來就是堪稱掛bi……開掛爽文的復仇情節。搞什么,電視劇都不會這么拍,太不符合邏輯了。”
老丁默默反駁:“因為它們需要注水填充四十集以上的空隙。”
而現實不需要。
沒有唐小姐在的日子里……那位門主,可能覺得每天都是煎熬吧。
置頂的回復中寫著這樣的話:
[清冷出塵的月亮隕落了,
在那個槍炮伴著紙醉金迷的夜晚。
他重新回到了黑暗,
連同那些暴斃在廂房中的熟客。
握在手中的鏈子叮當作響,
是復仇的修羅去往人間的預兆。
不吝于被支使的棋子,
始作俑者也為輕率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白鴿飛過江南岸,
欣欣向榮的春天里
——絢麗的火焰焚盡了悲痛,
沉浸在金絲雀最后的吟唱中。
瀕死的老槐樹見證忠心的死亡。
煊赫一時的家族成了被風吹散的黃土。
故事應當就這樣結束。
而多年后,
徘徊的惡鬼藏著心口的寶物,
排斥著一個又一個的不速之客。]
這真的不是一個俗套的故事。
老丁只覺身體中泛起了一股麻意——從左心臟到四肢。
優美的語言含蓄地鐫刻下一段美麗的歌謠。
它并不單調,因為有了左右的協調。
但卻依然讓人遺憾。
心上泛起了一種悵惘的不可言喻。
“他們……都是厲鬼嗎?”
代理人點頭:“當然。生前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縱使是自殺……執念和罪孽也不會讓他們好受。”
老丁:“那唐小姐呢?”
他難以相信情緒如此平和的存在卻是兇惡的象征。
“她?”
代理人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復雜的情緒,有羨慕,又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沉默半晌后,他才慢慢開口道:“她是靈。”
靈?
老丁似懂非懂。
“她不該存在的。”代理人扔給他一本書,“這世間的靈,都是奪自然造化而生。它們純潔清澈,不染世俗塵埃。平生最厭罪惡,是一種比天上上的雪還要純白的存在。”
“那怎么會和……”厲鬼在一起?
“不知道!”代理人聳了聳肩,“所以說她不該存在嘛。”
“一個因為罪惡枉死的人死后卻成了靈,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她男人太兇……我可真想把她抓來好好研究一下。”
說著,代理人還砸了咂嘴:“這種奇跡……簡直世所罕見!”
老丁也多多少少理解了些他的困惑。
一個本該生出怨恨的人身上竟不帶任何敵意……這寬容的態度,那位唐小姐是圣母轉世嗎?
這世上真有心靈這么美好的人?
一向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他人的老丁不敢相信這些是真的。
“你想多了。”
聽著老丁的小聲絮叨,代理人打斷了他的幻想:“她只是因為懶。”
才不是什么“以德報怨”的好人。
曾無聊也問過正主同樣問題的代理人支了支下巴:“因為不在意,所以從不怨恨,也懶得去怨恨。”
“那位唐菱伊唐小姐……自始至終在乎的,也就只有她的哥哥而已。”
“好了,閑話結束了。”代理人不耐地招了招手,拿過平板示意他出去:“自己又不是沒有,想看什么上論壇看,我要工作了,你出去吧。”
猝不及防被“送客”的老丁只得將東西遞還給了他。
錯手的那一瞬間,他不小心瞥見了一條與眾不同的評論。
[路人234:什么嘛……全篇都是三爺怎么愛妹妹的,女主什么表示也沒有。樓主這故事寫得還不如我呢,看起來怎么都是單向付出!累了累了!]
否定的話讓剛剛聽完這個故事的老丁有些不舒服。
他正欲回復,卻見已有人搶先。
[金絲雀賽高:只看到表面未免也太淺薄了。ls怕是不懂,有些人……光是存在,就是無與倫比的證明。]
老丁笑了笑,心情愉悅地在下面回了個“+1”。
而后,他收好東西,大踏步向光走去。
他現在有些明白為什么“終章”都是無傷大雅的試煉了——或許是為了重新喚醒他們這些“老江湖”對這世間萬物的熱愛吧。
——就像那位不可思議的唐小姐。
打破世間的桎梏,因為“摯愛”而留存于世。
是謎題,但更是奇跡。
……
古老的宅子里,細細地描摹著手中白玉簪的女子看向坐在窗邊的門主。
見他的面上似乎有些苦惱,不由問道:“怎么了哥哥?誰惹你生氣了?”
“不。”門主將手中的東西擱置在一側,極力想掩飾眼底的不悅:“沒什么。”
“只是聽見了些不好聽的話。”
門主起身走到她的身旁,輕輕地在眉心處印下一吻。
唐小姐搖了搖他的衣袖:“那不聽了,我陪哥哥出去走走吧。”
“好。”
唐小姐大方地牽上他的手:“林叔說昨日里新買了一批域外的花種在花園里了。”
“說是對你身體有好處。”
門主攔腰抱起較弱的女子,語氣中滿是愛憐:“晚上還會頭疼嗎?”
“只是那陣子沒休息好。”唐小姐靠在他的肩膀上,嬌氣地蹭了蹭:“哥哥別多心。”
門主沒應聲,一直到在穿過庭院路過那一叢叢翠綠的青竹時,他才輕輕地說了句:“如果……你愿意答應嗎?”
“妧妧。”
中間的字句太過含糊,叫人難以捕捉。
但唐小姐的嘴角卻不由地蕩開了一抹愉悅的弧度。
她看向遠處隱有晨曦透出的天空,堅定答道:“……好。”
唐小姐流連在人世,本就是為此。
如今雨過天晴,也是到了該婚嫁的時候了。
【你可曾聽過有什么美滿的愛情故事嗎?】
【有。】
【哦?可以說說嗎?】
【有靈伴鬼而生,有鬼因靈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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