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舍不得
隆冬季節(jié)，校園里清澀了很多，醫(yī)生踩著積雪走到我面前，下巴磕在我頭頂上，輕輕嘆了口氣。
前一晚值班，第二天上午查完房調(diào)休，來學校看過我，再回反方向的家。我抱著他微微傾斜的身體，有些心疼：“你不要這么來回跑了。”
“你是不是快放寒假了？”
“嗯，6號中午的票，媽媽讓我趕回去吃小年夜飯。”
“我5號值班……”
我感慨這年頭談個戀愛真是太不容易了，然后突發(fā)奇想，我們也是可以夜會的么。
5號傍晚，我拎著外賣，剛拐過停車場，就撞上了許久不見的小羽。她正下班往外走，看到我一臉驚訝地撲上來：“姐姐你怎么來啦？林老師的化療不是都完了么？”
“我——”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是個陳述起來非常非常復雜的事情，遂長話短說，“來送飯。”
“給我么？^_^”
“……”
醫(yī)生下來的時候，小羽剛得知我是來給男友送飯的，正在“你戀愛了你戀愛了你居然突然就戀愛了啊啊啊”，看見醫(yī)生走過來，看看他再看看我：“啊啊啊，你們！你們你們！！”
醫(yī)生很自然地接過我手里的打包袋，看著她：“還不回宿舍？”
小羽迅速退了兩步：“哈，哈哈，顧老師再見！”跑遠了兩步，扭過頭：“師娘，師娘也再見！”
我多么希望，當時周圍沒有那么多人……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兩個人吃飯，聊天，發(fā)呆，大眼瞪小眼，然后醫(yī)生說：“值班室的床是單人床，晚上是你站著，還是我站著，還是——嗯？”
“啊！我回學校了！”我從椅子上彈起來。
跟在身后的醫(yī)生笑而不語。
6號那天，醫(yī)生下班的時候，我已經(jīng)坐上車了。
“路上注意安全。”
“哦。”
“到了給我打個電話。”
“哦。”
“過年要注意飲食作息規(guī)律。”
“哦。”
“…………你要不要和我每天通個電話？”
“……”有這么問問題的么？我囧了囧，“通好幾個——也是可以的啊。”
大年三十年夜飯，和姨媽姨父表哥表嫂一起。
酒足飯飽，表哥看著我：“丫頭，你嫂子都五個月了。”
“放心，壓歲錢我早就準備好了。”
表哥嘆了口氣：“你嫂子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在和我談戀愛了。”
我撥開他的爪子：“嘖，曬幸福。”
表嫂笑道：“校校準備找什么樣的對象？”
“醫(yī)生！”我立即表態(tài)。
“好啊！”表哥。
“不行！”娘親。
我望著娘親弱弱插嘴：“醫(yī)生——穩(wěn)定踏實有知識啊……”
娘親：“那你踏踏實實找個公務員。”
我瞬間蕭瑟了……
表哥：“找醫(yī)生好啊！我們醫(yī)院單身漢那是一卡車一卡車的！”
娘親：“免了，那粉紅的誘惑也是一卡車一卡車的。”
表哥：“您不能這么算啊，哪個行業(yè)都有花心的，也有癡情的。校校，你要是找我們醫(yī)院的，他以后要是敢對不起你，我削他跟切菜一樣一樣的！”
娘親：“你就算剁了他，已經(jīng)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來的。”
你們要不要一副我已經(jīng)被背叛被拋棄了的樣子啊……我看著這兩個明顯歪樓的人，徹底蕭瑟了：“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商量。”
客廳里，表嫂慢慢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怎么？真找了一個醫(yī)生？”
“女人這么聰明，男人壓力會很大的。”我摸了摸表嫂已經(jīng)顯懷的肚子，“嫂子，你有沒有后悔找了一個醫(yī)生？””
表嫂笑：“后悔啊，嫁給一個醫(yī)生一點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可是，如果再來一遍，我還是會選你表哥。”她湊近我，聲音壓得很低，“舍得還是舍不得，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一邊看春晚一邊神游。睡覺前和醫(yī)生通電話，他很快嗅出了不對勁：“你怎么了？”
“醫(yī)生，你知道你們病區(qū)那XXX和XXX還有經(jīng)常來竄門的XX是對你有想法的么？ ”
“……”估計醫(yī)生也沒想到我突然開了這么一個話題，“嗯，所以我從來不和她們單獨相處。”
“你都知道啊。”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遲鈍。”
“醫(yī)生……你周圍，的誘惑，太多了。”
那頭沉默了半天，聲音涼涼的：“林之校，你不會，就因為這個理由，就這樣，把我莫名其妙地槍斃了吧？”
我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的天空：“顧魏，我平時沒這么遲鈍的，遇到你全都亂套了——”
“從小外婆就教我，話說七分滿，事做七分全，給自己留條后路。可是——我把最真實的自己毫無保留地暴露給你了。”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是個很難進行下去的話題，“以后，不論我們是好是壞，不論我們能走到多遠，你都要告訴我，哪怕是——哪怕是什么不好的事。”
愛，就是給予對方最大的仁慈。既然我舍不得與你分開，那么就把所有的信任全部交付予你。
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
“林之校，給你一年的時間，你用心看，把你想看的，都看明白。”
后來我才知道，就在三個小時前，面對旁敲側擊的家人，醫(yī)生對大家長說：“爺爺奶奶，我有對象了，人很好，過了年，我?guī)齺斫o你們看。”
隨后，一顆滿溢的心被我澆得透涼。
寒假結束返校，我剛收拾好行李，接到醫(yī)生電話：“我在你樓下。”
我外套都沒穿就跑了下去，卻頓在他面前，突然不知道手該往哪里放。
醫(yī)生看著我不做聲，慢慢地張開手，把我抱在懷里，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埋在他懷里，被他這個溫情的動作弄得眼淚差點出來。
“林之校，你的手往哪里鉆。”
“冷……”
“……晚飯吃了沒有？”
“沒。”
“跟我回家。”
“啊？”
就這樣，我第一次去到醫(yī)生——的公寓。
路上，我看著身旁開車的人。
“你什么時候有車了？”
“我什么時候說我沒車了？”
“以前沒見過。”
紅燈剎車，醫(yī)生轉過臉來：“很多事，你沒看見不代表它不存在。”
我嗅出了危險的味道，弱弱地說了聲：“你專心開車……”
到了地方，我被裹挾著進電梯，上樓，帶進門，然后，扔在了門口。
顧魏這個人，生氣的時候也不發(fā)火也不惱，臉上始終是一副高深莫測的云淡風輕。這種冷暴力其實最折磨——我……
我簡直就是硬著頭皮挑話：“毛/主/席告訴我們，不要為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所打倒，你家就在X市你還租房子住！”
“家太遠。”
“你不是有車么。”
“堵車。”
“地鐵。”
顧魏轉過來，露出森森白牙：“附近沒有地鐵站。”
這個人，不會是氣瘋了吧……
我決定賣身求榮，往前一撲，抱著他的胳膊：“醫(yī)生我好想你！”說得太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醫(yī)生遞過一杯水，很自然地轉換話題：“今天晚上別回去了。”
我渾身跟被雷劈過一樣，死盯著他。看著他泰然自若地削水果，恍悟：顧魏是個好同志，是我太邪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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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生：我不介意你邪惡一點。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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