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底下擺了一張大紅方木桌，邊上圍了一群人手插兜圍著看一個老爺子寫對聯。

        李想和蔣安站在外圍，李想人不高踮著腳探著腦袋往里頭看。

        “看什么呢？”蔣安咬著煙，手插兜問道。

        “寫對聯呢。”李想這段時間天天早起讀課文說話都變得利索多了。

        蔣安怕他摔了，伸出一只手抓著他的衣服帽子。

        老爺子大筆一揮，黑墨水里還帶著金色的閃粉，在紅色的紙上泛著金光。

        天氣冷，從鼻腔里呼出來的氣呈乳白色在空氣中繾綣著。

        邊上有帶著小孩來看的，一手拽著小孩一手拎著幾大袋年貨，啥瓜子花生山核桃。

        “看到沒，這爺爺寫的字真好看啊。”大人偏過頭對自己家小孩絮絮叨叨道。

        站在邊上的蔣安聽見了笑了一聲，前面的李想都快要栽到那灘墨水里去了，的虧后邊有個蔣安在拽著他。

        今天大年三十，家里要的東西基本上備得差不多了。

        他倆耐不住寂寞上街來感受感受年味，大紅燈籠高處掛，到處都喜氣洋洋的。

        老爺子最后一筆落下，邊上有人叫了聲好。

        ‘爆竹傳吉語，臘梅報新春’。

        老爺子把寫好的字攤開又找了兩塊石頭壓了壓，邊上一個男人戴著個黑色的線帽咬著煙笑問道：“老爺子，你這對聯怎么賣啊？”

        老爺子搖了搖頭笑了聲：“不賣，只送有緣人。”

        “呦呵。”男人吐掉嘴里的煙來了興致，“那你看我有沒有緣啊？”

        老爺子撇了他一眼，重新抽出一張新紅紙在上面寫了個福，遞給前面的看了好久的小朋友。

        “好好學習，別折了。”

        小朋友嘴里含著糖，兩手抓著那張紅紙，笑得兩只眼睛都沒有了。

        大人也笑得合不攏嘴，在孩子后面小聲提醒道：“說謝謝爺爺。”

        “謝謝爺爺。”小孩奶聲奶氣的，惹得周圍的叔叔阿姨被萌到樂開了花。

        剛剛那男人也被小朋友萌到了，從口袋里掏出兩顆奶糖：“拿去吃。”

        李想也在那兒笑道，他喜歡小朋友像塊奶豆|腐似的，軟乎乎想努努。

        老爺子不要錢，免費幫別人寫對聯寫福，按他自個的話來說就是好玩興趣。

        拿了對聯的人雖不花錢但也留了一把堅果或者糖，滿天歡喜地拿了對聯說了聲謝謝。

        邊上裝糖果堅果的袋子都快滿了，李想站在前頭了一些。

        老爺子看著他笑問道：“想寫點什么啊？”

        “平安喜樂，萬事順意。”李想也笑道，這句話還是他從雜志上看到的，覺得蘊意特別好就背下來了。

        蔣安湊在李想邊上看，冷得他都不愿意講話，一講話就倒灌一口涼氣進去，胃難受。

        意字的那一點一落下，摻著金粉的墨水在太陽光下流動著特漂亮。

        “謝謝，祝您新年快樂。”李想拿著對聯跟拿到糖的小孩一樣高興。

        他把剛剛買的小燈籠送給了老大爺：“這里面……能點燈的，您送給……您孫子玩。”

        老大爺笑了一聲：“糟老頭子一個人哪來的孫子啊。”

        蔣安依舊那副表情，一副對聯就能收買了李想，心里哼了一聲膚淺。

        紅紙上的墨水還沒有干透，找了兩塊石頭在太陽底下曬了曬。

        李想小心翼翼地護著像在護什么寶貝似的，他們倆坐在河灘邊上。

        撐開了手往后仰，陽光不燥就是外面的溫度低了些，但也讓人覺得特舒服。

        “哥。”李想喚了聲邊上的蔣安，“這一年就要……這樣過去了。”

        蔣安蹲著沒學李想直接坐在地上，他點了一根煙偏著頭看著李想笑。

        “明年會更好。”蔣安抽了一口煙，尼古丁混著冰冷的空氣。

        有風經過卷起了對聯的一角。

        李想瞇著眼眺望遠方，他站起身撿了幾塊石頭打水漂。

        發泄一般發出叫喊聲：“啊啊啊啊啊啊！”

        幸好邊上沒別人，不然準會被李想這突如其來的喊叫聲給嚇到。

        蔣安一怔，抬頭看向李想笑了一聲：“你做什么呢，把我嚇一跳。”

        “今天一過，我就是……新的我了。”李想逆著光彎著眼睛，笑著。

        “嗯，新的你，全新的你。”蔣安抖了抖煙灰，李想的周身像是渡了一層金色的光。

        “哥，謝謝你。”李想手插兜展開衣服向蔣安撲了過去。

        蔣安一手舉著煙怕燙到李想：“誒誒，煙煙煙！”

        兩人撲到在地，李想偷笑著抬眼耍賴皮不肯從蔣安身上起來。

        “謝謝我什么啊？”蔣安干脆捻滅了煙，丟在一旁等會兒撿起來再扔掉。

        “就是……特別特別感謝你。”李想笑著道，“雖然這句話……我說過很多次了，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是嗎？”蔣安也笑了一聲，他的背抵著石頭并不是特別舒服，連帶著李想坐起身，一臉認真看著他問道，“哪里最喜歡？”

        指著自己的眼睛問：“眼睛喜歡嗎？”

        “喜歡。”李想湊近輕輕地吻了一下。

        “鼻子呢？”蔣安又指著鼻子。

        李想又對著蔣安的鼻子親了一下，被風吹著冰冰的。

        “嘴唇呢？”蔣安沒等李想的動作，就貼上了李想的嘴唇。

        只是輕輕地舔了舔嘗到了一絲甜，蔣安滿足地笑了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也喜歡。”李想說。

        蔣安快被李想乖慘了，真的撿了一個寶回來了。

        在河灘邊上坐了一會兒，墨水干的差不多了，但李想還是沒舍得卷從不同角度都能看見墨水里閃閃發光的金粉。

        年三十就算是兩個人過也要有儀式感，回去的路上蔣安還買了不少熟食和小吃。

        街上都已經沒什么人了，戶戶卷拉門緊閉著。一年忙出頭了，也就趁著過年這幾天歇一歇了。

        他們繞了點路才買上熟食，路上風大李想手里拿著的對聯被風吹著，飄起來。

        蔣安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把那兩張紙一卷夾在自己的腋下。

        “你輕點別夾扁了。”李想趕緊跟上蔣安的步伐。

        “放一萬個心，我都沒敢用力氣呢，就虛夾在這兒，不會折。”蔣安笑道。

        一回到家，李想把東西全丟在桌上，脫了外套準備大顯身手。

        鸚鵡這幾天不知道怎么了，一開門連你回來啦都不說了。

        蔣安成天不知道在教它說什么，時不時就蹦出來一句。

        “想想，小笨蛋。”

        樂得蔣安整個人都癱沙發上了，李想套上圍裙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蔣安這人成天教壞不學好。

        “過來幫忙。”李想道。

        “來了來了。”蔣安樂夠了也脫了身上的外套賤兮兮地湊到李想邊上，“媳婦，有什么命令。”

        “什么媳婦啊。”李想正在洗白菜葉子等下包餃子用，他用腰撞了撞蔣安，“你去把那個……對聯貼起來。”

        蔣安得了令拿上對聯和膠水，這對聯被他有點折皺了，趁李想沒發現用手指撫了扶平。

        天橋底下的老爺子字寫的確不錯，瞧人家撇是撇捺是捺的。

        他先把膠水在紅紙背面涂了一圈，一掌拍到門框上讓它粘得更緊一些。

        李想在屋里剁餃子餡，菜刀剁在案板上哐當哐當的，整棟樓都能聽得見。

        蔣安站在門外手摸著下巴好好端詳了一下，好像貼歪了再看看好像又沒有，管他呢。

        門一關就眼不見為凈了。

        李想把毛衣袖子挽起來，憑著感覺調餡，腦子里還記著賣餃子皮大媽說的話。

        兩斤豬瘦肉，四個雞蛋，一些耗油，一些鹽然后死命攪和。

        他北方人，常常過冬至過春節就會被人喊去廚房幫工包餃子，可吃又不能吃到幾個。

        蔣安貼完對聯也沒閑著，過來幫李想包餃子。

        “年三十就只吃餃子啊？”聽蔣安這語調還特委屈。

        “還有只雞呢。”李想示意蔣安高壓鍋里還燉著一只老母雞，還沒跑氣就用小火慢慢燉。

        “你還會包餃子呢。”蔣安笑，李想本來挽著的袖子又掉下來了，他抬高手生怕掉進餃子餡里。

        “哥，袖子。”李想看著蔣安有些手足無措，手上的動作都停下來了。

        蔣安上前幫李想卷了好幾層袖子，還扯了幾下看看它還會不會掉下來。

        “以前我常包，我包的餃子……可漂亮了。”李想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炫耀，

        “是嗎？”蔣安笑得牙齦都笑出來了，李想一副小驕傲樣仰著頭指揮著蔣安來干活。

        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樣，包著餃子吹點牛皮。

        以前蔣安最討厭過年，沈巖在的那幾年還算好，可沈巖走后，蔣安的神經恍惚過年不過年已經對他來說沒區別了。

        滿大街的紅燈籠和從屋子里傳來的歡聲笑語，像是在嘲笑他一樣。

        守著空蕩蕩的家，本該年三十吃的團圓飯也是付了三倍的外賣錢送來的冷外賣。

        真喪啊，蔣安就這樣喪喪得過了五年。

        蔣安看著李想忙活的背影，心里升起一陣暖意。

        幸好今年不孤獨了，有李想陪著他呢。

        李想真成為了他的理想，年三十能吃上一頓團圓飯，自己親手包上一桌餃子。

        “哥！”李想端著屜子不知道往哪兒放，嬌聲嬌氣地喊著蔣安過來幫忙。

        蔣安不動聲色地彈了彈眼角的淚，笑盈盈地應了一聲：“來了！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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