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問答
“你別笑了。”
回城的馬車上,石聆終于忍不住炸毛。
這個男人是這樣的嗎,不過就是改變個關系,她原本以為和從前相處也沒什么不同,結果淮陽世子一秒鐘畫風全變,傻呵呵地樂了一道,笑得石聆背后發毛。
“噢。”王煥的態度倒是一如既往地好,只是眼里的笑意依舊藏不住,再次被石聆瞪了之后,他忍著喜悅埋怨:“這就好像一個小孩子,非常喜歡糖人,他攢了許久的錢,終于買到了,根本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逢人都想炫耀,你強迫他不許高興,這非常不合理。”
還有臉跟她講道理?
石聆覺得再度對王煥這個人改觀了。大概他本性就是這樣子,以前為了給她留個好印象,過得不知道多壓抑呢。想到淮陽世子每次腦子里想著古怪的念頭,表面上還要裝成正兒八經的樣子,石聆也笑了。
感覺手掌又被捉了過去,石聆收了笑:“快到家了,放手。”
“怕什么?”王煥一臉無畏,“我自己的糖人兒,我難道還得偷著吃?”
什么糖人啊吃的!
石聆臉色一緋:“不行,被看見對你不好!”
王煥無語。
什么叫對他不好?
要不好也是對她吧?
她把他當什么了,大姑娘嗎?
石聆要是個男人,肯定是個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可惜王煥不是,他甚至說過,他最不愛當君子。他恨不得立即就昭告天下這姑娘他訂下了,叫那些阿貓阿狗姓孫的姓趙的都離遠一些!他忍了很久,如今好容易得了名分,還不大張旗鼓地行使權力,他王煥也白臥薪嘗膽了!
石聆如果得知他心頭所想,八成會笑罵一句——你那叫臥薪嘗膽嗎?你那叫居心叵測!
“你正經點,我要問你正事。”石聆努力睜大眼睛表示自己的怔忪。
可惜王煥還是心不在焉。
幸福來得太突然,還不許他多沉醉一會兒了?
見石聆真要生氣了,他才在她手背上安撫地拍了拍:“我知道你要問什么,官銀的事?嗯?”
石聆點頭。
她之前恍恍惚惚,如今清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擔心起王煥身上的皇差。
“皇上說你立了軍令狀,如今一月之期馬上就到了,你又提前跑了回來,打算用什么交差?”想到這里,石聆就有些自責。
若非為了她,王煥還可以在曲江拖上一段時間,有曲江的事在,皇上也不好催他。如今倒好,他自個兒跑回來,拖也沒得拖了。
“阿聆,其實我回來第二日夜里就秘密往宮中面過圣了,你不用擔心。”
石聆頷首,她就知道,王煥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災銀有眉目了?”
“有。”王煥正色道,“但還需要時間,不過事有輕重緩急,如今朝廷最急的不是錢的問題,想必皇上心中也有思量。”
“阿聆,你還記得晉陽千金符嗎?”
石聆頷首。
怎么會不記得。
一夜之間,整個晉陽一片慘狀,多少人家禁不住打擊精神崩潰,更有甚者家破人亡,連知府一家都受到牽連。她前幾日還見過白瑞嬌,若非千金符,她此時大概還被孫府奉為上賓吧,又哪需面對孫夫人刁難?
“那日聽你說了千金符的事后,我便覺得奇怪,后來暗中見了白知府一次,打聽到了一些事。”
石聆心中頓時又了猜測。
“是否……與朝官有關?”
王煥一怔:“你猜的?”
不得了,他這個準媳婦實在是太聰明了。
石聆沉吟片刻,道:“當日孫璞玉上白家報案,白知府曾帶兵去了一趟白云觀,回來之后便態度大變,我猜想,他多半是在白云觀得到了什么信息,讓他認定千金符背后的勢力他惹不起。官惹不起的,當然是比自己更大的官了。白知府一家是從京城遷來的,那他害怕的人多半也在京城。”
王煥聽得饒有興味:“那你再猜猜,這個人是誰?”
石聆看了他一眼,輕飄飄地道:“太子。”
王煥怔忪。
他以為,她最多會說出“沈國公”,沒想到她想得更遠,連沈國公的目的都說出來了。
不得了,石姑娘康復在望,火力全開了。
“想聽理由?”石聆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內斂,笑起來像只胸有成竹的狐貍,“還想逗我玩嗎?”
“不敢。”淮陽世子可乖了,“我是抱著探討和交流的目的,絕無逗弄之心,還請石姑娘不吝賜教。”
這吃癟的一天,總算搬回一成,石聆似乎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位置。
“我只能給你講一半,因為另一半我是懵的。”
王煥失笑。
這可太謙虛了,這種答案不是誰都懵得出的。
“我沒開玩笑,”石聆正經地道,“從我進京以來,太子一直處處針對我。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與他并沒有接觸,石家底子也清白,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我得罪了太子,但我不知道。我細想我從前的種種,唯一我不知底細的對立面就是千金符的幕后掌權人。而這一次,沈皇后對我多加刁難,所以我猜測,這事沈家人也脫不了干系。加上白知府當時的反應,聯系起來,我就猜測,這事多半和太子有關。”
沈家的事就是太子的事。
只是有一事她一直不愿意說,是因為王煥。
“王煥,淮陽侯府……”
“淮陽侯府自然是沈國公一系的。”王煥看出她眼中的擔憂,安撫道,“我母親是國公府出身,一直聽命于皇后,我父親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淮陽侯府一直沒有明著站隊,不是因為它中立,而是因為沈國公不屑于用它,它也沒有什么用。”
這時候,王煥其實有些感謝淮陽侯的,他的墮落,不知不覺成了他的保命符,反而攔住他被推向泥潭的腳步。
“那你呢?你也擁護太子嗎?”石聆問出自己一直都想問的事。
“你說呢?”
石聆眨眨眼,別過頭。
“我覺得你應該另謀出路,邊州也好,哪里也罷,如果你沒有對抗太子的籌碼,至少要遠離京城,到他手伸不到的地方去。太子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王煥笑了:“我那么慫啊,只能跑?”
“這不叫慫!”石聆不愛聽了,“這叫迂回作戰!”
“好好好,迂回。”
媳婦說的都是對的!
“你放心,太子這事,我心里有數。”王煥笑瞇瞇地搖著扇子。
太子?
他能坐多久還不一定呢。
不過石聆有一句說得很對,當籌碼還不足以對抗你的敵人時,回避戰術也是必要的。
“其實,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王煥面色凝重,石聆心中已緊:“什么?”
趁著石聆緊張,他猛然傾身,在石聆嘴角輕啄,同時低聲道:“……什么時候娶你過門。”
石聆身體一僵,酥麻感頓時涌上四肢百骸,等回過神的時候,淮陽世子已經跳下馬車,大聲地叫著臘九開門,你家姑娘回來了。
這人!
石聆用力揉了揉臉,努力裝作沒事人的樣子下了車,以一個晚歸女子該有的內疚和含蓄,面對自家火眼金睛的兄長。
石聆的傷日漸起色,重整旗鼓后,她上書回報了景仁帝,說自己近日便能回朝。景仁帝果然絕口不提她這個五品女官是臨時的,高高興興地歡迎她早日回來,繼續為明珠朝賣命。
而在進宮的前一天,石聆又做了一件事。
這件事連王煥都很意外。
石聆親自登門拜訪了安陽郡王府。
雖然已經提前奉上了拜帖,但是當石聆真的站在王府前的時候,趙幼賢還是一陣恍惚,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秀秀……你來了。”
趙幼賢面色有幾分尷尬,這是從前她所知道的趙六公子絕不會有的神情。
其實一件事,傷害得往往不只是一個人,罪我揭開謎底之后,趙幼賢的突然出現,他對自己的態度,全都得到了解釋。石聆反而第一次看懂了這個一直以笑容掩飾所有情緒的男人。也第一次相信了,他并不是在開玩笑,他的每一次求親也許都是認真的。
趙幼賢是真的在對她好,是努力在彌補“她”。
“好久不見。”石聆開口,居然有恍如隔世之感。眼前的人和幻境中的天子的身影重合,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身形,仿佛什么都一樣,又仿佛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秀秀,對不起。”趙幼賢沉聲。
石聆搖頭:“你沒有必要和我說對不起,是我執意要見你師父,你是在幫我,我應該謝謝你。”
趙幼賢面露苦澀:“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噢,那還有別的事嗎?”石聆突然正色,“你還做過其他對不起我的事嗎?你可以說出來,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趙幼賢一怔,隨即失笑。
“秀秀。”
寵溺的,無奈的語氣。
從前的他,是沒有機會這樣說話的。因為一直以來撒潑耍賴的都是自己,至少在外人看來,一直都是懂事又聰明的石聆在包容他的胡鬧和玩笑。
“趙幼賢,”石聆看著他的眼睛,“我問你,你是趙征嗎?”
終于來了。
趙幼賢沉默,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是趙征,他又不是那個暴君趙征。他有著趙征的部分感情和記憶,也有著這輩子作為趙幼賢在郡王府成長的點點滴滴,他和趙征是同一個靈魂,卻是兩個不同的人。
半晌,趙幼賢搖頭:“我不是他。”
我永遠不會是他,趙幼賢想。
趙征是一個失敗者,但他不是。重來一次,這將是他們最大的區別。
“那不就結了?”石聆笑了笑,“我也正好也想告訴你。我不是石琮秀,至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石琮秀,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所以你不必對我道歉。該道歉的是趙征,而原不原諒她,是皇后石琮秀的事。”
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新的一輩子,誰也別背鍋,誰也沒對不起誰。
趙幼賢心里的大石似乎終于落下,但同時,也有些淡淡的失落蘊含心間。石聆不怪他,這是好事。而沒有恨,自然也更不會有愛,他們之間,恐怕也僅止于此。
一切有一次應了師父的話,這一世,他們沒有緣。
就不知,那和她有緣之人又是誰呢?
“我這次來,其實是想再問你一件事。”
“你說,只要我知道。”
石聆凝眉,鄭重地道:“我想知道,上一世,王煥怎么樣了?”
趙幼賢一怔,壓抑住心頭的苦澀。
看來無須他操心,她已經找到那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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