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懲罰
韓氏兄妹此刻才明白，自己是被人誆了。
韓氏謹(jǐn)慎，不敢露財(cái)，韓成也早學(xué)了聰明，雖然犯了些賭癮，也并不敢從錦繡坊支大筆銀子。那姓劉的書生更是膽怯，只不過他倒是粗通生意經(jīng)，照著石聆的指點(diǎn)，在錦繡坊做的也還算本分。
至于這挪用銀兩的事，根本是子虛烏有。可偏偏淮陽侯府以此做文章，逼著宋知縣去查，結(jié)果查出了背后的韓氏兄妹，韓氏兄妹又因?yàn)榇~不當(dāng)，被鉆了空子，詐出了真話。
韓氏此刻氣得渾身發(fā)抖，奈何事已至此，便是韓成一口咬定與她無關(guān)，她也必然要被盤問一番，牢獄之苦是免不了的。
這一切，這一切都是……石琮秀！
韓氏惡狠狠地盯著石聆，見那劉元對著石聆出言不善，不由瞪大了眼睛，心中一陣爽快。
宋知縣有些為難，畢竟這件事不易鬧大，一旦風(fēng)聲散開，對淮陽侯和韓侍郎都不好。而且這事若追究起來，石聆有責(zé)任。可石聆又罪不至違法，畢竟她僅僅是聽從父命交出管理權(quán)，后面的事便與她無關(guān)了。
宋知縣本以為淮陽世子是打著查案的名義來給石琮秀出氣的，畢竟誰都知道淮陽世子向石府提過親。怎么如今瞧著，不像是來給石琮秀找場子，倒像是來落井下石的。難道真如外界所說，石琮秀因和安陽世子交好，得罪了淮陽世子，淮陽侯府惱羞成怒？
那他今日這事，做得是對還是不對啊！
眼見宋知縣腦袋上又冒了汗，劉元笑嘻嘻地道：“大人，其實(shí)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世子的意思，是和石大姑娘私了。”
私了？
宋知縣一個(gè)機(jī)靈，忙道：“既然如此，請便，請便。本官就先……”
“哎，大人莫急，雖說是私了，但也需要大人當(dāng)個(gè)見證，以免石姑娘又‘屈從父意’。”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諷刺石聆，可是卻字字指著石秉榮。石秉榮冷哼一聲，道：“公子但說無妨，我石某人向來守信！”
“石先生，小的初十，是淮陽侯世子的護(hù)衛(wèi)。此番是帶世子來辦事的，也是來為世子帶話的，方才多有得罪。”初十亮出身份。
初十？這名字……
石聆福身見禮，石秉榮有些敷衍地拱手：“不知世子有何交代？”
“石先生，世子說了，錦繡坊是因姑娘起死回生，如今姑娘不想管了，淮陽侯府也沒強(qiáng)求的道理。只是姑娘萬不該將責(zé)任托給不相干之人，此舉實(shí)在給淮陽侯府惹了不小的麻煩，這是姑娘不對。”
石秉榮嘆氣：“世子言之有理，我父女無話可說。”
石聆靜靜地聽著，她本就沒打算說話。
初十道：“既然如此，也就不要怪世子挾恩以報(bào)。如今京里正確人手，世子想請姑娘出山……石先生莫急，倒也不是一去不返，只是想請姑娘給王家?guī)讉�(gè)徒弟，整頓一下侯府產(chǎn)業(yè)，待人手齊了，姑娘便可回來。當(dāng)然，不會(huì)白做，侯府照錦繡坊三倍價(jià)格聘請姑娘。”
上次是聘，“下聘”的“聘”，這次也是聘，只不過變成“聘用”的“聘”，不管怎么說，石家這個(gè)大女兒，淮陽侯府看來是要定了。
石秉榮有些為難：“世子的意思是要阿秀進(jìn)京？可是阿秀如今待字閨中，拋頭露面似乎……”
他一直覺得石氏長女從商是一件辱沒祖宗之事，只是如今這情形，他們對淮陽侯府有愧，石聆又是被侯府恭恭敬敬請過去的，他也不好拒絕。
見石秉榮猶豫，劉元臉色一滯：“石先生是不愿意了？倒也不是不行，那就請宋大人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宋知縣此時(shí)恨不得抽石秉榮這木頭疙瘩兩下，敢情他還真的以為人家是在問他意思了？說“請”是客氣，其實(shí)不過就是告知你一聲而已。你家姑娘世子看上了，要帶走，別說是要過去做掌柜，便是搶回去做填房，你也只能哭去！
還真把自己當(dāng)盤菜了！
石秉榮干咳一聲，道：“既然如此，阿秀，你便依世子所言吧。只需謹(jǐn)記石家家訓(xùn)，不可辱沒祖宗。”
石聆淡淡地答了一聲：“是。”
真是個(gè)孝順又文靜的姑娘，宋知縣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沒看到石聆唇角隱隱的笑意。
達(dá)成。
最終，韓氏兄妹被收押，錦繡坊一事雖然立案徹查，但是有了淮陽侯府的關(guān)照，此事自然不會(huì)鬧大，韓氏兄妹所挪用銀兩按盜竊處理，臟銀已由石家補(bǔ)上。韓成收押，韓氏說是待審，但應(yīng)該不會(huì)上刑，關(guān)個(gè)幾天就會(huì)放出來。
石聆對于這個(gè)結(jié)果還算滿意，只是過程太過興師動(dòng)眾了些。
被淮陽侯府這么一鬧，她的名聲不知道要被傳成什么樣了。不過無所謂，她的目的本來就是兩個(gè)，敲打石秉榮和韓氏，順便進(jìn)京，離開石家。
進(jìn)京這件事并非心血來潮，而是早有打算。
一來京城繁華，消息流通廣，有利于她找人，二來在石家做事束手束腳，她不喜歡，只是她若拂袖而去，難免要連累石琮禮，況且有韓氏蹦跶，她也不放心留哥哥一人。
不過如今事態(tài)鬧得比她想象中大得多，韓氏這人很愛記仇，韓成為她擋了一槍，自己沒能徹底拔了她，她想必不會(huì)甘心。
想著，石聆看向身邊忙碌入雀兒的小丫鬟似玉。
打從知道石聆要上京，似玉就非常興奮，似乎認(rèn)定了石聆一定會(huì)帶上她。石聆自然是不想帶的，但是她一個(gè)閨中少女出門，身邊沒個(gè)丫頭跟著不合適，石秉榮也不會(huì)同意。
突然，石聆道：“似玉，去布莊裁些絹棉，色澤鮮艷的，做一套五領(lǐng)三腰，繡上五福捧壽的圖案。”
小丫鬟一僵，臉色不太好地看過來：“姑娘，您說這不是……”
“照我說的做。”石聆抬眼，某種閃過一抹調(diào)笑，“你不是說，他們母女喜歡新衣裳嗎？我便給她們每人做一套。”
似玉看著自家姑娘，沒來由地打了個(gè)冷顫，默默地去操辦，心中卻想著，日后可絕對不能得罪姑娘。
三日后，石聆帶著似玉來到縣衙牢房。
牢房這地方透著一股子陰氣，似玉覺得后頸冰涼，緊緊地抱著手中的包裹，轉(zhuǎn)念又一想到這包裹里的東西，立刻松開手，有些厭惡地用手指勾著，離身體遠(yuǎn)遠(yuǎn)的。
“姑娘，這哪里是您來的地方？多晦氣啊，我們快走吧。”似玉搓著手，試著能不能搓出一個(gè)火球來。
石聆不理會(huì)她，徑自下到牢房門口。
隔著牢房的木欄，她能看見韓氏蜷縮在墻角。到底是有石家人關(guān)照過，韓氏沒有想象中狼狽，還算整潔，只是看起來精神狀態(tài)十分萎靡，似乎受了不小的驚嚇。
聽說大牢這種地方冤死過不少人，所以怨氣重，夜里還能聽見冤鬼哭聲，再健康的人呆一宿也要神經(jīng)衰弱。
石聆叫衙役將牢門打開，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停在韓氏跟前。
韓氏才注意到有人進(jìn)來，竟是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她雙眼爆發(fā)出滅頂?shù)暮抟猓骸百v人！你害我至此，我要你死——”
話音未落，石聆將那卷包袱丟給她。
“聽聞妹妹很喜歡新衣裳，我這做姐姐的，特意叫人裁了一套給她，只是不知合身與否，特來請夫人幫我參謀。”石聆平靜而自然地說道，仿佛他們此刻并不是在牢房，也并非一對彼此不容的名義母女，而是在自家花廳中，親親密密地聊著家常。
那包袱系得松松垮垮，丟到地上便散了開，露出里面的衣服來。韓氏一看那衣領(lǐng)和花色，臉色頓時(shí)鐵青。
那的確是一套衣服，嶄新的，精美的，只是，再給韓氏一百個(gè)膽子，她也不敢穿這樣的衣服。
因?yàn)槟鞘且患䦃垡隆?br />
韓氏一聽說這衣服是給石琮蕊做的，頓時(shí)臉色鐵青：“你……你要對阿蕊做什么？她再怎么也是你妹妹！你要報(bào)復(fù)對我來！”
“夫人也喜歡？那巧了，其實(shí)這件正是給夫人做的，妹妹那件還在趕工呢，我估摸著，夫人可能急用，就擅自做主了。”石聆撿起地上的衣物，喃喃道：“就不知夫人可還滿意？”
看著石聆帶笑的表情，聽著她冷冷的話語，韓氏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絕望。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一股由衷的無力和恐懼終于完全壓倒了那最后一絲憤恨不平，她有些顫聲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怎樣才能放過我們！”
韓氏也是母親，再怎么不甘，也不敢拿一雙兒女賭。她沒想過石聆會(huì)這樣很絕，直接踩向她的軟肋，毫不手軟。
石聆冷哼：“同樣的話我倒想問你。”
石聆將手中為韓氏備下的壽衣一扔，那壽衣的顏色是象征著富貴的胭脂紅，在牢房里看起來滲人至極。
“是我不放過你們，還是你不放過我？韓氏，我可有半分礙著你的路，可你又是如何做的？你是如何對待‘石琮秀’的！”
將沒有自理能力的十歲的石琮秀送去家庵，任其自生自滅，將大難不死的石琮秀許配給知縣家的傻兒子，換取與官府家的姻親，從石琮秀手中奪取錦繡坊，為自己謀私利。這些事，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在逼石琮秀。
石琮秀這個(gè)姑娘生來不幸，剩下的東西本就不多，韓氏卻還要從她身上一件一件剝走。
終于從那靜如鬼魅的石氏長女眼中讀到□□的憤怒與憎惡，韓氏不由打了個(gè)冷顫。她突然爬來，抱住石聆的腿：“阿秀，我錯(cuò)了！我知道錯(cuò)了！可是你母親的事真的與我無關(guān)，我那時(shí)候剛嫁入你家不久，我自己還沒有根基，怎么有力氣去害你母親啊！”
“我知道。”
出乎意料的，石聆回答得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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