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尋女
石聆最近很郁悶。
因為千金符贓款遲遲不能追回,整個晉陽城從百姓到富家太太夫人統一情緒低落,連帶著她這布莊的銷售額直線下滑。石聆也知道這個時候低調是必須的,千金符一事擺在那里,血淋淋的教訓,全民都在進行深入而慘痛的反思,尤其是那些個富商家的太太夫人,格外低調——這個時候買布裁衣,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男人面前晃,那不是給自家老公添堵嗎?
石聆心說多虧年還沒過完,初一到十五,總還有些人來置辦新衣,否則這個月的盈余恐怕連發工錢都不夠。偏偏這事她也沒什么辦法,問題不在她身上,她能改變錦繡坊,卻還不了百姓的銀子。只能指望官府辦事得力些,早日查出贓款下落,這么一大筆錢,石聆粗略估計著,怎么也得有個千八萬,便是拿箱子裝了也是個大目標,按說銷贓也沒那么容易。
“秀秀,你在想千金符的事?”趙幼賢見石聆沉思,便猜想到。
“嗯。”石聆點點頭。
“千金符”騙局崩盤,“平安方”自然也受到了影響,需要隨時調整戰略,因此最近他們幾人三不五時就要碰面,有時候是在錦繡坊,有時是在泰和商行。
這幾日孫璞玉忙得不可開交,鬧心的事接二連三。其中有一件就是,白瑞嬌被白夫人托孤送到了孫府避難。孫白兩家的婚事雖然鬧得滿城風雨,但到底也沒有個正式的說法,在外人眼中,白瑞嬌和孫璞玉的確是訂了親的,白夫人這一招合情合理。然而值得一說的是,孫夫人居然一改之前的態度,不愿再承認孫白兩家的婚事,只說白瑞嬌是友人之女,寄養在他家。
盡管石聆對白瑞嬌并沒有什么特別好的印象,但是有了孫大夫人這副嘴臉的對比,白瑞嬌也著實變成了一朵真真正正隨風搖曳的小白蓮。而孫璞玉此時更是為難。孫大少最好面子,便是之前想好了退婚的理由,此刻也開不了口了。一頂“落井下石”的帽子壓上來,就算孫大夫人不在意,他孫大少行走商場還要臉面。
這事,只得又拖了下來。
“秀秀可是想到了什么?”散會后,由于順路至極——畢竟就在對門,趙幼賢與石聆并肩行走于街上。
石聆思緒已經擴散到很遠,只是隨意地搖搖頭。
“近日形勢動蕩,這一批平安方的錢可能暫時收不回來,你那邊運轉可還好?”平安方之所以能順利上市,趙幼賢的資金支撐功不可沒。但是這個月形勢特殊,免不了要他硬抗一陣子。
趙幼賢自那日之后,又恢復了平日吊兒郎當的樣子,笑瞇瞇地道:“小意思,小意思,這點兒小錢我還拿得出的。”
石聆卻停住腳步,認真地道:“趙六,我知道你不簡單,但我也知道永樂布莊一直在賠銀子,加上這次的投入,據我估算,你現在不會太寬裕。有困難就說,別充大頭。”
趙幼賢聽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秀秀放心!我知道的。”
石聆看他那樣子,嘆了口氣,搖著頭向前走去:“有時候我真想問,你接近我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趙幼賢一笑,三兩步跟上:“當然是因為秀秀人好,你看,秀秀還擔心我花光銀子。”
“那當然,”石聆白了他一眼:“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落水了,我也得跟著跳下去。”
“秀秀,你居然還愿意和我殉情!我真是太感動了!”
回答她的是石聆驟然加快的腳步。
“哎,秀秀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趙幼賢笑瞇瞇地跟上去,卻再看見石聆臉色的時候一怔。
他順著石聆的視線看去,只見錦繡坊門口停著一輛馬車,正擋在錦繡坊門前,臘九正在和車夫交涉,不過似乎沒有什么作用。
見石聆回來,那馬車的簾子突然被掀開。一個穿著講究的美貌婦人被丫鬟扶下車,聘婷地走到石聆面前,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石聆。
石聆也在打量著對方,當她仔細瞧清那婦人臉龐時,忽地一怔。有記憶沖破腦海中的桎梏,很多從前模糊的畫面就此清晰。不等她開口,那婦人卻忽地變了臉,雙目盈盈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孩子!你受苦了!為娘總算是找到你了!”
石聆被握住的手如燙傷一般,她一把揮開那婦人,戒備地看去。
韓氏一時尷尬,眼中情緒一閃而過,又可憐兮兮地拭淚道:“你這孩子,怎地寧可流落市井也不給家里報聲平安,你怪我也就罷了,可知道你父親有多擔心你。”
父親?
石聆皺眉。
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人影自馬車下來。五十多歲的年紀,行走間步履沉著,腰桿筆直,儼然一家之主的氣勢。
中年人走到石聆面前,審視石聆片刻,突然揚起手。
啪!
一聲脆響,石聆怔怔地捂著臉頰。
“秀秀!”
“掌柜的!”
趙幼賢和臘九大驚失色,上前護住石聆。
“你憑什么打人!”臘九頓時炸毛,沖上去將中年人一把推開。
中年男子被推后兩步,厭惡地揮開臘九的手,冷冷道:“你是什么東西?我石某人教訓女兒,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
女兒!
眾人皆震驚,包括石聆。那些許久不曾出現過的“夢境”拼湊出一個模糊的人影,最終和眼前的中年人重合。原來,這就是她……是石琮秀的父親?那個將她扔在大房子里十幾年不聞不問,連母親臨死最后一面都不愿來見的男人。
記憶翻江倒海般地涌上來,石聆強站住身子。深息一口氣,石聆壓住心中那一份屬于石琮秀的翻涌的怒意,垂眸道:“這位老爺,您怕是認錯人了。石琮秀記事起,便只有娘親,且早已去世。說來感慨,家母去世前十分不放心,擔憂琮秀在這世上無親無故,受人欺凌……我想,既然是無親無故,那么我的爹,大概早就死了吧。”
對她們母女不聞不問十幾年,現在又來說是她的父親?
可笑!
“你……逆女!”石秉榮呵斥道,“你居然詛咒長輩!”
“我說錯了嗎?”石聆狀似無辜地道,“琮秀少時神識不全,記事起身畔就只有娘親一人,對這位老爺并無印象。石老爺既然說是我爹,可有什么證據?難不成石老爺的證據,便是這莫名其妙的一巴掌?”
“就是!”臘九掐腰怒斥,“見過認爹認媽的,沒見過您這樣,走大街上就想撿個便宜閨女!人家還沒認你就又打又罵的,要是我,我也不認。”
石秉榮一時啞然。
對于這個女兒,從她三歲還不會說話起,他就再也未傾注過半點關心。楊氏死后,石琮秀便被韓氏做主送去家庵,他更不曾見過。別說如今石琮秀不認識他,若沒有韓氏提醒,他怕也認不出石琮秀來,又怎會有什么證據?況且,這個女兒不是個傻子嗎?怎么突然間如此伶牙俐齒了?
錦繡坊附近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這會兒議論紛紛,天秤似乎也傾向于石聆一方。
石秉榮無話可說,韓氏卻忽然道:“你姓石,明琮秀,你母親乃是楊氏,這是你的生辰八字,這些都是證據。阿秀,不要鬧了,我們知道你心中有氣,回家再說可好?你父親大老遠地來尋你,你如此說話,豈不是惹他傷心?”
石聆掃向這個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搗亂的女人,不由冷笑。
看起來好像是在勸她,卻句句都在提醒石秉榮她的錯處,這女人這么多年還是沒變——就這么個玩意兒,這么點手段,居然就把石秉榮哄得團團轉,還從妾當上了正妻。
臘九又要開罵,卻被石聆攔住。
“原來有八字啊,那應該早說。我又不認識你們,你們這又是哭又是打的,我還以為是惡人呢。”石聆淡淡地道,“不過,既然你們說得有理有據,我想,大概,是不會錯了吧。”
我想,大概……看看這都用得什么說法?
可偏偏石聆沒有說錯什么,石秉榮雖然生氣,卻也無力反駁。
石聆走到石秉榮跟前,端莊一禮。
“琮秀在回家的路上遇見歹人,跌落山坡,頭部受創,忘記了家居何處,多虧錦繡坊收留,這才有了容身之處。錦繡坊的東家和掌柜也曾幫忙尋找琮秀家人,可是并無所獲,如今得以見到父親,實在是上天憐憫琮秀,看來,是我與石家緣分未盡。”
石聆說著,透著紅印的臉上居然還帶上一絲難言的笑意。她避開臉色不善的韓氏,對石秉榮欠身一禮:“琮秀見過父親,多年未見,不知父親可安好。”
一句“多年未見”,用在父女之間,在外人看來是不恰當的。只是,說者有心,聽者有意,石老爺對于石聆突然轉變態度,也有些疑惑。
到底是小丫頭,這是……害怕了,服軟了吧?
對的,只是給自己找個臺階下而已。
不過,即便韓氏提醒過,他也還是沒有想到,這個當年她不待見的傻丫頭如今居然真的恢復正常了,且伶牙俐齒,能說會道,面容也有幾分楊氏當年的影子。石秉榮心下感慨,當初他與楊氏也曾恩愛過一段日子,只是后來……
石秉榮拂袖道:“罷了,此事揭過不提,你即刻收拾東西,與我回家。”
回家?
臘九聽聞臉色一變:“掌柜的,你要走?”
石聆狀似無奈:“看來是如此。父命不敢不從。”
“正是,”見石聆居然不哭不鬧,而自己預想中的石秉榮大發雷霆的場景也沒有發生,韓氏不免失望,這會兒便添油加醋地道,“我們阿秀出身書香門第,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怎能自降身份,淪為低賤的商戶?何況阿秀早已許配給宋知縣的公子,這事都拖了一年了,阿秀理應快快回家成親才是。你這孩子生來命苦,早些成家,我與你父親也放心。”
許配?成親?
一直在安靜看戲的趙幼賢忽然變了臉色。
開玩笑,石琮秀怎么能嫁給不知道打哪兒出來的阿貓阿狗?石琮秀可是……
石聆宛若沒聽到韓氏說話,只對石秉榮道:“父親,可有此事?”
石秉榮凝眉,以為石聆終于要哭鬧了,端起臉色,道:“沒錯,正是如此。你可有疑義?”
“放屁!”臘九最先聽不下去:“我們掌柜怎么能隨便就……”
“沒有。”
他的身后傳來石聆清冷的聲音,臘九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回頭,卻聽石聆平靜地道:“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但憑父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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