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醒來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臘九。
“掌柜的!你……你真好了!”臘九沖到石聆跟前,卻又不敢靠得太近,手足無措地打量著雖消瘦了些,但與從前無異的掌柜,喜極欲泣。
孫璞玉也是一臉喜色:“琮、石姑娘,你真的好了?什么時候好的?”
“剛好!
石聆朝他友善地點頭,刻意不去提那幾盤故意殺得他落花流水的棋局。
孫璞玉一時又喜又憂,喜的是石聆終于恢復正常,憂的是她什么時候恢復不好,偏偏趕上這時候。
“哎,你怎么不……”不什么?不打個招呼?這事還真不是石聆想打招呼就行的。她總不能突然來一句“你們聽著,我快好了”,那估計他們受的驚嚇更大。
石聆其實沒有說謊,今天早晨她發現喉嚨的堵塞感不見了,身體也能活動了,只是太久沒動,肢體有些僵硬。她早晨在院子里溜了兩圈兒,又跟孫璞玉下了幾盤棋,眼下已經基本如常。
只是這種舒適并沒有維持很久,廖氏就鬧上門來了。她簡單收拾了一下才出門,也聽見了孫氏母子的爭吵,總算弄明白事情的經過。
敢情這廖氏在妄想當她的婆婆。就奇怪了,這事該生氣的不是她嗎?她還沒開口,廖氏倒先找上門來了。看來,這婦人的妄想癥經過上次的教訓,非但沒有痊愈,反而變本加厲了。
“孫大夫人找我?”
石聆掃視人群,最后目光落在廖氏臉上,竟讓廖氏覺到一絲寒意,有種被人看透的心虛。
“多日不見,孫夫人火氣更盛,這可不好。人一生氣,就容易失了冷靜,沖動之時是不適合談生意的,孫夫人就這樣跑到錦繡坊來鬧……丟人還是次要的,還要小心丟銀子!
淡漠的表情,犀利的話語,完全喚醒了孫夫人上次被耍的記憶,她登時火冒三丈。雖然她也知道石聆已經將銀兩還給了孫璞玉,可心里已經認定了這又是石聆的手段。前幾日她得知兒子這幾日總是來錦繡坊,便覺得不對,可恨兒子院兒里的丫頭嘴硬得很,問什么都說不知道,今日可叫她逮著機會,狠狠地罰了兒子院子里一個大丫鬟,殺雞儆猴,這才問出石聆病重變成傻子的事?蓱z她還沒來得及快樂地喊上一聲“報應”,就被告知少爺今日一整日都沒去商行,在錦繡坊呆了一下午——陪著那個傻子!
傻子?
天底下哪有嘴巴這么毒的傻子?石聆要是傻子,這世上就沒有聰明人了!
廖氏本就懷疑石聆另有居心,這次更確認自己的猜測。1
“阿棋,你可看好了!她哪里是有病的樣子?我看她好得很!她才沒傻,傻的是你!她根本就是在裝可憐,為的是接近你,圖謀我們孫家的家業!”
孫璞玉覺得母親的想象力簡直太豐富了。他已再三解釋他是來探病的,她卻根本聽不進去。錦繡坊掌柜重病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街上稍微打聽就知道,可她寧可相信自己的惡意揣度,也不愿意看一眼事實。
“孫少爺,不必多言。”石聆淡定如常,對孫大夫人的謾罵宛如看戲,“大夫人自有一套‘明辯是非’的法子,別人的勸,她聽不進去,也不稀罕。你說越多,她更覺得你忤逆她,她又不愿意承認你比她更明辨是非這件事,最終得只能安撫自己,說一切都是我教唆的!
所以她從不跟這個女人廢話,說多了她不聽,說深了她不懂,浪費口舌。
“這……何等荒唐!”孫璞玉覺得被母親這么一鬧,他在石聆面前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石聆搖頭,道:“你沒有不孝,她也沒有錯,錯的是個外人,這樣想,她心里會好過一點。”
“石姑娘,你不生氣?”孫璞玉聽見石聆尚能如此冷靜地分析人心,不由奇怪。雖然石聆以前也牙尖嘴利,但沒有一次像這樣,非要形容,就好似是……置身事外,好似此事與她根本無關一般。
石聆如此,孫璞玉竟連那句“你不要往心里去”,都說不出來了。他本能地察覺到,此番痊愈,石聆似乎有些不同了。
她當真是好了嗎?
“阿棋!”孫大夫人見兒子的目光還掛在石聆身上,自己一腔箴言全成了廢話,忍無可忍地道,“你若還認我這個母親,便給我回去!不許你再和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
孫璞玉覺得母親簡直不可理喻過,正要說話,石聆卻攔道:“孫少爺,怒時之言,多失體!
見石聆如此識大體,自己受了這樣大的委屈,還顧及到他們母子的感情,孫璞玉越發羞愧:“我……”
“令堂之‘體’所剩無幾,還是快帶她回去吧!
“……”
最終,孫大夫人在兒子服軟與她離去后,一揚脖子,自覺大獲全勝,像只驕傲的孔雀般踏出了錦繡坊。而孫璞玉先是恨不得一路上都將臉遮起來,又覺得沒必要,反正已經丟盡了。
孫家母子離去后,錦繡坊的伙計們都憤憤不已,覺得自家掌柜受了天大的委屈。任誰家好好的姑娘無緣無故被上門謾罵,怕都要氣得昏死過去,就算石聆不是一般的姑娘,她也是個姑娘啊。盡管石聆看起來真的跟沒事人一樣,臘九推測,姑娘只是因為身子剛好,暫時還沒力氣生氣。
姑娘這樣知道對自己好,是好事,該放心才是,怎么卻讓他莫名的有些心驚。剛才的事他看得清楚,連臘九也覺得石聆這次醒來,眼神,態度都有些說不出的異樣。
只愿是他多想了吧。
盡管程姑等人都勸她多休息,石聆還是堅持來錦繡坊,在鋪子里簡單的查看后,她回到賬房,單獨叫了臘九進來。
“我是怎么醒的?”石聆一開口便問了這件事。
臘九先是一愣,來不及細思,便將那日門外來的大和尚之事告知。其實嚴格說來,并沒有證據證明石聆真的就是那大和尚治好的,但是哪里有那么巧,大和尚說三日,石聆便真的在三日后病愈,而石聆剛一好轉,那大和尚便不見蹤影。若是騙子之流,不正該上門討賞嗎?
臘九之前只是覺得他家掌柜厲害,可他其實想不透,掌柜的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怎么就會這么聰明。如今他倒是想到了些,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仙緣吧?也許掌柜的本就來歷不凡,這才有活佛照應,逢兇化吉。
瞧如今這淡定更勝往日的樣子,想必是法力恢復了?
石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并不知道臘九的腦洞已經突破天際。她又問道:“那和尚還說了什么沒有?”
臘九想了想,道:“他沒說什么,整日就在門口誦經……啊,我想起來了。那時候我叫他去別處化緣,他說什么‘本就有緣,何須化緣’;還有一次我見他整日誦經,難免口干舌燥,就端了碗水予他,他卻說他是來償債的,他已虧欠你良多,若再多受一絲恩惠,都要天打雷劈的!我不信,執意給他,他就接過放在一邊,竟真的一口也沒有喝。嗯,就這兩次,再多便沒了!
石聆神色凝重。
“臘九,給你們掌柜寫封信!
臘九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你們掌柜”指的是誰,隨即想到她說的是袁清。
“告訴他,我的家人不用再找了!
“?”臘九怔忪片刻,“掌柜的你是……想起來什么了?”
石聆并未回答,只道:“把那和尚的樣貌寫給他,就說我求他幫忙找到這個人,此事至關重要,多久我都要找下去,請他務必放在心上。石聆感激不盡!
臘九不由也站直了身子。石聆這樣鄭重地求人還是第一次,便是上次尋找家人這事,都是袁掌柜主動攬下的。如今石聆這態度,他實在不敢輕心。
“掌柜的,其實你就算要找大和尚,也可以繼續找你的家人,袁掌柜一定會盡力的。”
“不必了!笔鰶Q然地道,“我沒有家人!
她的家人在那遙遠的回不去的異時空,至于這邊的“家人”就只有娘一個人,娘已經不在了,那其他的“家人”,她連一眼也不想看他們。
這次一病不起,她并非失魂,相反,她的神識從未如此清明過,竟是把前塵今世都看了個透。她不知自己為何會來到這里,這跟她幼年的“夢境”不同,夢境里一切朦朧,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好像身體根本不是自己的;而現在她卻是真真切切地來到了“夢”里,能說能動,與常人無疑;杳詴r,她不僅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同時也看到了現代世界,她看到自己昏迷不醒后,父親極力壓抑的悲傷,母親哭紅的眼睛,和妹妹真切的傷心,她極力向她的家人奔跑,卻在幾乎觸碰到那邊的空間時被一股力量吸了回來。
她來到這個時空并不是意外,有一股力量在阻止她回去。
為什么要這樣做?把自己留在這里又有什么用?她想,那和尚也許能解答這些問題。
無論如何,此次大病因禍得福,石聆總算明白了自己該做什么。
什么猜疑謾罵,什么身世之謎,甚至那些生意上的勝負,根本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家里還有人等她回去,她怎能就如此茍安于這個陌生時空。
她要回家,想盡一切辦法回家,無論花上多少時間,她都要回到屬于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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