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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抄襲


  白夫人原本就在氣頭上,一聽說知府老爺回來了,非但不喜,反而給一股子不爽找到了發(fā)泄口。她氣沖沖出門,醞釀好了內(nèi)力,正準(zhǔn)備一記河?xùn)|獅吼,不想還沒過垂花門,就見自家老爺神清氣爽地迎上來,精氣兒十足,竟沒有半分醉態(tài)。

  知府大人一見白夫人出來了,一臉受寵若驚:“夫人怎么出來了?為夫正要去給你賠不是,今日遇上些公事,回來晚了,險(xiǎn)些誤了夫人壽辰。哎,為夫罰酒三杯,任憑夫人發(fā)落便是!”

  知府大人笑容可掬,竟讓白夫人火氣一蔫,愣在原地。

  白瑞嬌本來還擔(dān)心母親要大鬧一場,一見父親如此配合,忙打圓場:“父親說的哪里話,母親若生氣,又怎會親自出門相迎。不過,這自罰三杯卻是要的,我和母親可是等父親等了許久,滴米未進(jìn)呢。”

  見愛女如此識大體,知府大人笑得更是開懷:“女兒說得是,外面風(fēng)大,我們回去說。夫人慢走,為夫扶你。”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白夫人得了臺階,又見知府老爺一身清爽,并沒有酒氣,也不似剛從脂粉堆兒里爬出來,面容便也微微緩和。

  “剛才是哪個報(bào)信的,說老爺是出去吃酒了?亂嚼舌根兒的,該打!”

  是了,她可是賢妻,之所以一臉怒容,自然是受了下人的挑釁。

  知府笑道:“卻是有些事,只是卻不是吃酒,是有人來求為夫主持公道。”

  “噢?”白夫人疑惑,“是什么天大的冤情,要這時候來尋老爺,就不能明日一早再說?”

  “是彩衣坊的劉老板,說是新出的料子花樣兒被抄了。”

  白夫人和白瑞嬌面面相覷。

  這也能抄?

  或者說,這也能叫抄?

  還真是聞所未聞。這布料上每年時興兒的花樣兒不就那幾種嗎?家家兒都是一樣的,沒聽那家就說自己是獨(dú)創(chuàng),若這也要叫抄,那天下的布莊都不要開了。

  白夫人嗤笑:“這劉老板是越活越回去了,什么事都要計(jì)較,我看他就是沒事找事。”

  “夫人明智,可不就是這么回事?他們這些商戶,整日就知道為些蠅頭小利爭來爭去。這不,那劉老板把本老爺堵在衙門口,念叨了一晚上,又送了好些絹緞,定要本府給他做主。”

  白夫人一聽到有禮物,面色微動,只是她面上還是矜持著,道:“老爺可不能隨便聽信了,還要好好查實(shí)才是,這些商人最是狡詐,莫不能因?yàn)閹灼チ献樱銐牧死蠣數(shù)那迕!?br />
  “夫人至賢,為夫受教。”知府老爺做出恭敬的樣子,又道,“不是什么大事,幾匹料子也算不得什么,我做主留了兩匹。回頭夫人和瑞嬌兒一人做套衣裳。”

  有了這句話,白夫人面上越發(fā)晴朗了,便是最后那點(diǎn)兒風(fēng)雨的痕跡也散去。

  “你呀,我和瑞嬌兒在后院,并不少吃穿,你何必如此?不過就是晚回個把時辰,我又不會介意。”

  “哎,今日乃是夫人壽辰,送些禮物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瑳r也只是借花獻(xiàn)佛,回頭兒我再叫人去鋪?zhàn)哟蛞惶最^面回來,給夫人補(bǔ)上壽禮。”

  白夫人被哄得心花怒放,只覺得自家老爺溫柔體貼,是將她放在心窩里的良人,又覺得之前的事倒是她小人之心了,難免有些內(nèi)疚,于是斟酒布菜,格外熱情。白瑞嬌見父母和好,也是松了口氣,不過她到底留了個心眼兒,在父親的笑意里看出點(diǎn)兒言不由衷來。

  只不過此時此刻,她還是做個乖巧的女兒,不要多嘴的好。

  男人哪個不是三心二意,家里一套,外面一套?只要父親不傻到自毀前程,偷吃記得擦嘴,她也懶得多管閑事。至于母親,她管得了家里,管不了外面。若是父親真在外頭養(yǎng)了人,以母親重視名聲的性格看,最終也只會在家里鬧鬧,奈何不了父親什么。既然如此,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白瑞嬌對知府老爺袖口的那一抹胭脂紅視而不見,笑盈盈地為母親祝壽,卻在瞧見那方才七歲的庶出妹妹時,眼神一冷。

  男人花心固然有錯,但那些勾引有婦之夫的女人也通通是賤人。不過是個陪嫁的丫頭,母親被名聲壓著,居然也同意爹爹將人給納了?說什么日后必定老實(shí)本分,呸!老實(shí)本分怎么會爬了他爹的床,不過是踩不了正室出不了頭,才委曲求全罷了。母親竟也容那賤人在身邊這些年,還親自養(yǎng)她的女兒,看著這張和她那賤人娘如出一轍的臉,母親難道就不覺得扎眼?

  若換了她……哼!

  錦繡坊的書房里,石掌柜仿佛提筆又放下。

  研好的墨汁已經(jīng)干涸了大半,石聆懸筆的手腕隱隱發(fā)酸,信紙上卻依舊空無一字。

  雖說了要寫信,可是真正要落筆的時候,石聆還是有些茫然。

  她本來覺得,王莞若是失了自由,即便她送了信,她也未必能收到,不如給袁清去一封信,問問京里的情況,也問問自己的身世可有消息。可是原本想好的話,一落到筆尖,卻是怎么也寫不出來了。

  他應(yīng)該很忙吧?

  聽說王氏在京城有不少的產(chǎn)業(yè),他本就不會經(jīng)商,這會兒恐怕已經(jīng)暈頭轉(zhuǎn)向了吧?給他說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給他寫些經(jīng)商的訣竅,倒能幫上忙。她到底手把手教過袁清一陣子,雖然效果甚微,但她至少知道袁清有哪些是極為不擅長的。

  這樣一想,石聆突然便覺心中敞亮,再沒什么奇怪的糾結(jié)了。

  她只當(dāng)自己是在寫教材,一股腦地寫了許多處理賬本的基礎(chǔ)和技巧,計(jì)算的方法,淺顯可套用的公式,一不小心居然寫了□□頁紙還未寫完。

  最后,石聆看著這厚厚一打紙,不由失笑。

  寫這么多,他能看進(jìn)去嗎?自己逼著他學(xué)的時候,他都能想出一百零八種理由跑路來,何況是逼他自學(xué)?

  真是犯傻了。

  石聆自嘲一笑,到底把那堆紙丟在一邊,又重新鋪展開一張,閉目片刻,開始落筆:莞妹謹(jǐn)啟……

  石聆先是問了王莞的近況,又隱晦地說了些自己的事。

  她最近時不時會做夢,夢見家里的人尋她不見,為她擔(dān)憂,夢里她能看到一點(diǎn)家鄉(xiāng)的景色,和這里完全不同,那也許是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吧,又或者她根本來自另一個空間。她也不知怎么跟王莞解釋‘空間’這個概念,只是有這種推測而已,可惜再多的,她依舊想不起來,她是怎么來這里的?又該怎么回去呢?

  這些是她其實(shí)思索已久,只是怕被當(dāng)做妖怪,并不敢亂說,再者面對面的講這些怪力亂神的事,石聆總覺得不好意思,如今對著書信,倒是把壓抑許久的心事借著故事之名都倒了出來。

  阿莞年幼單純,大概也看不懂許多,不會細(xì)想。

  之后,石聆想到王莞也許在家里正經(jīng)受著某些不如意,或者又鉆了什么牛角尖,便在信的最后寫了一句——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

  腦子里突然蹦出來的句子,夾在白話里不倫不類,石聆想寫便寫了,也不去管它。反正以王莞的性格,是絕對也不會笑她的。

  折好信紙,封入信封,石聆正要交給臘九,卻聽前院傳來喧嘩聲。

  石聆皺眉,不等臘九來尋,信步朝前院走去。

  錦繡坊門口黑壓壓地圍了一群人,這場景與上次孫家來要鬧事時有些相似。

  只是,泰和商行和錦繡坊到底是生意關(guān)系,孫家人多少有所收斂。這一次卻是不同,那人群中站著個穿得姹紫嫣紅的婦人,身后跟著個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擺明了就是回來找事的。而這婦人石聆也認(rèn)識,便是近日專門跟錦繡坊作對的彩衣軒老板娘,劉大娘子。

  見這陣仗,店內(nèi)的人早已走盡,還有那好事兒的,也只敢遠(yuǎn)遠(yuǎn)在外圍看熱鬧,大家都知道如今晉陽最有名的兩家布莊之間不對付,石聆年紀(jì)輕,之前名不見經(jīng)傳,幾乎是憑空里冒出來的,劉大娘子卻是遠(yuǎn)近出了名的潑婦。那是個能豁出臉面來鬧的,如今她找到錦繡坊門上來,怕是有好戲看了。

  石聆走到門口,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眼眾人,卻并不理會氣勢洶洶的劉大娘子,轉(zhuǎn)而問臘九:“怎么回事?”

  臘九如今也算見過陣仗的人,倒沒像上次一般失了方寸,一五一十地給石聆說了。

  原來今兒一早,庫房送了坊中新染的一小批布樣上店里,不想才剛擺上貨架,還沒等賣出去,這彩衣軒的劉大娘子便帶著人上門了,說要討個說法。

  “什么說法?”

  “掌柜的,她說咱們自家染的布抄了她的花樣兒。”

  臘九頗為不屑。

  她們家的?這劉大娘子說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彩衣軒扒了她們家多少樣子,他們還沒說什么,她倒是賊喊捉賊起來!

  石聆聽了,心里也嘆了聲煩。

  敢上門來尋釁,多半是有備而來。

  她看向攤子上的一批布,問:“就是這匹嗎?”

  臘九道是,抱了布過來給石聆看。

  石聆只掃了一眼,便笑了。

  劉大娘子也真會挑,這匹布還真就跟別的不一樣,的確是她“抄”來的,只是她抄誰,也絕不可能抄了彩衣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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