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月光樹影兩個人
爐子里還在“滋滋”響，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用再看著了，蕭遙隨意找了個臺階坐下，目光沒有離開那個爐子。
冰美人看著他席地而坐，完全沒有一個公子哥該有的架子，就像是剛才他和廚子之間，談天論地，可以開玩笑。
她忽然有些看不懂這個人了，好像每次看到他，他都給人不一樣的感覺。
雖然一直都挺蠢的。
有些時候，讓人看到的，不過是愿意讓別人看到的一面。
這是楚傾顏說的話，但是她在面對蕭遙的時候，忍不住會回想這句話。
蕭遙剛想讓她先回去，別在這里跟他待著吹冷風(fēng)，就感覺到她在他身邊坐下，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這位冰美人不是成日一副難以伺候又難以接近的樣子，怎么今日這么反常？
冰美人并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直接道，“其實(shí)熬藥這種事情，你不必親自做。”
說著，她轉(zhuǎn)頭看他，眼睛里仍舊是如水無波無瀾。
蕭遙覺得她這平靜冷冰冰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十多歲小姑娘該有的，他很想將她戴在臉上的冰冷面具撕下，看看她真實(shí)的樣子是怎么樣的。
可是他知道，他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這么做。
他雙手背在腦后，漫不經(jīng)心地道，“空靈說這藥里有幾味藥不能弄錯，要是分量出差錯了，那么你的小命就沒了，所以秉承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則，我就也一并代勞了，不用謝，反正我也無所事事，算是給自己找個樂子，打發(fā)時間。”
若是換做常人，定會被他這話語給弄得膈應(yīng)，反正不會讓人留下感激之情。
若是不了解他，恐怕她也會這么認(rèn)為，但是在這段時間和他相處后，她知道他是個表面說不在意，心里卻會很認(rèn)真做某件事的人。
“口是心非。”這是她對他的評價。
蕭遙一愣，隨后摸了摸鼻子，這人說話怎么從不給人留余地？
“你不也一樣？”他不是故意要反駁她，只是覺得比起自己，她才更是一個不會表達(dá)自己的人。
但是很難得是，他居然得到她的回答。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冰美人淡淡道，隨后目光越過屋檐，看向天空。
這一句回答，帶著不符她年紀(jì)的蒼涼孤寂，讓人忍不住心里發(fā)酸，想要憐惜她。
這就是蕭遙此時的心情。
“我很好奇，你是在一個什么樣環(huán)境長大的。”這是這么多天以來，他第一次忍不住脫口問她的過往。
冰美人垂下眼眸，“普普通通的環(huán)境，沒有什么好說的。”
拒絕之意明顯。
蕭遙識趣，沒有再問下去，只是心里微微有些失落罷了。
“你呢？”察覺到他似乎有些低落，冰美人也覺得自己回答得太無情，太直接了，不由主動開口問道。
蕭遙聞言放下雙手，一手?jǐn)R在膝蓋上，一手拄著膝蓋托著下巴，目光里帶著點(diǎn)點(diǎn)淡光，“和你的普普通通相反，我呢可謂是一言難盡。”
“可以說來聽聽。”她道。
蕭遙低低一笑，“都過去了，沒有什么好說的。”
他并不是為了計(jì)較剛才她的不坦白，而是他真的覺得過去那些事，沒有什么可以說的，不論是童年的Ｙ影，還是長大后的茍延殘喘，都已經(jīng)過去了，在記憶中埋葬了，現(xiàn)在，噩夢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也開始了新的生活。
忽然，她覺得，他也是個有故事的人，而里頭的悲涼程度，不會比她少。
就在她心有所感，覺得以后可以稍微控制下自己，不再對他這么毒舌。
然而讓她同情的對象，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的一碗玉米瘦Ｒ粥，一臉笑瞇瞇地送到了她面前。
“還沒吃晚飯吧！先墊墊肚子，藥是要飯后才能喝的。”
看著他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剛才對他的同情憐憫一下子就梗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但身體先于理智做出反應(yīng)，等她回過神來，手已經(jīng)接過了碗，另一只手還被他塞了一把湯匙。
“你……”她遲疑了下，還沒想好怎么說。
蕭遙指了指自己，滿頭霧水，“我怎么了？我已經(jīng)吃過了。”
經(jīng)過他這么一打岔，她終于想到要怎么說了，“你每天看起來都挺開心的，就沒有什么煩心事嗎？”
其實(shí)她更想說的是，你高興也樂呵呵，不高興也樂呵呵，不覺得這樣很累嗎？
她的性子就像是一潭死水，生活也是一潭死水，不論發(fā)生什么事，都掀不起波瀾。
而蕭然就像是她的極端，每天都熱熱鬧鬧的，不想她那樣死氣沉沉，總能在生活中發(fā)現(xiàn)微不足道的驚喜。
比如院子里的茉莉開了，地里多了個地鼠Ｄ，螞蟻扛著樹葉在跑……數(shù)不勝數(shù)。
她真的想不通，人為什么可以活成這樣子。
蕭遙被她這么一問，先是怔了怔，隨后垂眸輕聲笑了笑。
“沒辦法，如果你嘗試過在你兩三歲的時候，被人關(guān)在一個黑屋子七天七夜，滴米未盡，滴水未進(jìn)，又沒有人陪，四處黑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的時候，等你出來后，你就會覺得連風(fēng)聲，雨水聲，都像是天籟。”
冰美人下意識看向他，只是他低垂著頭，臉上都是樹木投下來的Ｙ影，看不清他此時的神情，但是她的心，卻在這一刻，揪了起來。
“因?yàn)閲L過人世間最黑暗的死寂，你的內(nèi)心里，會害怕，會恐懼獨(dú)處，所以我從那時候開始，哪里熱鬧，就哪里鉆，能笑就不會哭，能自由行走，就不會一直待在一個地方。”
因?yàn)椋液ε拢液ε挛乙话察o下來，就好像回到了那段暗無天日的囚禁，孤零零的，無論你怎么敲門，都不會有人搭理你，沒有人能救你，也沒有人會救你。
你就像是被世間遺棄，如行尸走Ｒ。
雖然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的起伏，不像是平日那種不著調(diào)的樣子，但是這樣，讓人無形中更能敏銳地感覺到那段經(jīng)歷對他的影響。
在這一刻，冰美人忽然能夠?qū)Τ䞍A顏說的那句話感同身受。
看人真的不能看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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