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麗色無邊
鳳棲宮之華麗,一如往昔。
皇后的寢宮可說是纖塵不染,即使走過長長的距離來到外間,也沒有弄臟華佳宜的裙擺。但越是干凈,就越讓華佳宜覺得鳳棲宮很臟。
她緩緩步過長廊,穿著極軟且輕的鞋,能感覺到地面打磨光滑,即使穿著鞋踩上去,也未必會臟。所以這樣的鞋,是皇宮與宅院之中方有的東西,若是在旁的地方,一天恐怕就要換三雙。
她在宏國時是公主,那時候,即使后宮中風浪迭起,也與她無關。在極小極小的時候,華佳宜曾經聽過宮女和低位份的貴人議論,她們的言行舉止無不在說,宮中不好,死了太多的女子,埋了太多的冤魂,一旦入了宮墻,就出不去了。
那時候華佳宜不明白。她每一日都在這宮殿之中生活,父皇和母后都對她很好,她們?yōu)楹我@樣講?就算宮內的工作可能是辛苦了些,但到外間也是一樣辛苦的吧?既然都一樣的辛苦,那么為何偏偏要說后宮?
而且,嫁給父皇,豈不比嫁給旁的男人更好?
她這樣想著,從來不曾發(fā)現這宮闈之下掩藏著的一切。華佳宜如今才知道,有些事情,站在那里是看不到的。她那時雖身在宮中,卻是公主,受到保護,縱然偶有風浪,母后也不曾告訴她發(fā)生何事。
只有真的進了那里,要在那里靠著勾心斗角過活,層層重壓壓上來,方才體味到其中的苦處,最后發(fā)現原來前人所說過的話,全是真的。你若單單旁觀,那不叫入局,那叫觀局,再如何透徹明慧,也難以身同感受。
何況她從來算不得是個明慧之人。
華佳宜此時才明白。
她雖是皇后,但卻不是一個被人承認的皇后。宏國與齊國縱然已簽下和約,然而反對她的人從來只多不少。有人擔心她日后誕下太子,會撩撥宏國造反,有人質疑她的血脈,更有人覺得她繼任,會讓祖宗不安。
更有人搬了那史書,將宏國與齊國恩恩怨怨寫下,做一個總結,最終的論調自然是廢后。
長長走道中,空氣凝結著脂粉香和香球的味道。這香球,是銀色鏤空雕了精致的花紋,每日有人往內里填充新的香花,而那花朵,是外國貢獻的梔子花。當日衛(wèi)越辰對她說,這花的意思是,他們會相許一生。
華佳宜心知此事不簡單,然而她當初不愿意去想。她喜歡他,就只是因為那一日御花園中的相見,湖水蕩漾開來,如同她的心。
唯一慶幸的是,衛(wèi)越辰手段凌厲,上位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曾支持太子的人下獄,隨后重者滅門,輕者流放。于是,也就無人敢反對他立華佳宜為后。但這件事,就如同一根導火索,隨時會被人利用起來,燃點最為可怖的花火。
她停在這里。只要掀開這道簾,那她就要面對外間的人了。
小宮女已經為她掀開簾子。
她穿過長廊,在正位上坐下。在皇后未醒之前,所有人都不得入內,此時她們方才被請入門,一群鶯鶯燕燕,打扮各新,真可謂是百花齊放,其中最艷麗的一支芍藥,今日身著紅色,就如同一朵紅云入內,然則帶著的飾物卻都是琉璃。
麗妃。
這封號,寓意明顯,她的確是靠色相上位,卻也是這后宮之中,唯一被人夸上一句,麗色無邊的女子。美貌是一種實力,且在這宮中,人人的奉承都算不得真,唯有皇帝口中說的話才是真的。
那清澈無比的琉璃,配著這紅色衣衫,看起來真是諷刺。麗妃喜著紅色,然而卻又要炫耀皇帝賜給她的禮物,兩者是否相配,她竟也顧不上了。
眾人行過禮,華佳宜微微頜首準她們起,一群人自然就閑談起來。
麗妃坐在右邊交椅的第一個位子中,她望著手中茶盞,側臉也依舊美得仿佛上好雕刻師所制的雕像。她不加入談話中,仿佛今日來到這里,就為著喝茶。
宮中的人不多,如今她們倒是都侍寢了,然而最受寵的依然是麗妃,而如今到華佳宜那里時,也只不過是初一十五罷了。但初一十五時候,華佳宜也都不敢問,衛(wèi)越辰的心是否已經落到了麗妃身上。
獨寵一年多,這個歷任皇后所煩惱的問題,也終于落在她身上。
其中一人道:“聽說不久前,七皇子的婚禮已經開始籌備了。”
那姑娘打扮清新,卻是個健談的性子,名喚臘月,今日穿了一套鵝黃色的衣裳,又是挑起話題的那一個。七皇子。聽到這里,華佳宜就留了幾分神,因為那是當日曾經幫過她的人。
袁葉離與衛(wèi)晟云,若非他們報訊,她還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處。華佳宜不出聲,卻是默默聆聽著。
“是啊,真不知何時才能入宮來,也讓我們看看,那位姑娘用的是不是琉璃。”
“若是當真入宮,那還要皇后娘娘安排吧?”
才說了兩句,話柄就落到華佳宜手中。她微笑:“本宮也是聽皇上吩咐,畢竟是皇上下的圣旨。”
華佳宜本來就不笨,只是身為公主,人人都以為她只需挑一位駙馬,也不需勾心斗角。于是她被養(yǎng)得天真了些,而如今那天真,也早已被洗脫了。再如何,她也能學會一招順水推舟。
可是此時,麗妃卻開了口。“那不知……到時皇后娘娘可會安排那位姑娘與我等嬪妃見面?”
她一開口,就看著華佳宜。她的視線慵懶卻直接,她的口氣仿佛她不是妃子,而是皇后。華佳宜微笑:“出嫁之前,女兒家是不許見除了教養(yǎng)嬤嬤以外的任何人,妹妹不會不清楚吧?”
麗妃似乎被她這一句話驚到了,那如秋水一般的眸子之中凝結了名為訝異的神色,然后順著這一句,華佳宜道:“對了,本宮忘記了,妹妹未曾按正當儀式出嫁過,自然是不知道的。”
兩者并無任何關聯(lián),但華佳宜一句話卻讓人聯(lián)想了起來。她現今還是有鳳印鳳冊的皇后,完全不必要謙讓,也不必為麗妃留面子。
麗妃卻是微笑:“如若是正常出嫁,那自然是理所應當。但如今是皇上許下的恩典,且那位姑娘……本宮聽聞,她與皇后娘娘頗為熟絡啊。”
她的聲線是有些沙啞的,然而說到最后卻仿佛是極濃極濃的蜜糖,有種化不開的粘膩之感。
但華佳宜不想聽。
此時她不講話,自然有瞧著皇后娘娘面子的人前來解圍。“麗妃姐姐入宮多時,又是如何聽說的?”正是臘月。
皇帝有個十分奇怪的習慣,就是只獨寵一人。過往這個人是華佳宜,而現今卻換成了麗妃。
宮中眾人都不知要如何站隊,有些人認為麗妃得寵且囂張,應當暫且投靠她,這樣才不致受害;有些人認為皇后畢竟是中宮,地位不會動搖;如今大多數妃嬪都在觀望情況,所以出現了一個現象,就是無人出來勸架。
所以這個人,只能是臘月。
臘月的性子,有一個缺點。她總分不清敵友,這時問這話,恐怕是當真不知。麗妃立刻臉色一白,明眼人都看得出背后的答案不光彩,然而臘月卻依舊睜著一雙大眼還在期待她的答案,也不知是真看不到還是假看不到。
平時在宮中生活,大家也就當臘月是個傻姑娘,什么都看不出來,但此時華佳宜卻十分感激她。
華佳宜道:“這些事,恐怕是妹妹的道聽途說吧。”華佳宜笑了,“本宮與那位姑娘并非熟絡,妹妹想得太淺了。”
是生死之交才對。
“況且……就算是熟絡也好,宮里的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假如當真有人不許本宮去,那本宮就不會去。”
華佳宜這話回答得極有技巧。她是皇后,自然不會有人不許她去,卻也回答了麗妃的話。誰知后日會否出現什么意外,迫得她不得不去見袁葉離。
“是么?”麗妃揚起眉,似乎對華佳宜的答案頗感興趣。
皇后卻沒有回話,她不需要回答妃子的質問。
這時眾人面面相覷,均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只能將話題再次轉開,這次自然不會落到華佳宜身上。
在說了說宮中各式事宜后,她們隨即告辭。看著眾人離去,華佳宜坐在位子里,一直沒有講話。她不是累了,這些年來日日如此,若是這樣一回就累,以后還要如何才能走下去。
若心遲疑幾許,最終上前道:“娘娘,你若是累了,就回寢宮再歇一會兒……”
“本宮不累。”華佳宜斬釘截鐵道。
這話一出口,她才想起來。如今她是自稱‘本宮’而不是‘我’了,她肩頭上的責任,比過去更重。這時候,錦心進門來,面上神色為難道:“娘娘。”
華佳宜抬眼望向她,眼中神色竟有幾分冰冷。“何事?”
鳳棲宮極大,可說是金碧輝煌,但此時在華佳宜眼中,卻只不過是一所冰冷的監(jiān)獄罷了。她坐在這里,等候旁人來訪,唯一權利,就是能夠拒絕接見。不知為何,也許是昨夜睡得不好,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她定一定神,聽錦心說話。
錦心道:“麗妃娘娘在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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