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信口雌黃
不難發現,這兩個女子從一開始就似乎盡說些摸不著邊際的話,仿佛根本沒有什么要廢袁葉離妃位的凌太妃,而她今日入宮來,單純是為著向當朝第一寵妃投誠。可兩人都知道并非如此,她們的話很籠統,卻完全觸及了核心。
說得白些,是麗妃要置袁葉離于死地,而只要她能讓她不殺她,那所謂凌太妃,根本就于她無礙。
直到現在了,她們才說明白了些許,麗妃開口就是殺,毫不留情——但當真如此?麗妃要人命不眨眼,長樂宮中被打死的宮女太監從來不少。從這個角度看,仿佛她殺的人多袁葉離一個,也沒什么要緊的。
袁葉離很平靜地道:“如果能讓麗妃娘娘動手,是我的運氣。”
簡簡單單兩句話,仿佛袁葉離從未在意過人命。麗妃看著她愣了片刻,仿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隨后大笑幾聲,那笑聲張揚卻陰森的嚇人,指著她倒退了幾步:“好一個晟王妃!”
袁葉離站在原地,雙眼中倒影不出眼前的紅衣女子,面無表情仿佛聽不見麗妃的話。
麗妃笑了許久,美人即使這樣失態,卻依舊是美的,若是換作旁人,只怕早已成了一個釵橫鬢亂的瘋婦。良久,她聽見袁葉離道:“還是說……娘娘不敢?”
語態仿若挑畔,言辭冷血無比。
難怪她會和傳說中的戰神是一對,麗妃忍不住想。她不笑了,站在階梯前看著門外,一眼幾乎可以覽進殿內風景。這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樣陳設都金雕玉砌華麗無雙纖塵不染,就如同一幅畫出來的畫,華美到不真實。
麗妃背對著袁葉離。發飾累贅,堪折人心。
她道:“本宮自十三歲起開始殺人,又有何不敢。”
十三歲!
袁葉離睜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宰相李家,是出了名的管教嚴,家中養出的女兒品貌俱佳,麗妃又怎會有這樣的過往?她不敢往下想,正待說話,卻聽得麗妃道:“人要死是很容易的。”
她始終沒有轉過身,袁葉離看不見她的表情。
堂中情景多么諷刺,大門深鎖簾幕垂下,琴依舊擺在兩殿旁邊,夜光杯與美酒猶自在桌,它的主人身穿極華美的衣裳,可無論誰來到這里,都只感覺得到無盡的頹唐與落寞。
“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鵝毛。”她道:“不知麗妃娘娘,當選哪一樣?”
麗妃的手垂了下去,仿佛失去所有力氣,連按住衣袖手曲在腰間保持儀態,都已經懶了。袁葉離看著她。緩緩的低語:“我不是要勸娘娘不殺我,我人就站在這里,要死一次很簡單。”
是,她曾經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可娘娘想,你甘愿做衛越辰的棋子嗎?”
扯得越來越遠,已經離廢妃之事有千萬丈遠了。
但無妨。只要說服了麗妃的心,她袁葉離有自信,她不會死在這一刻這一日。袁葉離不介意。她知道衛晟云的性子,他到了軍中,就如魚得水,而自己死去的消息,不知什么時候才會傳入他耳中。她就要輸了,不妨來一次豪賭。就算被人聽見,那又如何?
麗妃猛然抬頭:“棋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謀算,你永遠不知自己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棋子。”袁葉離微笑。“你今日是寵妃,那么明日、后日,乃至于很久之后呢?陛下喜歡的是誰,我們都看得很清楚。可是麗妃娘娘……如果衛越辰要的,從來都是你我的命。他是陛下,他與我的夫君有嫌隙。”
衛晟云與衛越辰的關系不好。
這是現今誰都看得見的現實。
麗妃笑,聲音啞然:“本宮知道。正因如此,本宮才能利用這個機會,一次除掉你和華佳怡。”
麗妃知道。
袁葉離此時心中了然,果然那日召她來宮中的人是麗妃,她要利用自己,迫得華佳怡徹底崩潰嗎?——但不能想這個了,她必須抓緊時間。“那么倘若陛下是在利用我們,只是為了除掉那些對自己不利的人,那又如何?”
麗妃睜大眼,她終于回過身,雙目圓睜直盯著袁葉離看:“你是說……”
袁葉離笑靨如花。“麗妃娘娘是聰明人。”
她依舊坐在第一把交椅上,此時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已經涼了,只余下瘆人的苦味,卻沒有茶葉的殘渣。應該叫宮女進來換茶了,她想。“你想,這天下又怎會有這樣一個君主,反復無常,上一刻還獨寵皇后華佳怡,然后立刻就覺得自己愛錯了人?”
挑撥離間,袁葉離在做的事情,就是當初琉璃燈之事。——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她說得快要讓自己都覺得這是真的了!
“當今陛下,善于隱忍,十幾年了,他從未露出一絲一毫想要繼承皇位的心思,仿佛恨不得將軍隊當家。”多虧傅樂,她徹底了解了這類人的心情。“而現在滿朝皆亂,無數文官武官被殺,御史血濺金鑾殿,這會是一個擅長隱忍的人的作為嗎?”
麗妃果然是麗妃。
她的眼神沉靜下來,面上不動聲色,仿佛沒有被袁葉離影響。但袁葉離知道,她在思索,搜尋過往的蛛絲馬跡。“你是說,他在演戲。”
她也許沒有發現,自己開口時聲音在發抖。
“沒有,”袁葉離道:“想殺的人是真的。喜歡麗妃娘娘你,恐怕也是真的。只不過,在這件事完結之后呢?麗妃娘娘不會不知道吧,陛下一直想招攬文官,卻苦不得其法,所以曾經一度外人都以為,衛越辰是為了拉攏李家,才寵愛的娘娘。”
麗妃點頭:“沒錯。”
直到后來,六宮獨寵,動蕩朝野。世人方才明白,衛越辰對麗妃,不是權勢周旋下的決定,而是無可救藥的癡迷。“但始終不成,無論陛下多么努力,文官都是死性子,無法拉攏。”
是啊。人之常情,衛越辰殺了那么多不支持自己的人,看著同僚枉死卻仍然能投靠這個皇帝的,那不是人,那是沒有心的白眼狼。
“于是陛下就走了原來的路子。”袁葉離微笑:“娘娘知道嗎?明年開春,就是開恩科的時候了。”
開恩科和寵妃,這聽起來,還真一點關系都沒有,在沒有聯想力的人聽來,仿佛是袁葉離為了求生硬生生拉扯出來的說法。事實上,確實就是這樣的。
“開恩科?”麗妃皺眉。隨即她一雙美目望向袁葉離,眼神冰冷凍骨:“你的意思是……”
袁葉離道:“我們的陛下,可真是下了好大一盤棋。”
這世界上唯一不會將她當棋子的人,就是衛晟云。
袁葉離想著,知道自己已經是泥足深陷。
她望著麗妃,目光如許,仿佛這就是她認為的真相。“此時此刻,任憑陛下殺誰,都一定是受了娘娘的蠱惑,所以才會變成一個昏君。即使他殺盡了朝中的文官,只要陛下一聲令下,要將這些罪落在娘娘名上,是多容易啊。”
不是經常有這樣的說法嗎。
禍國妖妃,論罪當誅。
可是誰又想過了,寵愛那妃子的人,此時此刻站在哪里。是,站在朝堂之上,對著自己曾經寵愛過的妃子,下了最狠毒的旨意。而這個所謂寵妃,就這樣死了,皇帝還在,往后還是會有那二八年華的美貌少女,撲入帝皇懷里。
而所謂的妖妃,就生生的成了擋箭牌,即使昏庸無能的是皇帝,殺盡忠良的人是皇帝。
不要緊,只要知道那是因為后宮女人就可以了。
這世上有個詞,“將計就計。”袁葉離偷偷看了茶杯一眼,好吧,茶葉倒是沒渣,但看起來要人來添茶是不可能的了。茶壺她也沒看見。“而后,陛下殺光了自己不需要的人,再做出一副被娘娘蠱惑的模樣,開恩科要招攬新人,又是多么簡單?”
麗妃看著袁葉離:“你可知道,自己站著的是什么地方。”
袁葉離苦笑:“娘娘都要殺我了,還講什么禮儀章法?”言下之意,麗妃都開口用賜死來威脅了,還有什么可忌諱的?
麗妃冷哼一聲:“繼續。”
“然后……還有李大人。李相生出了這樣一個好女兒,怎么能就這樣放過呢?”袁葉離的語調依舊平淡,只有在反問時,語句稍微上揚。“宰相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養了所謂的禍國妖妃,即使立刻斬首,只怕也不是不可能的。這樣,朝堂高位空懸,文官們爭搶著要往上鉆……”
只要擺一個誘餌在那,利益當前,文官們不得掙破了頭。“到時候,誰還會記得娘娘,誰還會覺得娘娘冤?新的一批官員又進來了,只怕到時候朝堂又是一番新氣象吧。而如今的廢后……要翻身,何不簡單,只是一封圣旨,成敗與否,還看當今圣上。”
袁葉離終于說完,她將茶杯里涼了的茶一飲而盡,她知道這樣傷身,可是她感覺十分痛快。
縱觀現在局面,對她來說是死局。可是只要稍微反過來一想,又怎么不能將這個局面說成麗妃的死局?未來如何無人知曉,所以編起謊話來才尤其簡單。但她心里清楚,情況絕對不可能是這樣,她只是在騙麗妃而已。
那么她不必再說下去了。麗妃是聰明人,再說,不過畫蛇添足,當真徒然。
“是么?可是……這與你,又有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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