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火燒紅云
實在不怪白鷺慌張,每次宮里來人,都定然不是好事。可是秋鳶聽著白鷺那說話的模樣,卻似乎是慌張里,又透著點興奮。但這樣情況下,誰也沒有心思去聽旁人講話了。
晟王府門外,一片凌亂。這里其實不算偏,當初是內務府和欽天監算出來的方位,但卻不免冷清了些。大戶人家來往,用的都是車馬,卻也是不會在意這些個細節。就同上次宮里來人那樣,大批人馬聚集,甚至還能看到一頂轎和車子,看不見載沒載人。
負責宣旨的太監好聲好氣地等著,沒和旁人說一句話。
侍衛圍著王府,至少三四圈的人群,在夜色下烏黑一片,看起來尤為嚇人。無人知道他們是來做些什么,所謂的拆了王府,聽起來就像是一句戲言。是,換做在從前,無人認為戰神會失蹤,更無人覺得君主會這樣陷害他。
但現在不是從前了,這話直白,是最簡單的事實。
王妃沒有出來,至少現在是沒有,那他就什么都不必說。這不是上次那個小太監,但在漆黑夜色下,靠著火把的光,還是能看到他手里明晃晃的圣旨,是亮堂的顏色。而白鷺的說法,卻是從旁邊人那里聽來的。
侍衛們宛如石像,卻守著門口,始終不許袁葉離離開這屋子,哪怕一步。衛越辰真的就這么怕嗎?怕他們能翻起什么風浪來?恐怕不是,但麗妃與話本一事,若是找到證據,足以定袁葉離的罪。
終于在一刻鐘后,等來了王府中唯一的王妃。
袁葉離依舊穿著白日那套裙裳,面容有些蒼白虛弱,看起來活似個風吹就會倒的紙糊人,被丫鬟攙扶著走出門來。那架勢仿佛沒人扶著她,她就往旁邊倒了。但圣旨宣讀與否,并不因為你的模樣而有所改變。
米白色的緞子,外罩一層極薄的紗質披肩,珍珠垂在披肩下,散發著微不足道卻瑩潤的光芒。
袁葉離先是行禮,再慢慢的道:“太妃今日不適已經睡下,只有本王妃能接旨,不知可否?”
她的聲線極細且柔弱,風大了恐怕就聽不見她講話了。太監點點頭,然后依舊堅定道:“不行,府中所有人必須出來一同接旨。”他的聲音是冷的,好似見過無數像這樣的場景,是以內心并不動搖。
府內門前是大片的空地,此時刮起晚間的風,一身裙裳勾勒出她纖細瘦弱的身形,吹亂袁葉離的長發。她回答說是,隨后派了秋鳶去喊人。于是袁葉離身后的貼身丫鬟只剩下春燕,她跪下,雙膝重重地敲在灰色地磚上,聽著都叫人覺得疼。
等了許久,太妃終于被人抬出來。坐在轎攆上,直到到了門前,這才跪下。這已經是個小老太太了,剛剛醒來,一臉頹廢,也沒畫妝,沒穿什么名貴的衣裳,只一套白色衣裙配茶色披肩,看起來比袁葉離還素。
太監這才開始宣旨。
“……晟王帶兵不力,至今叛軍未清,且軍隊失散,實乃失職。奉先帝之令,不能削去爵位,故收回王府,府內需交出……”
圣旨很長,袁葉離聽清的,只有這么一句。
簡單的講,就是晟王如今失蹤,是他的不對;但因先帝遺命,不能將將他貶為庶人,所以就將他們趕出去,以后不能再住在這里了。晟王府的招牌被拆,連罪名都是現成的——可是這分明就是黑白顛倒,皇帝哪里給過衛晟云帶兵的權利?
所謂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風一陣陣吹過,叫袁葉離的披肩被吹動,可她一點也不覺得冷。太監還在往下讀,努力修飾,仿佛千方百計才尋來一個將戰神的光環洗脫的名頭,所以就要抓住。衛越辰到底有多沉迷于麗妃,有多不顧及朝政,這當中也可見一斑了。
過往是為了戰神和忠臣的名聲,克制著自己想要除去衛晟云的欲望。而如今沉醉在麗妃的溫柔鄉中,于是開始使勁折騰他們。袁葉離和衛晟云都沒想到,衛越辰居然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誰也不知,究竟是衛越辰真的愛上了麗妃,還是麗妃不過是他逃避一切的借口?
袁葉離低頭遮掩自己眼中的神色,卻立刻聽見旁邊的凌太妃一臉震驚地喊了起來:“什么?”
凌太妃驚慌失色,抬頭望著太監,卻似乎是還殘存著一點神智所以沒有抓他的衣服:“你們要將我趕出去?”
這樣看來,卻是當成要將她們趕到冷宮里去了。袁葉離正待開口,卻見到凌太妃哭喊著:“我不要,不要!”最簡單的話,最樸素的愿望。袁葉離試圖扶住她,可是凌太妃像完全看不見身邊的人,兩眼渴盼地看著那太監:“你讓皇帝收回成命,他不會趕我出去的!”
那樣凄厲的哭喊,好像這才是她的家。這是個老人了,臉上皺紋交錯,額紋比較淡,跪在她旁邊的袁葉離卻能看見,凌太妃眼角交錯開來的魚尾紋。
袁葉離一時懵了:凌太妃說的究竟是先帝還是當今的衛越辰?
然而不得而知了,是,只消知道坐在那里的是掌握生殺大權的皇帝,其他什么都不必管,不必知道他的名字。袁葉離使一個眼色,讓人控制住太妃,然后開口:“太妃有些失態,實在抱歉。”
語氣溫柔,女子臉上溫婉一笑,卻顯得她更如弱柳扶風,被大風大雨洗刷過一輪,如今已經沒有與人爭搶的力氣了。太監心中有些動搖,但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只略微點頭,表示認可。凌太妃的人,他見過不止一個,像袁葉離這樣的,同樣有,但不多。
這樣的氣度,難怪她是戰神的王妃,太監忍不住心中這樣想。
可是在這宮中,一顆心早已被磨得冷硬落滿了塵埃污垢,他只是繼續進行自己的工作。
然后袁葉離跪下謝恩,就要接旨。太妃也被人往下壓,那樣大的王府,看起來卻毫無生氣。
就在她將要接過圣旨的時候,門外突然吵了起來。
“就這個地方啊!我就說官府都沒安好心!”
“你小聲點,免得被人趕出去!”
是極吵雜的人聲,平常這附近決計不會有這樣的聲音。像很煩人的蒼蠅,趕不掉又拍不死。袁葉離心中一動,轉眼望去:“外間是什么人?”她看起來似乎極為疑惑,甚至不知外間是什么樣風景。
外間的侍衛來回稟:“是一群平民,不知怎么到這個地方來的。”
袁葉離小小地“啊”了一聲:“平民怎么會到這里來?”
一時間圣旨也接不住了,外間越來越吵。袁葉離看著外間,心中燃起了希望。她道:“不知可否將大門關上?本王妃——”
還未說完,人群更是吵雜,混似燒開了熱水,一片兵荒馬亂。有些人喊道:“天啊是真的!為什么人這么多?”“哎,你不懂唄,那話本……”人群聲音疊起來是極為煩人的,說的人不覺得,然而每次年宵,都似乎能吵到三百里外去。
侍衛吆喝一聲:“都別吵!這里……”他試著想喊些什么,可是才想起圣旨一下,這里已不是晟王府了,隨后他勒令著侍衛們趕人,將這群螻蟻趕出去,越多越好。可是與他們意愿相違的是,這附近的人越來越多,也不知是看熱鬧的,還是真的來鬧事的。這樣的場面,縱是他們也未必控制得住,沒人得了殺人的權力,也沒人能在這里隨意殺害平民。
于是終于壓不住了,門本來就是開著的,如今更是熱絡,看起來和菜市場也差不了多少。侍衛們一個勁的把人往外趕,一批負責清人,一邊負責關門。等到門扉合上,王府外與王府內的一切,總算是隔絕開來。
太監定一定神,重新宣讀圣旨。
圣旨斷了沒接,所以重新讀一遍。外間的聲音卻如同熱浪,一浪比一浪高,迎面撲來,幾乎震天。人聚集起來不容易,可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這群平民竟是知道了晟王府要被拆的消息,卻更是喧鬧起來,不似往常那般,稍微驅趕一把,就會被人趕走。
于是太監喊得越來越大聲,可是始終蓋不住外間平民們的聲浪。
他們喊著戰神的名頭,還有不怕死的提了那些話本,于是后來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就在圣旨再次宣讀的過程中,終于有一個侍衛熬不住進來了,在太監耳邊說了幾句話,太監臉色一變,看起來似乎有點彷徨。
從來不曾有一次宣讀圣旨,是這么費勁的。
他嘆口氣,就不懂了,戰神只不過是失蹤,還沒有被廢,怎么如今看起來,竟然像是衛晟云要被斬首了的樣子?——不,他心中清楚,若是斬首,比這簡單多了,至少不是在人家還在外征戰的時候,就要將別人全家趕出家門。
然后就在他想著這些事情的一刻,后院燃起鋪天蓋地的火焰,將整座延年閣,燒成了焦黑冒煙的模樣。即使是在這樣暗暗的天色底下,依舊能看到那直冒天的濃煙,染黑了整座晟王府的空氣,那么滄俗,卻又顯眼。
門外看見這濃煙,更是越發吵了起來。好似是在哭冤,又好像是在述說著帝皇的無情。
聲音幾乎沸反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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