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夏日天晴
夏薇接過了下人手里的那封信。
這封信的筆跡,夏薇不認得。但她認得這封信上的名字和落款,甚至是晟王親印。她到底是個深閨的小姑娘,終年外出的機會就只有各種聚會,甚至于因為所處圈子的位置,都不大懂那些權術上的事情。
武將之于文人,一直是遭受嫌棄的。夏薇唯一見過的,活著的武將,就是被搶到軍營的時候,見到過的那些人。對夏薇來說,他們是一群皮膚黝黑,長著陌生而粗獷五官,手里拿著能斬傷人流出血的兵器,而且還會瞪著自己看的人。一點都不好,膽小的夏薇,還是比較喜歡那些白白凈凈,會溫柔地摸自己的頭的大哥哥們。
但去過軍營以后,夏薇就不那么膽小了,甚至心大了一些。她本來就單純,作為幸運點的女孩子,又受到這個國家上流的教養,對外間世界缺乏認識,就算聽過父母偶然嘀咕的片言只語,也會認為其實這個社會,沒她想象的那么壞。
而恰好,她又對軍營起了好奇心。有好奇心是一回事,能接觸到是一回事。
不要以為夏薇有了那么點好奇心,就會立刻求父親找一個認識的將軍給自己看看,那是異想天開。別說夏薇父親只是個國子監祭酒,他不會找,夏薇也不會要求。然后過了一段時間,夏薇就開始將好奇心轉移到府里的侍衛身上了——總要找個發泄口。
但這樣也沒有什么結果。
觀察了一段時間,夏薇發現府里的侍衛們和她見過的那個軍營里的人,完全不同。漸漸夏薇失望了,而且父母也不許她和侍衛們太親近,說是壞了閨譽。
“這封信,是如何來的?”夏薇問。
送信來的是夏薇的貼身丫鬟,名喚蘭婉。蘭婉人如其名,一向溫婉內向。她誠懇道:“是二等丫鬟多云送來的信,小姐可要見她?”
夏薇自然點頭,隨后那個叫多云的丫鬟就出現了。這個丫鬟年紀不大,瘦瘦小小,雖然夏家的待遇不錯,但顯然是小時候遭過罪,骨架養不大。一看就不像是會惹事的類型,夏薇心細,一眼就看到了她衣服邊上的補丁。這丫鬟一直用手遮住,估計還是以為,這樣遮住旁人就看不見。
夏薇道:“你叫多云?”
多云點頭。夏薇沒費心一個個的去給她們取名字,大多是買來的時候嬤嬤取的。
“那封信是怎么來的?”她繼續問。
至少拿出點氣魄來,雖然她也并沒覺得在自己的屋子里居然還需要立威。多云躊躇了下,最終還是坦白交代了。她今日早上出府去買點心,結果在街角被一個小乞丐喊住了。多云可勁的描述那個小乞丐的樣子,甚至說了他衣裳上的每一個細節。
多云和小乞丐都是不識字的人,兩人身份低下,誰也沒能看清這信上寫的什么。何況信到多云手里時,還是外面套著一個布袋子的。
那個小乞丐,在夏家外一條人少的胡同里等了三天三夜,把信交到她手里的時候,都雙手凍青了。也不知該說那個小乞丐是機靈還是怎么樣,他知道不能去大街上,那是富貴人家經過的地方,可他也沒聰明到能找出來丫鬟們每日的必經之路,就在那條小路上等著。
這時候,多云還特意解釋了一句。
那路平常確實沒人去,特別特別偏僻,只有她會經過。夏薇看著她,覺得她沒撒謊。這當中的細節太多了,多云一個年紀小的小丫鬟,絕對編不出來?蛇@世間沒有絕對,夏薇向著蘭婉說:“給那個小乞丐一點銀兩,順著往上查!
一把聲音是冷的,卻帶了點氣魄。
多云正以為沒她的事了,卻聽到夏薇說了一句:“把這丫鬟帶上!
這就是要認人了。蘭婉并著一個侍衛,很快順著找出了一條完整的脈絡。多云找到的那個小乞丐,是慣常在這一帶混跡的。他有個妹妹,在乞丐窩里,是個有病的小姑娘,那小乞丐一有錢,就帶著她到糖人攤上,給她買點好吃的。
就在某次去買糖葫蘆的時候,他妹妹一轉眼就被人抓了,小乞丐一直追,然后在冷巷里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說只要他將這封信送出去,就放了他妹妹。接著順著那把刀往上查,找到了一個武館。
那武館是教劍的,卻尋不到他們說的那些人。線索到這里,一下子就斷了。那武館是正經教人學劍的地方,可劍客那么多,誰也找不到誰。而且小乞丐就算了,他和多云一樣,是個心里沒譜的。
可是足夠了,夏薇信了八成。
她不笨,她只是單純。顯然送信的人,也是防著有人來查,這樣的布置方式,是往上查還是往下查,都必然查不到的。而如果那個武館出了事,消息也容易傳到街上去。
夏薇嘆了口氣,那封信還擺在桌上,她沒拆。信經過這樣一番折騰,已經有些皺了,即使它曾經套了一層布袋。她看著多云,說:“幫她補了衣裳上的補丁,還有,你以后就別叫多云了,叫天晴吧,這樣運氣興許會好些!
她知道自己幫了多云,沒準以后她就不必再被人欺負了。起名是有學問講究的,五行之間,命中缺些什么,還有會不會犯了忌諱。所以窮苦人家,要起一個好名字,多半是要花大錢的。
多云——不,天晴連忙跪下謝恩,然后轉身出去了。這時候夏薇道:“白鷺,這封信不是給我的!
白鷺極少被喊出來。本來在府里,她這樣一個外來者,是絕對會遭到排擠的,可不知為什么,她就是在這屋子里混得開。她立刻出列,聽著夏薇講。她道:“這封信,是給你家小姐,晟王妃的。”
夏薇的話音落下,白鷺有點懵。但她畢竟是那個機靈的丫鬟,立刻道:“王妃……現在在宮里!
宮里。那才是真正的深宮,尋常人想進,恐怕還進不去。白鷺也是說得有些遲疑的——她沒有跟著進宮,這件事恐怕知道的人不多。本來就少有人會去注意一個丫鬟,至少袁葉離也不曾注意過蘭婉。這些事情只有同屋的人才知道,而現在王府恐怕也已經散了。
銘一隨著晟王一起失蹤了,半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若是銘一在,那白鷺或許還會有點辦法。
可是如果這是王爺寄來的信,那恐怕銘一也是知情者,那么,肯定是她白鷺忘記了一件事情。白鷺努力想,最后終于想到了。她猛然一個激靈,對,如果這信是王爺寫來的,那邊多半就是這樣打算好了的。
白鷺激動得雙手發抖,一抬頭臉都紅起來了。自然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為自己的發現而振奮。
她撲通一聲跪下,不看著白鷺的臉,肯定以為她是要請罪了。“小姐,白鷺知道,這封信該如何送進宮里去了!”
送進宮里——信如果能送進宮里,那起碼比在宮外的時候簡單。
蕭寒是在出宮的時候,被人用一把劍架住的。
當他正在心里感嘆天牢總算也有福利時,突然脖子上就一涼,這是人的自然反應,很快蕭寒就意識到,是有人在架著他。能進天牢的侍衛,功夫自然不差,這時候卻還是沒有動,等架著他的人講話。
“你叫蕭寒,對吧!
那人不清楚他的身份,少年心中登時生出了一分了然。沒有回答,還在想應當如何殺回去。顯然那個寒字,并沒有燒掉他命里帶來的火氣。
然后那人繼續說。
“你認識字,我知道。你將這封信,送到應該送的人手上吧。”那把聲音很冷,不帶半點溫度。然后甩過來一封信,劍刃縮回去,人已經消失不見。
蕭寒全程甚至沒說過一個字。他維持著驚呆不像一個侍衛的表情,接過了那封信,然后整個人更不好了。蕭寒覺得自己可能是看錯了——但這無法掩蓋,他認得那稱呼,甚至覺得那筆法有丁點眼熟。
他可能認錯了。蕭寒老覺得自己是個沒文化粗人,所以這封信肯定不是王爺自己寫的!
不過話說回來,當年兄弟說天牢是最壞的去處,他現在總算是有點體會了。就這樣,蕭寒很快從“他又走霉運了”跳躍到了“他到底該怎么解決這件事情”。
蕭寒是個好少年,至少從來沒撈過油水,更沒敢和宮里的貴人們打交道,因為覺得自己腦筋不大好使,寧可混得壞一點,也不愿惹禍上身。他本身就已經夠倒霉的了,從出生開始,喝涼水塞牙那都不是事,事半功倍對蕭寒來說就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他從來都是事倍功半的。
可是世事無常,蕭寒也不曾想到,這次他竟走運了一回。
他盯著擺在桌上那封信,簡簡單單的字句,走了千里的路,輾轉無數次,才終于送到一個有機會入宮的人手中。然后它再次被裝入食盒里,厚厚的三層油紙包裹著,和三塊爛掉的紅豆糕一起,送到了凝香堂,一個叫染晴的宮女手里。
染晴拆開包裝,看著那還不如生紅豆的紅豆糕,再次為自己兄長的廚藝嘆了口氣。而紅豆糕下,壓著一封皺褶而且有些臟的,送給晟王妃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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