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云里霧里
一封信,隔了千里,從衛晟云寫完,再送到袁葉離手里。
衛晟云不會知道,京城里這封信自袁辰玉到她手中,隔了市井鬧街,三教九流,還有他曾經的手下,凝香堂中的宮女這么多人;同樣地,袁葉離不會知道,這封信送到京城前,曾經差些被劫走,甚至落到敵人手中,甚至差一步,就要被村民燒了。
但最終的結果已經呈現在她面前,這說明他們確實成功了。
袁葉離將信反反復復的看了好幾遍。確定沒有什么暗號,也沒有暗藏的秘密,更沒有夾雜著一張紙在兩張紙之間,也沒用什么特殊的紙質和特定的粘合材料,更不會是旁人偽造,落款的日子沒問題以后,將它丟進了火盆。紙被燒得干干凈凈,半點字句都沒剩下來。
她想著信里的內容,遲遲不將宮女們喚進來。可是才不久,就聽見有人敲門。
袁葉離有些疑惑地轉過頭,一般如果她不找,這些宮女是不會打擾她的。卻見進來的人是景月,那個木訥辦事卻干凈利落的宮女。她先行禮,然后不急不緩地道:“王妃,云錦嬤嬤來了。”
簡潔的一句話,甚至沒有說她是‘又來了’。
袁葉離皺眉,太后已經下葬,喪事讓宮中斗爭只能暫且告終,她卻沒有忘記這個人。太后殯天后,她身邊的親近人不是出宮,就是調派到別處了。現在云嬤嬤來找她,又有什么事?
不管何事,她都沒有心情管。于是淡淡道:“不見。”
景月不說話,應下后就關上門,出去了。王妃沒有心情應付這個人,景月想清這一件事,離開屋子后就對正在等候的云嬤嬤說:“嬤嬤,王妃說不想見你。”
云嬤嬤一驚,但到底是宮中老人,想得清其中關聯。她道:“老奴有要緊事,若不說清楚,只怕王妃會就此冤枉了老奴,且和殯天的太后結下了惡緣。”
這話不算特別有水平,但在云嬤嬤想來,已是最有效的了。
景月是個木頭般的性子,在宮中行走的辦法就是從來不多說一句話,嘴巴活像蚌殼,說話都說得像在掉珍珠。她木著一張臉,點了點頭,然后回去對袁葉離將話再說了一遍。
袁葉離依舊神色冷漠,不見得對云錦嬤嬤生了半分好奇。
她繼續回絕:“若是一個老宮人都有與太后有關的要緊事,只怕我自今日起就別想有閑著的時候了。”這話很直接,言下之意,若是她一個老宮人在宮外隨便說兩句話,就能引得她見她,她這個王妃,可真算是當得全無威嚴。
云嬤嬤一聽這話,登時沒了辦法。
袁葉離就是拿權勢在壓人,可按目前的情況看來,就算晟王失蹤,她壓制她一個宮人,也還是壓得住的。云錦沒有半點辦法,她雖然是太后面前得臉的宮人,可如今太后沒了,她還算是什么?
面前的景月,一看就知是個油鹽不進的性子,表情少得像一樁站著的木頭,一天說不到十句話。你要是讓她幫你的忙,那還不如試圖捂暖一條毒蛇來的快。云嬤嬤不由得就急了。
她在原地踱步,才想出來一句話:“此事關乎麗貴妃,還有太后,還望王妃給老奴一刻鐘的時間!”
景月傳話去了。袁葉離聽見,心中不由得生了幾分思量,卻還是沒多么信任云嬤嬤。
“是么?那你問她,宮中屋苑建造用的是什么材料,平素的香料又是從何處運來,四喜丸子這道菜里御膳房又添過什么材料,豈不都與太后、貴妃相關,甚至牽扯得到陛下那里。”女子一笑,清麗動人:“這件事,又比我說的這幾項,重要多少。”
景月依舊沒有反應,出門繼續擔當傳話筒。
云嬤嬤氣結,有這么欺負人的么?
她說的那些事,根本全不相干,豈不是要故意扯開話題,讓她無從應答?可是偏偏,又似乎反駁不了。云嬤嬤覺得這些事情是不該在這里說的,可是她又無法反駁。想了許久,云嬤嬤才吐出一句話:“很重要,重要得多。”
空氣有片刻的寂靜,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景月沒動。她好像愣住了,雖然那臉,是看不出來有沒有愣住的。可是這個宮女的好處,這時候就顯露了出來。就算她有自己的想法,還是繼續去將這半點不重要的話,復述給袁葉離聽。
聽到這里,袁葉離就知道云錦沒辦法了。她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她的問題,于是只能如此。袁葉離于是道:“半個時辰后,讓云嬤嬤進來。”
她倒不是就此饒恕了對方,但眼見云錦確實是有話要說,那就姑且先聽上一聽吧。可是心里仍舊覺得有一股氣,那就讓她等半個時辰吧。這純粹是唯心之舉,并無什么特別的意思。
她一個王妃,若是誠心誠意想法子為難云嬤嬤,那才當真是掉價。
可是門外的云嬤嬤一聽,心中卻是不忿起來。她一個宮中老人,自然不會如此沉不住氣。可袁葉離不知道的是,云錦嬤嬤自從太后逝世,就處處被各方人為難。以前在宮中結下的梁子,如今見太后不在了,都找上門來。
這樣一來,云錦嬤嬤不由得就急躁了些,如今聽還要等半個時辰,心中就不耐煩。人越是浮躁,就越是藏不住事,藏不住事了,面上表情就能看出來。
景月看著云嬤嬤,好心地說了兩句話:“嬤嬤放心,王妃不過是心中意氣,并非當真看不起嬤嬤。”可就算是這樣說的時候,也是聲調平板,仿佛不會說話似的。可見這姑娘并非呆呆懵懵的分不清形勢,心中都是清楚的,不過都藏在心里而已。
她是好心,可這話落到云嬤嬤耳中,就只剩了一句“王妃不待見她”。
她更是氣得直冒煙,可奈何這是她唯一的活路,她不得不在門外等著。這下子,登時將自己氣了個半死不活,而且在凝香堂里,也沒有地方讓她發泄心中的一股氣。
袁葉離則在房里,寫了好幾封書信,卻又都丟掉了。她一直跟著謝箐,學來的都是些抒情的筆法,若要她像是衛晟云那樣,簡單說清情況,也是不能的。她寫這信,也不是為了送出去,不過見了對方如此寫,又想學一學,將最近發生的事都總結起來而已。
雖然說一法通萬法明,袁葉離不至于不會寫,可這樣寫起來,竟然有些不順手。
一張張信紙丟掉,很快半個時辰到了。景月將云嬤嬤帶進來,然后退了出去。她心里拎得清,知道兩人之間的對話,必然不需要人聽。
直到門合上了,袁葉離才從書桌前,回過頭來看云嬤嬤。
云嬤嬤老了。
這是袁葉離唯一的觀感。
她臉上的皺紋添了許多,臉上的肉像棉花,隨著表情一顫一顫,頭發多了銀白,身上消瘦的厲害,衣裳是不稱身的。簡單四個字,老態畢現。云嬤嬤跪下再站起,都好像能聽到膝蓋響起來的聲音。
這宮墻內,就沒有多少老人。本來宮中求生就不容易,被殺的比自然老死的還多。而但凡活下來的,都爭取著早早出宮。也有那得了些臉面的,袁葉離卻是沒有見過他們老了以后的模樣。這些老人,在宮中若是無權無勢,是難以生存的,許多活他們干不了,又被年輕人看不起。
更多的,在屋中一根繩索了結了自己,最后也不過是多一具抬出宮去的尸體。
袁葉離開口:“你跟了太后很久吧?”
這樣莫名其妙的問話,云嬤嬤卻是笑了。眼角細紋與臉上白肉擠出一個難看的弧度,瞧見都覺得口里帶了苦味:“奴婢是太后的陪嫁宮女。”
從太子妃,到皇后,到太后,云錦跟著她,一生一世。
袁葉離點點頭,這事在宮中稍微打探,就能打探出來,不必懷疑。她道:“你今日來,所謂何事?”
云嬤嬤道:“王妃果然是直白人。既如此,老奴就直接說了。”
袁葉離看著她,這個老人,還能說出什么話,掀起什么風浪來?卻聽得云錦道:“陷害王妃,不是太后自己的意思。”
簡簡單單兩句話,卻讓袁葉離吃了一驚。她沒有出聲,卻顯然是讓云錦繼續。
云嬤嬤道:“給王妃的那一瓶藥,確實就是麗妃的所作所為,太后不會騙王妃的。”說話說的慢悠悠,“只是后來,麗貴妃找到了奴婢,讓奴婢給她作證,陷害王妃。這件事,卻是與太后一點干系都沒有的。”
她一句一句講,這么聽來,似乎是有幾分道理。
袁葉離依舊沒有表態。
云嬤嬤繼續:“王妃是否也覺得奇怪?當日之事,太后全然沒有出面,而且一直只有奴婢的證詞。那是貴妃讓奴婢說的,一字一句都與她配合過了。”說著說著,這老人竟然伸手去擦眼淚,也看不清她是否有哭出來。“麗貴妃勢大,當時太后又已經病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得應了她。”
這話也似乎挑不出錯。
麗貴妃勢大,若說強迫她如此,似乎是說得通的。
“可太后一去……”云嬤嬤跪下磕頭。“還望王妃,給奴婢一條活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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