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刺客逃逸
染晴穿的衣裳,比在宮里時更精致,但她的模樣依舊讓衣服黯然失色。她似乎不認得袁葉離,也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可她直接就跪下來了,毫無猶豫。
袁葉離的心馬上冷了下去——染晴也不認得她。
所以,她要找的人到底是誰?
染晴語調依舊是那么冷,縱然已是行足了禮數,可依舊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坐在那里的皇帝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這個少女。她年紀不大,一雙眼睛卻銳利又清晰,她甚至沒有問他們的身份,因為她已經知道了。
他也能大概想出來,她是怎么推測出來的。如果當真如同那侍衛所說,這個少女觀察入微,那么她多半能從抓捕她的人的言行舉止,推斷出他們的主子是什么人。而進來以后,他雖然不曾說過身份,但衣著和態度已經可以透露不少事情了。
這是齊國君主在戰場上練出來的,因為,即使所有俘虜穿著同樣的衣裳,你還是可以輕易分辨出一個世家千金和烹茶侍女的差異。
可令他覺得驚訝的是,這個女孩子一看年紀就不大,是怎么練出這種眼界來的?沒有閱歷和見識,怎么可能判斷得出來?
但她所說的每一個細節,卻又似乎讓人信服。
但皇帝沒有講一句話,更不可能夸染晴,因為于情于理,他都不應該對一個與刺客有關的人表現出同情。
他只是說:“你叫染晴?”
染晴不出聲,仿佛覺得這是一句無謂的問話,良久才道:“適才民女已經提過了。”
皇帝冷冷地笑出聲來,“所以,你以為自己就不必回答了?看樣子,你還很不屑和朕講話,是么?”在黑暗中,他的眼神陰晴不定,卻又透著一股子威嚴:“侍衛,將她壓住,取板子來。”
聽到這里,袁葉離猛然看向染晴,她的反應和自己要打她時沒什么兩樣,仿佛已經挨打挨慣了。她并非不明白染晴挨打的理由,一個侍女如此,本來就是不敬,和旁的事情都沒有關系。
康樂公主見此,以為她不忍心。連忙道:“夜已經深了,備轎將姑娘送回去吧,拿著本宮的令牌。”她對身旁的侍女說著,隨后侍女應了。袁葉離并不是震驚于染晴要挨打,而是驚訝于她兩次的反應都一模一樣。
從來都沒有變過的人,只有染晴。
但這次,也已經沒有她的事了。人她已經見過。即使一樣,染晴也是不記得她,所有人都不記得她了。
寬敞的屋子里,人并不多。皇帝和康樂公主坐在那里,顯然不打算離開。并不單單是因為運送囚徒麻煩,更是因為他們倆有一種共識,希望那個逃走的刺客,會回來救這個姑娘,至少是看看她。
染晴被兩個人壓著跪下來,兩把板子就等在她身后。她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垂著眼,眼中依然毫無波瀾。
好像她知道會這樣。卻又固執著不愿意改。
皇帝開口,臉色陰沉:“你是不是以為,要是不小心打死了你,你就什么都不用說出口了?”
染晴搖搖頭,不說話。
康樂公主從旁幫著:“你不必擔心,皇兄只是這樣說而已,他經常這樣的。”她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看起來和她的兄長截然相反。
染晴忽而冷笑一聲,“不必設法糊弄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說著:“我是被人利用的,盡管說了你們未必信。我的確認識那個偷書的人,但我是被她用計謀引到那個空屋子里的。”
皇帝和侍衛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姑娘的確是被他們在一個空屋子里抓過來的。
康樂公主問:“為何?”
染晴卻又不出聲了。很久才道:“民女是服侍她的丫鬟。”
事情立刻變得撲朔迷離了。丫鬟?康樂公主皺眉,縱觀整個京城,也沒有幾個家族能讓丫鬟穿這么漂亮的衣裳。說她是丫鬟,她真不太相信。但看樣子,她確實是被騙的,而且完全不知道關于蠱的一切。
再說了,若不是丫鬟,怎么可能對板子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兩個人都沉默了,直到皇帝開口:“你什么都不打算說,而且希望朕會放你走?”
染晴搖頭冷笑,“不,當然不。民女只是民女,不敢做這樣大膽的猜測。但民女說的是真話,除此以外,民女所知的事情并不多。”她停頓了一下:“若是皇上要打,那也沒有辦法。”
她靜靜地將左邊的衣袖撩起來,露出一排的傷疤,歪歪斜斜,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劃下去的。“民女能自己給自己劃刀,自然也不怕板子。就算疼,也差不多疼慣了。”
那些刀子劃下的痕跡經年,看得到有不同的深淺,但卻沒有新劃的。對于上過戰場的皇帝來說,什么也不算,但康樂公主卻被嚇住了。可她沒有表露出來自己的疑問,沒有問她為何要如此。
皇帝倒是有幾分好奇:“你哪來的工具?”
在齊國,死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傷人都難。大多數的人找不到一把刀,一些貧困人家更是如此,除非她是屠夫的女兒。染晴靜靜地說:“民女的父親是游醫,要弄到一把刀并不難。”
皇帝道:“游醫?”
染晴輕輕地笑了一笑:“技藝不精,已經被病者的家人打死了。”
皇帝終于知道是哪里不對勁,這個姑娘太冷漠,冷漠到只能用絕情來形容。如果這個姑娘不是天性如此,就只能是被世道折磨成這樣了。他問:“你不傷心?”
染晴低著頭,眼睛看著自己的膝蓋和干凈的地面。她的父親死了,死在她離鄉背井之前。因為藥材買得不對,那些家屬以為是她的父親開錯了藥,于是活活打死了她。她卻說:“所有人都說,我不該傷心,這是應該的。大多數正常人,都不會像我那樣傷心。”
她接著道:“陛下,就算是鈍刀,那也是能割開傷口的,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和耐力罷了。”
康樂公主失聲道:“你試了多久?”
染晴肯定是為了死,才試著這樣的,至少康樂公主這樣覺得。她的回答是:“至少半個時辰,公主殿下。”
康樂公主試著接受這件事:“你……你怎么能?”
染晴終于笑了一笑,連眼睛里都帶著笑意,卻給人的感覺很蒼涼:“公主殿下,你并不知道,人為了死能付出多大的代價。”
她說得理所當然,因為想死的那個人就是她。她不怕疼,不怕死,只是因為沒想過繼續活著,她能夠多看一眼這天下,那是好的,可她又很是奇怪的,不稀罕任何一個活下來的機會。康樂公主再是聰穎,也不能理解為何這個姑娘能這樣矛盾。
她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卻是已經知道,從這個姑娘口里,恐怕是什么都問不出來的了。她看起來無所謂,可在某些事情上又要強,完全不惜命,所要的不過是多看兩眼這天下。你很難喜歡上她,但也不太愿意苛責她。
但無可否認的是,染晴身上有一千個讓人瞧不起的理由,她從來就不曾討人喜歡過。染晴根本就不在意,旁人喜歡她與否。但是,時間久了,看著她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卻又會覺得不耐煩。
沒有人會拿出自己的性命來救她,而她也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這世間沒有什么事情,是人真正不能接受的。
屋中寂靜了許久。因為夜色已深,而染晴提到的事情,又太過滲人。終于許久,還是皇帝先開的口:“放開她。”
這短短一句話說出來,卻讓人心驚。染晴卻甚至沒有抬頭,她覺得這位有宏圖大志的君主,并不會輕易放過她,而且她也從來沒有求饒。她甚至覺得,自己離開這里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侍衛往后退,卻依舊警戒著這個姑娘,忽然暴起傷人。門外有個人走進來,衣裳和其他侍衛不同,職位顯然在他們之上。皇帝道:“都搜集完了?沒有留下什么煙熏之類的毒藥,或者埋伏下人手?”然后看一眼染晴,“這個姑娘身上也沒有旁的東西?”
侍衛恭敬道:“沒有。那刺客是孤身一人。”
皇帝點頭,他也知道刺客前來未必準備周全,但他還是要做。說到底,這是康樂公主的宅邸。他說:“將這個姑娘押到地下室去吧,關著。”
康樂公主抬起頭,驚叫了一聲:“皇兄?”
皇帝看著她微微笑,口中說出的話卻似乎有幾乎失望:“康樂,你還是太過心軟。即使她毫無威脅力,她本身也能查出不少事情來。放在天牢里太惹眼了,我會私下派人來這座宅子里。”
他說這些話說得極快,仿佛從一開始就是這樣考慮的。
最后還加上一句:“這棟宅子要修繕好,莫要讓它荒廢了。”
康樂公主并不贊同皇兄的做法,但她還是應了。想起失蹤的另一本書,和已經燒了的另一本書,她只覺得有些唏噓。康樂公主靜靜地跪下行禮,看著侍衛們綁住染晴已經有重重傷痕的手腕,然后往地下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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