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下船以后
陳暮紫進門后,開口就是一句:“多年不見了!
她的表情卻是生冷的,一雙眼睛里沒有笑意,于是袁葉離只是微笑,“是啊,多年不見。”
在這寬敞的屋子里,兩人相對而坐,周圍沒有一個仆人。陳暮紫暗下猜測:難道今日要說的,是什么秘密不成?
這想法很簡單,一個人屋里沒有仆人,卻又坐得規整,會給人以一種怪異感覺。要么就是這屋子里的主人家,一個仆人都買不起,要么就是她要談的事情,不允許有仆人在。陳暮紫出身三教九流,她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后一種。
她只是謹慎地點點頭,喝了一口茶,茶是熱的,卻沒到冒著熱氣的地步。她道:“袁姑娘今日相約,不知所謂何事?”
她這話說得并不奇怪,如今袁葉離梳的是少女發髻,她只能這樣稱呼她。若她梳的是已婚婦女的發髻,那就要稱王妃了。——不,王爺早喪,且她地位尷尬,如今這樣做,莫不是為了與那位王爺撇開關系?
她一邊推測,一邊轉動茶杯。
這屋子里一切,莫不精致好看,她一進來就注意到了這點,既然有這些銀錢,想必不在京城,也能過得不錯,為何偏要回這是非之地來?
不過她對這些仁義道德之類東西,并沒有什么想法。而且,從她們見面之日起,袁葉離就已經深陷局中,她沒必要去深究這個,沒意思。
袁葉離終于開口,“不知這屋里東西,如今在京城里價值多少?”
她抬眼,看著陳暮紫。這個女人變了,過了這么些日子,不再是那個有利益就撲上來的人,但卻依舊保持著自己的本性。她如今初到京城,其實境況并不如陳暮紫所想的好。
下船以后,她帶著聞墨到了京城中的一處偏宅,如今她與衛晟云都是身份尷尬之人,但衛晟云早已預想到她會醒來,在當初離京時就已安排好路引,如今進城來,也還無人知曉。
她們回到京城,只有一個理由,因為聞墨。她如今唯一能夠聯系上的就是陳暮紫,不在她從前呆過的那個圈子里,而且是她有信心說動的。幫助人是一件很奢侈事情,但既然她要做,那就盡可能做得好一點。
而將人引來,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她依然記得聞太師在京中地位,當初衛晟云帶領叛軍回到京城以后,他們曾一同商討朝中官員,升遷抑或其他,她都曾和衛晟云說過。所謂和平不過表象,衛晟云上位以后,就已經罷免了一批官員。
后來聞太師離京,稍微想一想還是能夠想清楚,但所謂推測,永遠不是實情。
陳暮紫訕訕一笑,神情卻還自在,“姑娘選的東西好,我買不起!
袁葉離自然知道這是客套話,她清一清嗓子:“那封信呢,如何?”她的尾音上揚,像一只貓,卻又平和不惹人討厭。
他們倆說話,就沒有什么客套不客套的道理,但當陳暮紫在繞彎,也就是說她不愿回答這問題。袁葉離也不著急,你底下再著急,面上也別露出來,不然商家就要叫你吃虧。
陳暮紫這時候沉默片刻,“大恩不言謝,陳某謝過姑娘厚禮!彼f話十分婉轉,意思就是滿意了。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袁葉離微笑,和適才的陳暮紫像一面鏡子。
人們說話,若要繞彎,自然有許多辦法;因為許多人好面子,顧忌的東西又多,要叫她們一句句說實話,幾乎等同與虎謀皮。
簡單一點說,就是有被害妄想的人說話都復雜。
袁葉離則不打算了,她說話很簡單,不是因為覺得對方招惹不到自己,而是因為在她看來,她已經半死不活了。一個中蠱的人活不了多久,她只是想盡可能為聞墨多做一點事情。
于是她道:“那你是否知道,這屋子原本是誰的?”
聽到這里,陳暮紫眼神一沉,真正成了暮黑。她查過的——這屋子屬于聞家,聞家從前是京中世家,但后來離開京城,這屋子就是他們的產業之一。她當時從未在意過這一點,如今袁葉離卻主動提了起來。
她說:“我知道!
只是最簡單的回答,因為她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她低下頭,看著茶杯里的自己,一雙眼睛垂著,這個女人日日操勞,臉上已經有了衰老的痕跡。她的衣裳精致,眼神卻空洞無物。袁葉離道:“那么,不知陳老板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樣步步迫近的對話極有壓迫性,絕大部分人在無法離開時候,會想要逃避。這只能說明一件事:她知道與聞太師相關的事情。
“好,”
“如今我想找回這棟屋子的主人,若是陳老板愿意幫忙,那就再好不過了。”袁葉離道,盡可能放輕松表情,只將話題聚焦在這間屋子里。因為她不想暴露聞墨的存在,卻又想幫她查探與聞家相關的一切。
這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
但這姑娘被滅門,但凡露出一點風聲,都會有閃失。因為不想有人死,她格外的謹慎小心。不可否認,無論袁葉離再怎么堅強,那句話的確影響了她的意志,甚至妨礙了她的能力。
連她自己都驚訝,她怎么能嚴謹到這個地步,近乎病態。
可是她已經不想改了。
然而就在這時候,陳暮紫嘆了一口氣。
袁葉離一驚,連忙問道:“聞家可出了什么不測?”
聞墨乃是聞太師的孫女,她已經被人滅了滿門,難道還沒有留在京城里可以關照她的人?或者聞墨的娘家……聞墨說得并不清楚,但她想總不可能趕盡殺絕。但此時,恐怕她要放棄這個想法了。
陳暮紫道:“袁姑娘,你久不在京城,是以不知道!
久不在京城……袁葉離溫和道:“你繼續!
紗簾垂掛,熏香味淡,兩人人手一杯香茶對坐,語笑嫣然,姿態優雅。
屋中一人常年小心經營,卑躬屈膝,不敢多講一言;另外一人身中蠱毒,茍延殘喘,早已遍體鱗傷。而她們都穿著精致美麗的衣裳,品著香茗,用著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曾用到的東西。
這世間的東西,不是看起來好,就是一定好的。
這包裹在華美外表下的赤裸真實。
陳暮紫小心觀察她的表情,用字都在心中想了一回:“京城聞家,早已不在了。”
這話太過驚人,袁葉離道:“這是為何?”
陳暮紫嘆口氣,搖搖頭,“我所知不多。只是在姑娘來京城以前,人人都不提聞太師的名字,更沒有人敢說起他們一家。所以這屋子,”陳暮紫攤攤手,“想必袁姑娘要是找人賣出去,都沒有人肯要——畢竟,這可是聞家的產業,誰敢動啊!
袁葉離這回聽懂了。
聞這個姓氏,如今在京城已成了忌諱,根本無人愿意提起,更莫要提收留聞墨,那等同于送羊入虎口。陳暮紫說話,盡管并不重要,但這樣小事,想必也不至于說謊,這種街知巷聞的事情,她隨意打聽一下就知。
每個人瞞騙他人都是為了自己,少有人會無緣無故說謊。
袁葉離卻接著問,“僅僅如此?”
陳暮紫會這樣說話,這真的不像是她的風格。她是一個重利的人,若是為街知巷聞的事情嘆息,且露出這樣一副表情來,那么未免顯得太過蹺蹊。就算不是,這樣一問,能問出旁的事情來,也還不錯。
陳暮紫不知道這位姑娘在打什么關子,但此事與她無關,她大可細說。
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相思閣中,最不缺的大約就是客。半年前一個通過門路找到她的人,說要賣一樣東西。那樣東西,是一塊墨。陳暮紫盡管不賣這些,但卻知道怎么找到該賣的人。于是做了一回中介。
那個客人蒙面,不知道是哪里人,他們做生意的,自然也不好多管。但當客人與他們一起,將東西送到鑒賞人手里,看價值幾何的時候,那個客人卻跑了。
他借口要出去一趟,然后當那塊墨查出來,是聞家的東西以后,他們試圖尋找那客人,卻再也找不到了。
東西還在,客人卻跑了。
為何?
那塊墨是聞家的,價值昂貴。其實許多昂貴的東西,不能擺在臺面上,都拿到了黑市里,所以黑市里好東西多,這是常識?伤麄兡盟麩o法,那塊墨拿在手里就是燙手山芋,在幾個人打了幾個圈以后,那墨推給了陳暮紫。
因為她是帶客來的人,那么那塊墨,也應該給她。
說白了就是推卸責任,誰的肩膀不夠窄,那就推給誰。陳暮紫解釋完,嘆了口氣,“我也是沒有辦法了!
說完,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袁葉離道:“原來如此!
有些時候聊天,最重要是擺好自己的座位,當你只是聽人說話的那個,那你只要借一雙耳朵出去就好了。大多數人,即使自己沒有主意,他們也不會聽旁人的說法。有時候說話了,反而惹禍。
陳暮紫點頭苦笑,一臉無奈的樣子——做商家總要懂得適時賣慘,若是表現的太囂張,擺出一副“你不光顧我也能過得好”的模樣,人家哪里愿意買你的東西!白詈,那塊墨至今擺在書房里,我不懂得處理!
袁葉離挑眉,這話未必是真話,陳大老板混跡江湖多年,如今還能站在比當時更好的位置上,想必手段不少,怎么可能不懂處理這種麻煩,無論它多么特殊,也只是一樣商品而已。如果不能,那就是有別的理由——不能告訴她的那種。
于是她道:“陳老板辛苦了。”
但陳暮紫下一句話卻是,“不知姑娘可有見解?”
就是這樣一句話,屋子里的氣氛沉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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