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夜晚，太陽早已落了山，窄小的街道熱熱鬧鬧，充滿了市井生活的氣息，簡晨尋著記憶里的路拐過一個彎，找到了當年那個破舊的小樓，上到四樓，他在門口站定，突然有些躊躇，明明在學校的時候迫切的想回家確認一眼，但臨了又怕這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對門吱呀一聲，簡晨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一位上了點年紀的女人說，“小晨？怎么不進去？又有人來鬧啊？”

        簡晨回過頭，想了想，沒記起來對方是誰，“不是，阿姨，剛準備進。”說完，他就開了門。

        沒有人。還沒人回家。

        他環顧了四周，原來當年家里是這樣的，看著看著眼里起了點霧，他抬起手一抹，回了自己的房間。

        收拾停當，他去廚房看了一眼，只有雞蛋和米面，順手煮了面煎了雞蛋，剛準備吃，就聽門口傳來一聲響。

        “小晨？今天爸爸有點事回來晚了，自己吃什么呢？我帶了點菜回來，你慢點吃，我去裝出來……”中年男人留著90年代流行的中分頭，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幾道褶皺，但還是能看出當年的英氣，只是被生活壓彎的背始終帶著成年人的疲懶和麻木。

        簡晨看著他啞然了許久，直到對方進了廚房看不到身影才回過神，他站起身跟到廚房門口，“爸……”他低低喚了一聲。

        “嗯？怎么了？”男人沒有回頭，還是在找著干凈的盤子裝菜。

        簡晨沒有出聲，男人終于抬起頭看向了他。

        “我多煮了點面，在鍋里熱著。”

        男人輕輕笑了一聲，“小晨今天自己動手做飯了，有進步。”

        一直到吃完飯那個賭鬼女人都沒回家，簡晨回房打算洗個澡，摸到口袋里的東西，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作業要做，翻開書包——一瓶飲料，一個筆袋？

        這他媽做個錘子。

        一直到凌晨大概2點，簡晨聽到一陣開門聲和雜亂的高跟鞋聲，半個小時后嘈雜才又歸于平靜，簡晨在心里嘆了口氣，這會恐怕已經借上了那些錢。

        后半夜簡晨沒怎么睡著，心里一直在想著怎么避免那件事情的發生。一直到早上他床頭傳來一陣震動聲，摸了摸枕邊，是一部小靈通？好家伙，真是古老的東西。

        翻了翻聯系人，通話最多的是一個叫陳邊的人，有點印象，應該是自己這會關系不錯的朋友……吧？

        ——

        蔣云深一進教室就看到他那個冷漠的同桌趴在桌上給他留了個后腦勺，微長的頭發延伸到脖頸微微蜷曲還是遮不住他修長白凈的脖子。

        蔣云深微一挑眉，這么早？不是他晨哥的行事風格啊。這會兒教室里還沒什么人，都是一些認真學習來早自習的人，三三兩兩的一邊吃早餐一邊看著手里的書。

        蔣云深在他身邊坐下，簡晨突然抬起頭，將昨天的便簽遞了過來，“這些是哪幾本習題冊？”

        蔣云深看著對方一貫耷拉下來的眼皮和眼下微微的烏青默了默，翻開書包將那幾本昨晚要做的習題冊拿出來遞到他面前。

        簡晨接過他遞來的冊子，說了聲，“謝了。”開始翻找起自己那亂成狗窩的桌兜。待他把幾本都找出來翻開，除了封面有些褶皺，這些無一例外里面都干干凈凈還泛著油墨味兒。

        要不別做了？以前的自己怎的是這德行？

        “蔣云深。”蔣云深聽到他同桌低緩的叫了他一聲，他側過頭又聽他道，“我以前……是不是不愛學習？”

        “……”

        這要怎么回答？哪個愛拉幫結派打架斗毆的校霸愛學習的？老師把他的座位換到這邊就是為了讓他督促這位校霸一下，但效果微乎其微，他以為簡晨找他要作業是終于舍得高抬貴手臨摹一番，沒想到他沒有這個意思，還問了這么雷人的問題……

        “愛。你愛學習，就是學習方法不太對，導致成績一直沒法提升。”不能打擊校霸的學習熱情。

        簡晨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小崽子，惹的他不自覺笑出了聲。

        周圍的同學聽到他這一聲笑有點毛骨悚然，都回過頭來看著他，這個校霸頭子怕不是得了失心瘋？

        “蔣同學，咱做人要實事求是。”

        “在我眼里，簡同學就是愛學習的好學生。”蔣云深說。

        他是服了，跟這書呆子沒法聊。

        前桌的陸一凡聽到后面兩人的對話和身邊的人兩兩對視，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出了一言難盡……學霸講這話良心不會痛嗎？

        簡晨把習題冊還給了他，又趴下來冥想，想著自己從哪里開始好好學習，要不去找老師聊聊……回想起自己曾經又通過社會資助復讀初三考進高中，自己的智商勉強也還是可以拯救一下的。

        這么想著，他就趁課間去找了一趟班主任。

        “你說什么？重頭開始學習？”卷發女人驚訝的看著面前這個吊兒郎當的學生，懷疑自己聽覺系統出了問題。

        三分鐘前，她們班上……不，整個學校里最讓人頭疼的學生居然來問她有沒有可以系統學習初中知識的參考書練習冊……為什么讓人頭疼，因為他不好好學習，家長也不管，家庭情況特別，還經常打架惹事……多次被警告仍不悔改，老師們只能默契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等他義務教育畢業。

        朱月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給他寫下幾本參考書名，讓他去書店找找，幾門課一起學不是容易的事兒，更何況還是這樣的孩子……

        “謝謝老師。”

        隨著簡晨跨出辦公室的大門，其他老師紛紛側頭感到驚奇。

        “朱老師，你們班這個簡晨怎么回事啊？”

        “我沒聽錯吧？浪子回頭了？”

        “不管怎么說，好事啊好事，說不定朱老師班的成績這學期就不是年級倒數了……”

        朱月芳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想著是不是該關心一下學生的近況了。

        又是臨近放學，‘認真學習’了一天的簡校霸終于舒展了一下筋骨，就聽門外有人吹了聲口哨，“晨哥！晨哥！”

        這又他媽是誰？簡晨皺著眉看著門外沖他喊叫的人，挑釁的說了句，“怎么？”然后又低頭收拾起了東西。

        “晨哥你昨天就沒等我一起，我今天來找你一起去嗨啊。”對方興奮的走到他身邊。

        “陳邊？”簡晨試探的叫了一聲。

        “怎么了晨哥？”

        是他了，初中時期往來最多的狐朋狗友，有點印象的是對方似乎從沒把他當朋友，只是因為他打架厲害出去拿他當槍使，期間也因為他結了不少冤仇，幫了他那邊多，最后走了也不見他來送一程，呵，什么狗屁朋友。

        “你自己去吧，我今天有事。”簡晨淡淡開口。

        “什么事啊？難道你家里今天又……”

        簡晨聽到這里透出一絲不耐，打斷道，“不是，我去趟書店。”

        對方聽聞愣了愣，“書店？去書店干嘛？不會有人約在書店打架吧？那怎么施展的開身手啊？那人是有什么毛病……”

        簡晨看著面前有些痞氣的痘痘臉男孩，心里嘖了一聲，當年怎么就和這么丑的人混一起拉低自己的顏值呢？

        “難道我去書店就不能為了正經事嗎？”說完他冷淡的覷了一眼陳邊。

        “不是，晨哥，你真不和我去玩啊？李哥在啊，你不去就是不給李哥面子。”

        李哥又是哪個瘤子？他不耐煩道，“再煩信不信我揍你？”

        陳邊似乎是被嚇到了，說了句先走了就沒了影。

        簡晨煩躁的背起書包準備走，衣袖被拽了一下，“干嘛？又要給我寫便簽？”他看著他同桌望過來帶著笑意的眸子居然覺得有點好看。

        蔣云深搖了搖頭，“你要去書店？我能和你一起嗎？我剛好也要買點學習資料。”

        簡晨看了看他，行吧，看在顏值的份上，“那你快點。”

        “嗯。我好了，走吧。”

        兩個長相惹眼的少年走在街上總是格外惹人注目，簡晨本來以為蔣云深會嘰嘰喳喳的很煩，但一直到書店門口他都安安靜靜的，簡晨有一絲意外。

        沒怎么逛過書店，他花了挺多時間去找朱月芳推薦的資料，蔣云深則看起來經常來，很快就挑完自己要的東西在一旁的閱讀休息區看著簡晨跑來跑去——簡校霸買習題冊，真新奇。

        蔣云深看著他同桌手里的《初中數學基礎總概》《30天透析初中物化》《笨鳥先飛英語100分》愣了一會，他是真的要學習了？

        “還要什么？我幫你找。”蔣云深說。

        簡晨給了他一張清單，“那就辛苦蔣同學了。”他扯了扯嘴角，心安理得的跟在蔣云深身后看著對方給他找書，不到十分鐘，蔣同學就給他找齊了清單上的另外5本，不愧是經常逛書店的好學生啊……

        從書店出來，簡晨自顧自的順著回家的路走，蔣云深跟在他身后也沒說話，直到拐過路口就能看到他家那破樓，簡晨終于停下腳步。

        “你還要跟到什么時候？”明明只答應了一起逛書店，可沒說書店結束還有送回家的服務。

        蔣云深盯著簡晨的臭臉看了半晌，彎了彎眼，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熟悉的便簽紙遞給他，“忘記給你這個了。周一見。”說完，他就回身走出了巷子。

        這人什么毛病？剛剛不會給嗎？跟到這破巷子里給？而且，為什么非要給？

        簡晨看著便簽上端端正正的字體煩躁的揉了揉腦袋。

        在外面折騰了挺久，回到家依然空無一人，簡晨又轉身下樓買了個煎餅果子，回到房間邊啃餅邊學習。

        如果這會他那些朋友看到簡校霸奮力讀書的樣子一定會驚掉下巴。

        直到晚上十點，簡易寧才回到家。簡晨出門看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男人淡淡道，“今天又跑長途了？”

        “嗯，怎么還沒睡？”男人疲憊的閉著眼。

        “吃過了嗎？”

        “嗯。”

        簡晨看著他憊懶的樣子，覺得有必要讓他意識到現狀是病態的，是需要改變的，不然生活永遠壓的他們喘不過氣。

        他試探著開口：“爸……累嗎？”

        簡易寧睜開眼睛看著今天有些異常的兒子，“還行，怎么了？學校有什么事嗎？是最近生活上有什么困難？零花錢不夠用了？”

        簡晨沉默了一會，遞給他一杯水，“既然這么累，為什么不離婚。”

        對方拿水杯的手明顯僵了一下才握緊了杯子，簡易寧有些愣怔，他不明白為什么兒子會這么問，明明這段時間都沒有人來過了。

        他喝了口水，扯起無奈的笑，“爸爸媽媽沒有感情不合，為什么離婚？快去睡吧。”說完，他也不等簡晨的回答就起身匆匆進了洗手間。

        果然……還是只會懦弱的逃避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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