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蔣云深在小吃街吃完飯，簡晨又被“護送”著回了家。

        少年背著書包頭也不回的走在前面，步伐極快，身后的人也不依不撓的緊跟著，走過幾條巷子，前面的少年突然站定回頭冷聲道：“你他媽還要跟到什么時候？我又不是女孩子，需要你送？”

        蔣云深沒想到他會突然停下來，來不及止步，差點撞上他，彼時他們靠的極近，兩人的身高不差多少，彼此粗重的呼吸糾纏在一起，平添了幾分說不清的曖昧。

        簡晨下意識想退后一步，但轉念一想自己是在質問他，退后就輸了氣勢，硬著頭皮瞪著他——這小子怎么比他還高個一兩公分，真氣人。

        蔣云深也沒退后，他抿了抿干燥的唇，“你可以不管我，就當我在飯后散步。”

        “呵……就你這么散步，不怕得急性闌尾炎？”

        蔣云深最近和他相處多了，發現簡晨雖然表面看起來冷冷的，但說話直白又損人，有時候話不中聽但也在表達他的關心，有時候說的氣人讓人恨的牙癢癢卻也能覺出幾分可愛。

        蔣云深看著他，主動退后了兩步，語氣似帶著點妥協，“這里離你家不遠，那我走了。”

        “滾吧。”簡晨說完就走，他居然在蔣云深眼里看到了一絲寵溺，他甩了甩腦袋，把一些不該想的遏止了。

        回到家，他那個一年都見不了幾回的媽居然在客廳看電視，柳美惠側躺在沙發上，眼里帶了疲憊，濃郁的妝容在她臉上也遮不住她姣好的面容，她是個漂亮的女人，有時候簡晨也不得不承認，他其實長得更像他媽。

        聽到開門聲，她坐起身來，“小晨回來啦？”

        她看著簡晨沒什么表情的臉，接著道：“吃飯了嗎？學習累不累啊？”

        簡晨進門后就沒和她說過一句話，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她是他不幸的開端，上輩子恨了一生，讓他和她心平氣和的拉家常，他做不到。

        “缺不缺衣服穿啊？媽媽過兩天給你帶新衣服回來吧……床單什么的呢？要洗了吧？明天媽媽幫你洗……”

        簡晨在她的喋喋不休里，突然回憶起她今天這么反常的緣由。

        她借錢的習慣已經持續了很多年，一開始是向親戚朋友借，把鄉里鄉親的得罪了個遍，后來借不到了去貸款，總是拆了東墻補西墻，被催的實在沒法，她就還一點，那些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來的，可能是找了份工作，或是去賣，或是真的堵贏了，又或是別的地方借到的錢，總之除了一開始簡易寧幫她還了幾次親戚的錢，后來再也沒管過，催債的上門挨了點皮肉苦也不替她還，簡晨知道，他爸是為了他。

        有一次，柳美惠趁家里沒人撬開了保險柜，只可惜保險柜里面還有一個金屬小盒子她實在打不開，才被簡易寧拿回他們家最值錢的東西——房產證。至此，簡易寧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交給了簡晨，虎毒不食子，至少在簡晨面前，她還是有點當媽的樣子。

        而今天，是她被催債公司逼的走投無路才打起了自己兒子的主意。上輩子就是這樣，簡晨其實也希望家里會好，渴求母愛，在她半個月的糖衣炮彈下，卸下了心防，他爸一死，她就把房子賣了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去，簡晨只能進社會福利院接受資助。

        永遠不能相信一個老賴嘴里說的保證。

        “沒吃飯，你準備了嗎？學習累，你是打算給我換書桌還是換臺燈還是熱牛奶？給我買衣服？你十幾年前買的童裝倒是還在，要不給你拿出來參謀參謀就照那個款式買？洗床單？你怎么不幫我洗內褲呢？那樣我還真挺感動的。”物極必反，簡晨壓抑了前半生的仇恨，無數個日夜無法宣泄的情緒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柳美惠看著眼前的少年赤紅著眼，怒視的瞪著她，不知從什么時候，她當年的小男孩已經長成了現在這樣，她啞聲了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餓了是嗎？媽媽給你做，吃面行嗎？”

        簡晨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阻止她進廚房，發了狠似的想撕開她溫柔皮囊下的偽裝，“別裝了，不就是想要房產證嗎？別做夢了，爸已經過戶到我名下了，你想借著夫妻名義抵押貸款是不可能的，醒醒吧，不如趁現在就跑路，省的過兩天被打殘廢。”

        “你……你……你在說什么啊小晨？”女人睜大著眼，眼里透著慌亂和掩飾，她又碎碎念道：“媽媽只是關心關心你，什么房產證啊，說什么呢……不過你爸過戶給你了呀……挺好的，他想的周到……那小晨你還吃面嗎……我……”

        簡晨緩了緩情緒，嘲諷的看著她手足無措的進廚房，也懶的管她，他進了自己的房間，“呯”的一聲關上了房門，柳美惠被這一聲巨響惹的身體打了個顫，嘴里喃喃低語：“小兔崽子。”

        簡晨一直不明白，她借這么多錢到底用來做什么？都拿去堵了嗎？都輸的那么慘了為什么不學乖點呢？

        不過這也提醒了簡晨，這兩天他都把重要的東西隨身攜帶，他爸的存折和房產證，房產證還是簡易寧的名字，簡晨是為了打消她的念想才那么說——應該不會再不自量力的來找他了吧。

        ——

        冬日的清晨天還沒亮，簡晨迎著濕冷的晨霧去上學，他在昨天和蔣云深分開的路口又見到了他，簡晨步伐一頓，要不是見他脖子上圍了圍巾，他差點以為這傻逼在這杵了一晚上。

        “豆漿，暖暖手。”蔣云深從口袋里拿出一杯遞給簡晨，臉上帶著點笑意。

        簡晨沒接，他掠過蔣云深就走，“怎么，還真把自己當護花使者了？”

        “昨天的作業做完了嗎？”

        “蔣云深，你對我是不是有什么誤解？你覺得我會被別人欺負嗎？他們不被我欺負就不錯了，你別一天到晚跟著我行不行？”

        “……你就當我晨練。”蔣云深的語氣里帶著點不明的意味。

        “你散步晨練能換個地兒嗎？非要來這種破巷子？！”簡晨受昨天情緒的影響，起床開始就跟吃了炸藥一樣無處爆發，又遇到蔣云深自撞槍口的，他低吼著說完這一句，深吸了幾口氣，也不管對方，自顧自的去買早餐上學。

        蔣云深跟在他身后沉默著走進學校，他發現今天的簡晨情緒不太對，好像有什么事情壓在他心里，別人看他還是一副冷淡的樣子，但蔣云深還是從中看出了平靜下的一抹暴躁。是因為送他上下學嗎？他斂了斂眸子，把情緒藏在眼底。

        李哥的人確實不會這么容易放過簡晨，他們吃了苦頭，又怕在學校旁邊堵他被抓，就讓楊旭平去和簡晨約地點，其實簡晨沒必要去，只會平白遭一次打，但壓抑了一天的情緒他也想找個宣泄的出口，哪怕他會挨打。

        順便，他這次也想和陳邊做個了斷。

        “讓他們等著。”簡晨壓著眉眼沖著眼前的楊旭平說道。

        “簡晨，你一個人再能打也頂不住他們那么多人吧，你和邊哥道個歉怎么了？”楊旭平瞪著他，他這叛徒是當定了？

        “道歉？老子做錯什么了？”簡晨真無法理解這人的腦回路，和那群人道歉？你愿意說人家還不愿意聽吧。

        “你！隨便你吧！到時候吃了苦頭別又哭唧唧的找我們！”說完，楊旭平就悶聲走了。

        簡晨看著他的背影，低罵道：“傻逼。”

        今天的簡晨似乎又回到了兩周之前的樣子，厭學，暴躁，生人勿近。蔣云深以為今天他不會和自己說話了，直到臨近放學，簡晨叫他，“蔣云深，我今天有點事，不去你家了。”

        蔣云深看著少年透著煩躁的眉眼，應了聲好。

        蔣云深這兩天習慣了跟在簡晨身后，小時候他曾經被簡晨無意的保護過一回，初三分班后離他近，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護他一回。蔣云深其實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回過神來，他的目光總會有意無意的停留在簡晨身上——大概是想和他做一輩子朋友的那種。

        他看著簡晨出了校門，跟著他來到了體育館，晚上的體育館不開放，黑燈瞎火的，簡晨一個箭步翻身就進去了，看來也不是第一次干這些，蔣云深看了看那堵墻，也照著簡晨的樣子翻了進去。

        器材室門口站著兩個人，手里拿著棍，看到簡晨就把他放了進去，蔣云深沒法，只能沿著器材室周邊看看有沒有別的可以進入的地方，但很遺憾——整個器材室都密不透風，唯一的出風口在斜側的屋頂。

        他又繞回正門，開口道：“我是簡晨的朋友，來給他送點東西。”

        門口的人看了他幾眼，“你不是昨天那個嗎？我勸你少摻合這事。”

        “你們找他有什么事嗎？”

        “都是小事，這小子很久沒來了，我們大哥想找他聊聊而已。”

        蔣云深聽到他一臉不懷好意的“聊聊而已”就知道事情不會簡單。他又說了幾句，兩人還是不肯放他進去，就在他思考自己動手沖進去還是報警求助之間猶豫時，簡晨出來了。

        蔣云深看著他鼻青臉腫的走出來，脖子上也有幾條細長的口子，冬天穿的厚實，不知道在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多少傷，他走路姿勢有些和平常不一樣，看到站在門口的蔣云深時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仿佛他滿身的狠戾霎時卸了氣。

        蔣云深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滿是傷口的簡晨突然牽起了嘴角，勾住他的脖子，聽他帶著笑意的嗓音道：“護花使者，走吧。”

        蔣云深這一路壓著暗涌的心情，他都不忍心看一眼滿臉是傷的簡晨，只是任由簡晨撐著他，減輕受傷腿上的負擔，默默帶著他回了自己家。

        “還說今天不來你家呢，結果還是來了。”簡晨看著北城最好的別墅區氣派的大門，不由側頭重新認識了一下身旁的蔣少爺。

        今晚的蔣少爺和平常溫溫潤潤的樣子不太一樣，他皺著俊朗的眉，嘴角微微往下拉著，就算之前對他說狠話也沒見過他這樣明顯的不開心。

        簡晨有些心虛的任由他拉著進了屋里，按著坐在沙發上，見他不發一言的找出醫藥箱，然后又沉默著開始給簡晨的傷口消毒。

        “嘶。蔣云深你給老子輕點，別給老子整成二次傷害。”

        “簡晨，為什么要一個人去？”蔣云深沉聲問，“你是沒有朋友嗎？”

        “我自己的事，當然得自己去做個了斷。”

        “斷了嗎？值得嗎？”

        “？”簡晨看著眼前的人生氣的樣子，心里居然有一絲滿足，原來也會有人關心他？他語氣不由帶著些上揚的調子道：“以后能和你堂堂正正的做朋友，就值得。”

        蔣云深不由一愣，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他怔怔的看著簡晨帶著些笑意的臉，終于意識到給他臉消毒湊的有多近，他心頭一跳，暗暗退開了些，“做朋友還要挨打？你是傻子嗎？”

        “蔣云深你皮癢了？敢罵老子？”

        “把衣服脫了。”蔣云深站起身居高臨下的命令他。

        “？”以前怎么沒發現他這么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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