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令人窒息的沉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夏一方身上。即便是那些不了解真相的夏家旁支子弟，也都眼神閃爍，暗自腦補(bǔ)著哈姆雷特或者玄武門之變之類的情節(jié)。

　　拿破侖說過，歷史不過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謊言罷了，說人話就素成王敗寇。在夏家的年輕人中間，或者是家族企業(yè)的大多數(shù)人眼里，夏華汽車就是夏一方的豐功偉績，至于夏華汽車的真正創(chuàng)始人，對不起，請問夏一航是誰？

　　那些懷疑真相的人，以及夏一航當(dāng)初的創(chuàng)業(yè)班底，早就被踢出了權(quán)力圈子。

　　為嘛叫六位帝皇丸吶？因為李顯自己是皇帝，老爹是皇帝，弟弟是皇帝，兒子是皇帝，侄子是皇帝，更要命的是他媽也是皇帝，故稱“六位帝皇丸”。

　　這還沒完，他兒子上位幾天又被姑姑太平公主給廢了，他侄子李隆基又干掉了想效仿她媽的太平公主，創(chuàng)造了開元盛世，也促成了安史之亂……

　　話說回來，授予“六位帝皇丸”這個光榮稱號的人，八成就素三奇門的斗草高手。

　　歷史，總是不斷地重復(fù)，而且驚人地相似。豪門世家里的勾心斗角，用柳湘蓮那個好基友對賈府的評價，只有門前那一對石獅子是干凈的，套用在夏家大院也沒多大出入。

　　面對老爺子的質(zhì)問，夏一方沉默了許久，才模棱兩可地答道：“爸，如果我說不是，您會相信我嗎？”。

　　“我好希望不是你，好希望不是……”

　　老爺子仿佛在自言自語，無法面對那個殘酷的真相。夏一方不敢與老爺子對視，何玉蓮裝起了啞巴，沒人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最終，還是夏炎打破了沉默，怒視著云開道：“姓云的，難道你不覺得破壞他人的家庭和睦，是很不道德的行為嗎？”。

　　“我什么都沒說過啊，只是轉(zhuǎn)述了一下謝駝子的遺言而已。”

　　云開表示無辜地攤了攤手：“說起這個謝駝子，炎少爺應(yīng)該認(rèn)識的吧？我差點就死在了他手里。最初我以為他是受白空谷所托，來搶奪我手里的云霜藥妝股份，我氣不過啊，就去找白空谷當(dāng)面對質(zhì)，那家伙一口咬定是你干的——我說這事兒，究竟是你倆誰干的呢？”

　　“云開，說話得講真憑實據(jù)！”

　　夏炎冷笑道：“白空谷是我的對手，謝駝子臨死前亂咬，信口胡謅你就信了？好歹你也是渝都的風(fēng)云人物，難道腦子就這么簡單？僅憑你的一面之詞，就想陷我父親于不義，難道這就是你們六扇門的門風(fēng)？”

　　六扇門，當(dāng)然是特安組的江湖稱號。云開揉揉耳垂道：“介個，還真讓你說對了。我那個記名師傅的名言是，我們只需要事實而不需要證據(jù)，尤其是對待外敵的時候……”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特安組出手，我們小小的夏家自然無力反抗。不過，我倒是想去燕京問個明白……”

　　“夏炎，你也不用拿話套我，不就是想逼我說這件事跟特安組無關(guān)嘛？沒錯，這就是我個人的私事，你請了謝駝子來殺我，我想找你報仇怎么滴？”

　　殺人的兇手他還有理，云開也起了真火，指著面前的一群夏家人說：“你們想要證據(jù)是吧？那好，一航叔叔的骨灰就在你夏家的祠堂里，我有足夠的醫(yī)學(xué)手段證明，他就是被人殘忍地毒殺的，而非你們所說的死于心臟病突發(fā)，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

　　夏炎啞口無言，這才想起云開還有另一重身份，藥師。

　　夏一方和何玉蓮夫婦，則臉色同時一變。

　　“造孽啊！”老爺子頹然跌坐在椅子上，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到了正堂中央，在五彩祥云的地毯上顯得非常刺眼。

　　人人心中有桿秤。正如龍神說，很多事情只需要事實而不需要證據(jù)——國事如此，家事也是如此。事到如今，老爺子就算還想自欺欺人，哪還不清楚自己最疼愛的長子，其實是喪命在了另一個親生兒子手里？

　　那話腫么說來著？世界不骯臟，何來的悲桑。對這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而言，兩個兒子兄弟鬩墻，手足相殘，這是何等的悲劇？

　　“老爺子！”

　　“爺爺，您沒事吧？”夏晗霜大驚失色，趕緊扶住老爺子，用力在他后背上揉著，一邊怒聲喝道：“還不去請醫(yī)生過來？！”

　　何玉蓮陰沉著臉揮了揮手，守在正堂外的兩名幫傭，其中一名轉(zhuǎn)身飛奔而去。

　　老爺子面若死灰，拄著拐杖咬牙站起來，拒絕了夏晗霜的攙扶，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獨自慢吞吞地往后堂走去。

　　“罷了，罷了！我就是個要入土的老頭子，隨你們怎么折騰……”

　　老爺子在門口略微停頓了一下，佝僂的背影顯得相當(dāng)蕭瑟。“我夏庭芳這輩子，打過扶桑人，熬過大革命，才勉強(qiáng)守住祖宗留下的這點基業(yè)，沒想到最后還是禍起蕭墻……

　　“你們不去給一航上香，我去！我這個當(dāng)?shù)�的，親自去給他磕三個響頭！”

　　“爺爺！”夏晗霜淚流滿面，從正堂里沖到門口，抱著木然的老爺子嚎啕大哭。

　　“晗霜，爺爺對不住你呀……”

　　“爺爺，您別這么說。”夏晗霜邊哭邊說：“我爸要是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這樣的。我扶您進(jìn)屋好好休息，讓醫(yī)生好好看看，回頭等孫女處理完這件事，我再陪您去給我爸上香，咱們祖孫三代好好說說話，您說好不好？

　　“我是您的親孫女，我跟您保證，這個院子永遠(yuǎn)都會姓夏，誰都搶不走……”

　　祖孫倆互相攙扶著，在回廊里漸行漸遠(yuǎn)。

　　屋里的所有人，心情復(fù)雜，表情各異。何玉蓮冷冷地開口道：“費巧云，把老爺子氣吐血了，這就是你們回來的目的？”

　　“豬八戒上墻頭，倒打一耙！”費巧云鄙夷地答道：“夏一方，何玉蓮，我很想知道，毒殺夏一航是你們倆誰下的指令？”

　　“費巧云，法庭上是要講證據(jù)的，你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何玉蓮扭頭指著云開，惡狠狠地說：“就算這小子有些醫(yī)學(xué)手段，也需要法醫(yī)采信才行。你懷疑是我派人干的，找不到說服法官的證據(jù)，又能把我如何？”

　　“我沒打算去法庭告你們啊，你怕什么？”

　　費巧云早知道她會如此，好整以暇地答道：“我想一定是你何玉蓮下的指令，而夏一方默許了是吧？何玉蓮，你殺了我男人，你覺得我會怎樣對付你？”

　　本應(yīng)該相親相愛的兩妯娌，此刻已成了生死相向的仇人，相恨相殺，不死不休。

　　“現(xiàn)在老爺子不在場，咱們不妨把話說在明處……”

　　費巧云同樣扭頭指著云開，面帶微笑，雙眼里卻是殺機(jī)畢露：“云開是我女兒的朋友，說直接點是男朋友。你們知道青幫上下數(shù)十口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么？

　　“遠(yuǎn)的不說，咱們說點最近的國際新聞，琉球米軍基地發(fā)生的事你們知道吧？我聽說，有好幾艘米國和扶桑軍艦上，好幾百人都被蚊子咬死了，被網(wǎng)絡(luò)上戲稱為一只蚊子引發(fā)的血案……

　　“唉，沒辦法，我和晗霜就是兩個弱女子。我男人沒了，可她還有男人啊？古時候女子還能賣身葬父呢，想必晗霜為了父仇得報，是很樂意嫁給云開的，我這個準(zhǔn)丈母娘瞧他也挺順眼……”

　　費巧云貌似自言自語道：“我就想啊，要是你們夫婦也被蚊子咬了，結(jié)果會怎么樣呢？額滴個神吶，那蚊子好可怕，也不知道法醫(yī)能不能查出來是誰干的？”

　　額滴個神吶！云開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費姐姐這是把他當(dāng)槍使啊親！再說了，琉球的事都素老爺子干的好伐，跟他一個善良低調(diào)的小藥師有嘛關(guān)系？

　　當(dāng)然了，如果費姐姐真把夏女王嫁給他的話，云開只想說五個字：這個可以有。

　　何玉蓮夫婦面色慘白，費巧云嘴角含笑，接著說道：“當(dāng)然，這只是萬不得已的辦法，我費巧云和夏晗霜母女是良善人家，干不出那些陰謀害人的齷齪事來。

　　“二叔，哦不，夏一方，何玉蓮，我還是之前的那三個條件，去給我男人磕三個響頭，然后把夏華汽車的股份還給晗霜，老爺子以后跟著我們母女過日子，然后這件事就此作罷，要不然——”

　　費巧云面色轉(zhuǎn)冷，眼神如刀，直視著面前的兩個殺夫仇人，冷冰冰地說：“要不然，咱們就在商場上分個生死吧，看看究竟是誰最后把夏華汽車拿到手！

　　“我也不怕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白空谷如今是云霜藥妝的股東，金玉堂是我女兒的死黨，而拜你們夏家所賜，她手里不多不少也有數(shù)百億資金。你們認(rèn)為，在晗霜、金玉堂和白空谷的聯(lián)手攻擊之下，如今群狼環(huán)伺的夏華汽車，還能堅持幾天？！”

　　用某人的口頭禪說，這不是威脅，而是陳述一個事實。自稱弱女子的費巧云，直接攤開了手里的底牌，一對大小鬼，示意對方趕緊出四個二炸啊，老娘我好反炸……

　　金碧輝煌的大堂里，再次陷入了難堪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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