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問問自己的內心。

　　阿丑沒見過多少世面，這讓他的思維保持了一塵不染的純凈，直面本質而洞察真相，如醍醐灌頂般讓云開冷靜下來。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小氣妞的初心是什么？是抗拒近親婚姻而逃離金銀島，從始至終都只把蘇北當表哥看待。他云開的初心是什么？是即便有夏晗霜和陳紫藿的牽扯，他還是選擇了跟她牽手。他跟她翻過了九十九座山，淌過了九十九條河，越過了九十九道坎，不遠千山萬水才走到一起，腫么能因為一時挫折而輕易改變？

　　不易乎世，不成乎名，樂則行之，憂則違之。

　　冷靜下來之后，他終于回憶起了一個細節。蘇北被他揍了一拳，蘇杭伸手去扶的時候，手腕上還戴著那串相思子手鏈啊親！

　　？

　　阿丑敏感地發現了云開的變化，指使兩個小伙伴潛游過來，從他腳下發動了突然襲擊，把他當成玩具拋向了半空。這些海豚跟表鏈一樣蠢萌蠢萌的，干完壞事還搖頭擺尾地躍出海面，得意洋洋地嗚嗚鳴叫，讓人喜歡得不要不要的……

　　嬉戲玩鬧間，阿丑咧嘴笑道：“你——不——孤——孤——獨了！”

　　“我不孤獨了，因為她的心從未離開！”

　　云開心下感動，指著精靈般的海豚說：“阿丑，你也不孤獨，因為你有它們！”

　　阿丑傻傻地點頭，丑臉上很是滿足，云開心里卻有些刺痛。以他的智商不難推測，阿丑一定是近親婚姻造成的悲劇，卻不知因為什么緣故，他沒有被殺死在母親腹中，幸運地出生后又遭親人嫌棄，只能終日與海豚為伍。

　　甚至，還有可能是被無情地遺棄，從小跟海豚一起長大的。究竟事實如何，云開不想去問，那一定是阿丑心底最黑暗的陰影，最深沉的悲哀。

　　阿丑說過，蘇杭是金銀島上唯一不害怕他的人。以蘇杭的善良和醫術，尚且無法治愈阿丑的先天畸形，云開對此也無能為力，倒是對他的結巴有了解決辦法。

　　只不過，這事兒還得落在某個女神經身上。

　　阿丑聽說云開要去采藥，攔住他說：“我——我——帶——你——去。”

　　“你知道哪里有藥草？”

　　“知——知——道，你——你——跟——我走！”

　　阿丑不由分說，召喚了兩頭體型較大的海豚過來，自己趴在其中一頭背上，指著另一頭讓云開趴上去抱緊。云開興致勃勃地摟緊海豚，便聽見阿丑一聲呼哨，感覺身體猛然往前一躥，洶涌的海浪頓時撲面而來！

　　騎著海豚沖浪的感覺，怎一個爽字了得。

　　阿丑的小伙伴，顯然比表鏈那貨靠譜多了，帶著兩人在海面上劃過兩道白線，時而疾速沖刺，時而凌空飛躍，身后還有一群歡騰鳴鬧的跟班，不一會兒便回到了金銀島附近，突然間高高躍起，一個猛子便扎進了海底！

　　一個剛剛學會龍騰式的內視境高手，也被淘氣的海豚搞了個措手不及，云開連呼吸都沒來得及換，便被海豚群帶進了數百米之下，再次領略了一遍珊瑚礁的神奇魅力。

　　跟海底隧道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是親身在珊瑚叢中穿越。陽光投射在寧靜的海底，仿佛穿透了一柄天然的三棱鏡，被離散成五顏六色的光譜，將海底的巖石、草木、貝殼和珊瑚染得五彩繽紛。絢麗多姿的珊瑚叢中，漂亮的小魚，奇異的海星，魔幻的水母……在涌動的海浪中翩翩起舞，如夢似幻，美不勝收。

　　這些奇異的海底生物，都素難得的天然藥材好伐？

　　云開這時候才留意到，阿丑在數百米水下同樣毫無壓力。在學會騰龍式之前，云開自己都做不到這一點，而蘇北之前的武功跟他不相上下。也就是說，阿丑才是金銀島年輕一輩中，真正的第一高手？

　　不得不說，賣糕的有時候還是公平的。他為你關上某一扇門的同時，也一定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戶。

　　云開的這種感受，在接下來的旅程中更加強烈。慢悠悠地游過絢爛的珊瑚林后，海豚載著兩人穿越一段幽暗的海水，斜斜地往海面升去。沒過多久，他忽然眼前一亮，然后瞠目結舌地愣在了海豚背上。

　　海面之上，竟是一個寬敞明亮、金碧輝煌的地下宮殿！

　　“宮殿”的四壁和穹頂，滿眼都是紅、黃、藍、綠色的柱狀晶體，還有五顏六色形如花朵的晶石花，純凈到令人心醉。陽光從靠海的巖壁洞穴中斜照進來，經過晶石壁的折射和反射后，將宮殿渲染成了一個五顏六色的，夢幻般的奇異空間。

　　宮殿的地下，小半面積是蔚藍的海水，大半地面上鋪著平整的鵝卵石；地面靠近四壁處種有成片的奇花異草，在溫暖潮濕的空氣中含苞待放。幾株半人高的珍稀紅珊瑚，被暴殄天物地當成了柵欄，讓云開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這是凡爾納的海底三萬里，還是華夏傳說中的東海龍宮？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云開剛在渝都收獲了一個價值數十億的莊園，心里還有些小小的滿足呢，此時跟阿丑的豪宅一比，才發現自己是一個絕壁的窮光蛋。

　　沒錯，阿丑住的是原始的石窟。可石窟里全是純凈天然的紅寶石、藍寶石或祖母綠，一個由頂級寶石構成的水晶宮——這里隨便拿出去一件東西，無論是珍珠、珊瑚、藥材還是寶石，都是驚爆世界的無價之寶好伐？

　　更何況，金銀島方圓數百里的海底，都算得上阿丑家的后花園！

　　阿丑從海豚背上一躍而起，凌空跨越十余米落到岸上，樂呵呵地沖云開招手。“歡——歡迎！你——你——是——阿丑——家——的——第一個——客——客人。”

　　云開同樣縱身落入水晶宮，表情認真地說：“阿丑，謝謝你的信任。這是我的榮幸！”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候很復雜，有時候也很簡單。有的人，你認識了幾十年，始終只是一個熟人而已；有的人，雖然你只認識了他半天，卻好像是幾十年的老朋友。

　　云開跟阿丑，顯然屬于后者。

　　阿丑平靜地說他是蘇北的親弟弟，卻從小被所有人厭惡和恐懼，是母親偷偷教了他武功和針刀術，母親亡故后便很少回到島上，從此以大海為家，跟海豚作伴。

　　云開跟他說起外面的世界，說燕小乙和金玉堂那些兄弟，說他跟蘇杭陳紫藿和夏晗霜的感情糾葛，說大山已經走出了神農架，說表鏈那個逗逼小伙伴，回頭介紹給阿丑，他們一定也能成為朋友。

　　阿丑說這里位于金島的地下，金銀島上沒有人知道，是很多年前海豚帶他來的，無家可歸的他便成了這里的主人。云開說有辦法解決他的口吃問題，只要學會神女峰的思維入侵，直接在別人腦子里說話就行。

　　阿丑說他這里有很多藥材，海底還有更多的礦物和藥草，都是陸地和島上沒有的，想要什么隨便拿。云開說隨便采幾片藥草就行，稀有貴重的不能拿，還警告阿丑不可透露這里的秘密，不然會引起貪婪的覬覦……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云開戀戀不舍地從阿丑的水晶宮離開，回到銀島時已是日頭西傾。明天一早就要斗草，他得抓緊下午時間采藥，好在金銀島獨特的火山島氣候，加上蘇家多年來有意栽培，島上的藥材相當齊全，連雷公藤、雪上一支蒿這些劇毒藥草都有。

　　斗草不是治病，不需要多少份量，只需采一兩片花葉作樣本即可。云開憑著銳利的雙眼和靈敏的鼻子，很快就采到了數百種藥草，加上從阿丑那里弄來的海草，對付蘇北和巫七七那兩個菜鳥，應該綽綽有余。

　　收拾好藥簍，他正準備返回客房時，卻被小蘿莉蘇落落堵住了。

　　“云師兄，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小蘿莉背著雙手昂著脖子，表示落落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哦哦……”云開故作不知，笑嘻嘻地問：“是誰介么大膽，敢惹我們美麗的落落大小姐生氣？”

　　“你！就是你不聽話，你早上跟蘇北哥哥打架了！”

　　“落落師妹，你說錯了。我們沒有打架，應該說是我毆打蘇北師兄了！”

　　“你，你……你氣死我了！”

　　小蘿莉抓狂的樣子很可愛，云開忍不住又想去掐她臉蛋。她敏捷地閃到了一邊，扯開嗓門就喊非禮：“非——”

　　云開大吃一驚，趕緊捂住她的小嘴，迅速從藥簍里摸出一個漂亮的海螺，塞到她手里低聲求饒道：“小祖宗，你想坑死我啊？這個送給你，當做師兄的道歉……”

　　那只七彩海螺有絢爛的色彩，斑斕的花紋，云開在海底一看見就喜歡上了。小蘿莉眼里冒著燦爛的星星，十動然拒道：“還給你，本菇涼不接受賄賂！”

　　“你把云開哥哥當成什么人了？”云開義正辭嚴地糾正道：“這是禮物，不是賄賂！”

　　“那……好吧，先放在我這里。我去跟繡姑姑請示過后，再決定充公還是收禮。”

　　得，這丫頭長大以后，八成又是一個腹黑的小氣妞，連受賄都如此光明正大。

　　小蘿莉緊緊地抱著七彩海螺，很老成地打量了云開一番，點了點頭說：“對了，繡姑姑讓我告訴你，‘黃花菜，金針草，忘憂花’，我不懂什么意思，原話轉達給你了。”

　　“繡姑姑？”云開腦子里不停轉著念頭，皺眉問：“蘇杭……師妹的媽媽？”

　　“不是她還能是誰？”小蘿莉翻了個白眼，抱著七彩海螺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云開疑惑地站在原地，一頭霧水。

　　嵇康在他的《養生論》中說“合歡蠲忿，萱草忘憂”——說人話就素，合歡花代表消解怨恨，而萱草表示忘記憂傷。

　　萱草，其實就是日常食用的黃花菜。作為蝴蝶谷的杰出傳人，云開當然知道黃花菜就是金針草，金針草就是忘憂花，說來說去都是一回事。

　　準岳母大人這個啞謎，究竟是神馬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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