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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桑。

　　柴桑是一個有文化的城市。諸葛亮當年氣死周瑜后，冒著被周瑜部下干掉的危險，在趙子龍保護下過江祭奠，這便是著名的《柴桑口臥龍吊喪》。

　　侯三哥是個文化人，算是青幫文憑最高的大佬，自然熟知這個經典橋段。他還知道另一段民間野史，說周瑜并非氣死而是裝死，誘騙諸葛亮前來吊喪，準備趁機弄死他，結果諸葛亮棋高一著，哭喪時按住棺材上的透氣孔，將周瑜活活憋死在了棺材內……

　　打打殺殺的事，文化人是不屑為之的，所以侯三留在了柴桑。他今晚上很開心，因為他覺得自己跟諸葛亮相比也差不了哪去——今天柴桑東青公司拿下了一個舊改項目，地價非常便宜，至少能賺好幾個億。

　　侯三哥最得意的，其實是奪標的方式。他讓手下“說服”了競爭者的家屬，于是競爭者投了價格更低的標書。隨后競爭者被所在公司開除，悔恨莫及地“自殺”了，他還仁至義盡地親自上門吊喪，家屬們當時哭得很兇，表情跟周瑜的部下差不多……

　　侯三哥請勞苦功高的手下喝了場酒，滿堂盡歡。回酒店套房時，他還邀請了兩位女藝人，同臺表演一番諸葛亮的舌戰群儒，哦不，是舌戰群乳。

　　他先是要求藝人演／　奏了一段管弦樂器，兩位女藝人一邊演奏器樂，一邊咿咿呀呀地哼著小調，口技十分了得。后來侯三開始打拍子，兩位藝人演唱神曲《忐忑》，不過唱功略差，有些走調：“啊哦，啊哎，啊咦呀噢……”

　　合作表演完畢之后，兩位女藝人去了洗手間。侯三仰面朝天躺在大床上，身心舒爽地獨唱道：“一見靈位我淚漣漣，捶胸頓足向誰言？我哭哇，哭一聲周都督！我叫哇，叫一聲公瑾先生，啊我的心痛酸……”

　　侯三的唱腔嘎然而止，開始劇烈地手舞足蹈——他不再扮演哭喪的諸葛亮，而是扮演棺材里的周公瑾。

　　侯三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他這一生中，最為精彩和真實的演出。

　　兩分鐘后，曲終人散。

　　作為這場表演的唯一觀眾和客串演員，路人甲禮貌地關上了房門，從名單上劃掉了侯三的名字。按照風車車的安排，他今天晚上會很忙，還得趕去別的劇場觀看演出。

　　……

　　金龍城的鐵門內外，從來都是兩個世界。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只不過，以前的金龍城是天上人間，現在變成了人間地獄。

　　地下一層的會議廳內，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還活著。

　　即便是少數幾個活著的人，這個場景也將成為他們一生的夢魘——那個白色的身影在大廳里走了一圈，逐一核對身份，逐一帶走生命，如同來自地獄的判官，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

　　沒有槍聲，沒有慘叫，只有無聲而絕望的死亡。

　　云開終于走到了黃金標面前。

　　黃金標歇斯底里地吼道：“魔鬼！你是個魔鬼！”

　　“你說對了，我是一個魔鬼。可是，那又怎樣？”

　　云開的臉上帶著一絲奇異的笑容，有些悲傷，有些憤怒，有些嘲弄，有些憐憫……這樣復雜的表情混合在一起，讓人看不出到底是笑還是在哭。

　　“自從那個善良的女孩倒在血泊中，在我懷里逐漸失去體溫，我就告訴她‘你飛仙，我入魔’——所以，我的確是一個魔鬼，不過是被你們逼的。

　　“黃金標，你也是一個魔鬼，不過你這個小惡魔干不過我這個大魔鬼而已。我跟你最大的不同是，我不會濫殺好人，只殺你們這種壞人！

　　“殺人這種事情，并不需要天賦。黃金標，你知道我殺的第一個人是誰吧？就是神農架里那個姓杜的向導，我殺了他之后，差點連苦膽都吐出來了。對了，你應該還不知道，你那個毒品種植基地的毀滅，差不多也可以算在我頭上……

　　“我一直想不通，為啥你們那么喜歡殺人？把你們青幫高層都殺光之后，我總算體會到一絲微弱的快感，原來殺人也并不是太難接受的事情。

　　“你看這個屋子里，一共有三十五個人，我才殺二十六個是不？哦，對不起，馬上就是二十七個了。你們這二十七個人，每一個手上都沾染過鮮血，每一個都有取死之道，殺人者人恒殺之，這樣子很公平。

　　“最后再說一句。你在東海的老巢沒了，你所有城市的分部也沒了，你所有的鐵桿打手都沒了……簡單地說，你什么都沒了。我還聽說，你那個喜歡玩弄少女的兒子被人施了絕育針，你黃大幫主斷子絕孫了——你是不是有些憤怒，有些絕望？

　　“憤怒絕望的話就對了，那就是我來的目的。你還有什么遺言要交待么？”

　　這一刻，黃金標終于徹底崩潰了，瞋目切齒地吼道：“姓云的，我草你十八代祖宗！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啊……”

　　云開抬手便要向他拍去，結束他罪惡的一生時，大廳門口突然響起一聲厲喝：“警察！舉起手來，不許動！”

　　云開嘴角微翹，緩緩舉起雙手，轉過身來。

　　一排荷槍實彈的警察，快速沖入會議廳。十幾只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唯一站著的云開。

　　為首的高壯警察舉著手槍，掃了一眼滿地的尸體，擺了擺頭道：“上去兩個人，把他給我銬上！”

　　黃金標死里逃生，見到警察跟見了親爹似的，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曹警督，殺了他，殺了他啊！給我殺了他！”

　　云開的嘴角再次一翹。有意思啊，貌似黃金標跟這個曹警督還挺熟？

　　“你閉嘴！”

　　曹警督顯然也意識到了什么，冷冷地喝道：“所有還活著的人，都銬起來帶走！”

　　黃金標臉上，明顯愣了一下。

　　兩名警察持槍靠了上來。云開嘴角一咧道：“對不起，曹警督。你們想抓捕我的話，恐怕還得向上級請示，獲得授權才行……”

　　曹警督冷聲喝道：“犯罪現場抓捕嫌犯，需要什么授權？”

　　“呵呵，曹警督你可看清楚了！現在這個屋子里，所有人手里都有槍，只有我一個人赤手空拳，你是如何判斷我是犯罪嫌疑人的？”

　　“云開，渝都人，擅長毒術，流竄作案數十余起——這是警方通緝檔案，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哪個警方的通緝？曹警督，你們警方抓人之前，難道不用確認身份的么？我告訴你，你的級別沒有權限抓我，你可以通過查驗證件確認，否則一切后果將由你們警方承擔！”

　　“哈哈哈……后果？難道你想公然襲警不成？”曹警督眼里閃過一絲厲色，冷笑道：“你可以選擇抗拒抓捕，我們警方有權當場擊斃，你要不要試試？”

　　“曹警督，這個案件或許另有隱情。”曹警督身旁的吳警司突然出聲道：“嫌疑人現在已經被控制，按咱們警方的辦事流程，的確需要查驗身份……”

　　曹警督猶豫了一剎那，冷冷地擺了擺頭。

　　吳警司收起槍支出列，邁步走到云開身前。云開瞥了自己的上衣口袋一眼，吳警司伸手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盾牌形的吊墜——

　　吳警司臉色微變，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句：“特安組？！”

　　曹警督臉色劇變，瞳孔冷冷地一縮，槍口猛然往上一抬！

　　云開也是臉色一變，猛地出腳踢向吳警司小腿，身體同時仰頭倒下，嘴里低聲喝道：“臥倒！”

　　吳警司背對著一排警察，完全不明白身后發生了什么，被云開一腳踢在腿上，站立不穩向云開身上撲去，被云開拽住腰帶在地上往后滾去！

　　砰！

　　一顆子彈擦著吳警司的左肩，“噗”的一聲射進了云開的右臂！

　　曹警督的槍口冒出了一股濃煙，厲聲喝道：“吳警司勾結嫌犯，意圖暴力抗拒抓捕，開槍殺了他們！”

　　變生肘腋之下，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吳警司帶來的手下滿臉疑惑，不知道該不該開槍。而曹警督的手下，習慣性地聽從指令，抬手就往兩人身上射去！

　　砰！砰！

　　砰砰砰！

　　幸虧云開見機得快，順手抓起地上的尸體擋在了身前。吳警司終于反應過來，高聲吼道：“住手！都給我住手！云開是特安組的，曹大璐你敢下令開槍？！”

　　可惜，他的喊聲淹沒在了密集的槍聲之中。

　　黃金標早知如此，躺在地上滿臉猙獰地放聲狂笑：“哈哈哈哈……姓云的你剛說啥，殺人者人恒殺之？哈哈哈，現世現報啊！

　　“我草你大爺的，你tmd以為自己是懲惡揚善的俠客，還想把我青幫趕盡殺絕？老子也不怕告訴你，只要我黃金標在，青幫就還在！

　　“你tmd想為陸小仙報仇？我呸！等老子風云再起的時候，你所有的朋友，親人，包括你認識的人，都會一個不漏地死絕，你在地獄里哭都哭不出來，哈哈哈哈……”

　　黃金標的狂笑聲回蕩在大廳里，卻突然跟斷電的音響似的，嘎然而止。

　　他低頭看去，汩汩的鮮血正從胸口不停地涌出。他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去，看見的是曹大璐滿臉的冷笑，和鄙夷的眼神。

　　“你，你，你是崔……”

　　黃金標怒目圓瞪，死不瞑目。意識消散的最后一瞬，他全都明白了，只是再沒有了說話的機會，也沒有了后悔重來的機會——

　　一代梟雄黃金標，沒有死在對手或敵人槍下，卻更悲催地死在了自己的主子手里。

　　云開和吳警司兩人，狼狽不堪地躲在尸體堆后面，曹大璐冷笑著逼了上來。

　　會議廳門口，有道黑影一閃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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