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孤苦無依的老人眼里，蘇杭是一個給他們送來安詳晚年的菩薩，一個給他們帶來健康快樂的天使。

　　云開敏銳地發(fā)現(xiàn)，不易基金會捐助的照母山養(yǎng)老院，與燒錢博名的偽慈善不同，而是實實在在的在為老人們做事情。

　　養(yǎng)老院聘請的護工不少，不是忙不過來，而是有意無意地在培養(yǎng)老人的自我照顧能力，比如簡單的衣食住行，都是鼓勵老人家自己動手，或者在護工的協(xié)助下完成。

　　李爺爺喜歡養(yǎng)花種菜，護工們就把原來的小學操場周圍，沿圍墻開辟了一圈花園和菜地。李爺爺每天都在興奮地期待，以后養(yǎng)老院的蔬菜能自給自足，圍墻上爬滿薔薇的日子。

　　在護工的協(xié)助下，會刺繡的莊奶奶開了個淘寶店，每個月還能賣出好幾件手工刺繡作品，哪怕連成本都沒收回來，她也開心得合不攏嘴。

　　會打太極拳的張爺爺，每天清早在院子里傳授拳術，還有不少附近的村民跑來學拳；兩位只能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家，在護工的幫助下學會了五子棋，兩個臭棋簍子經常殺得難解難分……

　　這里不是暮氣沉沉的養(yǎng)老院，而是一個歡笑聲語不斷的大家庭！

　　在這個家庭里，蘇杭既是大家言聽計從的大家長，又是大家最疼愛的小孫女。她跟老人們挨個兒問候過后，才招手讓云開過去介紹說：“爺爺奶奶們，這是我朋友云開。今天我給你們診脈，云開會開藥方，下次我再把藥品帶過來……”

　　“哦，朋友哇……”莊奶奶含笑打趣，眼里有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燒。

　　蘇杭之前帶來的朋友，要么是來做義工的女生，要么是市二醫(yī)院的退休老中醫(yī)。云開是她帶來的第一個同齡男性，立即引起了老人們的關注和興趣，七嘴八舌地八卦開了。

　　“嗯，長相嘛，勉強配得上咱們家杭杭，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沒聽蘇丫頭說他會開藥方么？一個醫(yī)師一個藥師，倒也般配。”

　　“哦，不是靠臉吃飯的就成……”

　　云開滿臉堆笑裝聾子，肚子里卻不樂意地腹誹著，神馬叫勉強？神馬叫靠臉吃飯？

　　敢情這些位爺爺奶奶們，還把自己當成小白臉了？

　　即便是小白臉，那也是一個有才華有內涵的小白臉！惹急了我改天把金玉堂叫過來，讓你們看看真正的小白臉長神馬樣子的……

　　蘇杭一看這陣勢，都快變成相親大會了，立刻出聲否認道：“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來的，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哦？我們想象的是哪樣？”

　　這話問得挺有內涵，蘇杭女俠立刻臉紅了，拽著云開溜進了醫(yī)務室，身后傳來一陣調侃的哈哈大笑。

　　“不許笑啦！”蘇杭跺了跺腳，在門口嬌聲喊道：“現(xiàn)在檢查身體了，挨個兒進來，哼！”

　　俗話說越老越小，這些老人家活得開心，心性反倒跟幼兒園小盆友差不多，笑嘻嘻地排隊進了醫(yī)務室。老人們不會想到，這兩位大學生模樣的年輕醫(yī)師，竟是中醫(yī)三奇門中的兩門嫡傳——這樣的合作出診，大概是部長級別也享受不到的特殊待遇。

　　在一名護工陪同下，李爺爺和莊奶奶走進醫(yī)務室，坐在了兩人對面。

　　蘇杭給莊奶奶把脈時，李爺爺卻盯著云開，一番上上下下的打量，審視的眼神就跟挑女婿或孫女婿似的。

　　“云藥師，你跟蘇丫頭是怎么認識的？”

　　“呃——”這話云開不知怎么回答，腦子里浮現(xiàn)出某幅《海棠春睡圖》般的場景，往死里憋住笑。

　　蘇杭一聽這話就不淡定了，嬌嗔道：“李爺爺！您不說話，沒人當您是啞巴！”

　　“好，我不說，我不說，哈哈哈哈……”

　　菜農兼花農的李爺爺，身體狀況還不錯，但莊奶奶體內的寒濕較重。

　　所謂千寒易除，一濕難去，上了年紀的老人又忌用虎狼之藥，云開建議她用薏米紅豆粥食療，同時用艾葉泡腳，都是些調理養(yǎng)生的法子。

　　寫好食療配方之后，他又跟護工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蘇杭擔心護工不用心，有意無意地提醒了一句說：“小喬，他提的要求你可馬虎不得！”

　　李爺爺和莊奶奶人老成精，都聽出她話里有話，疑惑地望著她。

　　蘇杭瞪了云開一眼道：“他就是給咱們照母山養(yǎng)老院，捐助了五十萬的財神爺！”

　　“哦……！”李爺爺和莊奶奶對視了一眼，望向云開的眼神明顯柔和了幾分。

　　顯然，這種變化不僅僅是因為感激，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愿意做這些善事的年輕人，人品能差到哪里去？

　　莊奶奶離開醫(yī)務室時，在門口回過頭來說：“云小子，莊奶奶看好你！咱們家杭杭溫柔美麗善良，這樣的菇涼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千萬別錯過啊親……”

　　莊奶奶說這話的口氣，九成九是在淘寶賣刺繡時學來的。

　　“莊奶奶！”蘇杭紅著臉表示抗議，卻用眼角的余光偷瞟著云開。

　　“溫柔，美麗，善良，這些評價都沒錯！”云開小聲嘀咕道：“可惜漏了兩個詞：小氣，腹黑�！�

　　“你說什么？！”

　　“沒，沒什么。下一位……”

　　二十多位老人輪流診療完畢后，已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其間蘇杭施展過四次針灸術，還給護工現(xiàn)場指導了兩次疏經活血的推拿手法。

　　好在這些老人的身體狀況，整體上都還不錯。云開有些疑惑，蘇杭才解釋說，有幾個患病的老人在市二醫(yī)院住院呢，不過每天都吵著要回養(yǎng)老院，說死也要死在這里……

　　早就燒好開水，備好調料的宋奶奶，好幾次叮囑護工說，診療快結束時一定要及時提醒她，因為她要為蘇杭和云開煮一碗香辣的面條，撒上李爺爺親手種植的芫荽和小蔥。

　　兩人剛從醫(yī)務室出來，就被宋奶奶拉進了餐廳。

　　一張小圓木桌上，兩碗香噴噴的面條，冒著熱氣……

　　在老人家的熱切目光中，蘇杭和云開連湯都喝光了。蘇杭連聲夸獎道：“宋奶奶，您做的面條太好吃了！”

　　云開也贊同地點頭。有情飲水飽，何況是這么可口的面條？他有些明白了，蘇杭為什么樂于做這些不起眼的事情——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

　　宋奶奶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燦爛的花。

　　“你們下次過來，奶奶還做你們吃！”

　　兩人從養(yǎng)老院出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暗。蘇杭十指交叉舉過頭頂，扭了扭柔軟的腰肢，發(fā)絲被夜風輕輕吹起，在街燈照耀下分外動人。

　　云開偷偷欣賞了一番美女的側影，含笑問道：“累了吧？”

　　“有一點啦，不過我很開心！”蘇杭撫摸著脖子上掛著的香囊，微笑道：“云開你知道嗎？這里都快成我家了。我不開心時就會過來這里，然后就會心境平和，什么都不用想，心安理得地享受爺爺奶奶們的關心和照顧，當然，我也偶爾照顧一下老人家……”

　　云開點了點頭說：“我想我能理解一些�！�

　　蘇杭點了點頭，準備打開車門上車時，轉念問道：“咱們走走吧？”

　　“這算是約會邀請么親？”

　　“約會你得先去排隊！”

　　蘇杭白了他一眼，率先朝前面走去，云開臊眉耷眼地跟上，兩人沿著鄉(xiāng)間小路并肩而行。

　　云開沒話找話道：“看得出來，那些爺爺奶奶都很疼愛你�！�

　　蘇杭溫柔地點頭答道：“這些老人家跟小孩子一樣，其實蠻可愛的。他們對物質生活的要求很簡單，簡單到只需要最基本的衣食住行，但他們跟年輕人一樣，需要尊重、認同和陪伴，這些心理上的需求才是他們最缺乏和在乎的……”

　　“所以你經常過來陪他們說話？”

　　“嗯。他們身邊沒有兒孫陪伴，就把我當成親孫女看了�！�

　　“這在心理學里叫移情效應。”

　　“你還懂這個？”

　　“我不懂，”云開搖頭笑笑說：“神女峰的人才懂�！�

　　“那群女神經……”蘇杭的嘴角輕輕翹了起來。

　　神女峰的女神，在蝴蝶谷和金銀島的人嘴里，都叫做女神經。神女峰的巫醫(yī)術，與現(xiàn)代醫(yī)學格格不入，提倡的理念是醫(yī)病先醫(yī)心，每一個女神經都稱得上心理學大師。

　　蘇杭輕吟道：“我有一個夢想�！�

　　“什么？”

　　“IHaveaDream，”蘇杭重復了一句說：“我有一個夢想……”

　　“我夢想有一天，這個世界不再有病痛和頑疾，人人都擁有健康而快樂的生命。

　　“我夢想有一天，這個社會不再有欺凌與不公，每個人都能抬頭挺胸平等做人。

　　“我夢想有一天，這個國家不再有戰(zhàn)爭和貧困，人們的內心充滿了寧靜和光明。

　　“我夢想有一天……”

　　蘇杭借用了馬丁?路德?金的演講口吻，絮絮叨叨地訴說著她的理想。

　　云開靜靜地傾聽著，突然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眼神灼灼地望著她說：“我收回剛才那句話……”

　　“哪句話？”

　　“你是一個溫柔美麗善良的好姑娘，沒有漏詞。”

　　在星光閃爍的夜空里，在華燈初上的渝都街頭，在明明滅滅的路燈下，兩道影子若即若離地觸碰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絲溫暖而甜蜜的曖昧氣息。

　　“小氣妞你造嗎？”云開想起那次從兩江酒吧出來時，蘇杭所說過的話，這會兒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我喜歡這樣的你，你真的很棒！”

　　“是么，哪樣的喜歡？”

　　蘇杭微微低頭，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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