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倒猢猻散，吳國華倒臺，他在市二醫院的班底也被連根拔起。第二天，采購部和財務部主管被拘留，又過了兩天，孫曉晴的直接上司、藥劑科主任張燾也被帶警察走了，領導辦公室一下子空出了一溜兒來。吳國華當權時溜須拍馬的某些人，個個裝起了孫子，生怕被藥物中毒案給牽連進去。

　　孫曉晴帶云開去人事部辦離職手續時，接待他們的還是那位韓主管。辦離職手續這種事，本來跟孫曉晴沒啥關系，她在交接單上簽個字就完了，可孫大組長硬是不簽，拽著云開到了人事部。

　　韓主管這次相當低調，和藹地問：“請問兩位有什么事情么？”

　　“給云開辦離職手續！”孫大組長打算越廚代庖到底了。

　　“哎呀，不好意思！”韓主管滿臉笑容地說：“剛放下秦院長的電話呢，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云開可不能走！”

　　“他沒藥師資格證，還沒上過大學，有什么資格做市二醫院的藥劑師？”孫曉晴得瑟了，模仿韓主管上次的口吻，一字不動地撂了回去。

　　韓主管滿臉尷尬，一個勁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

　　“你的意思是，他現在試用合格了？”

　　“合格，當然合格！華夏好醫生都不合格，還有誰合格？”

　　“那給他辦轉正手續吧……”

　　云開這個當事人都無話可說了。女人不能惹啊，連曉晴姐這么溫和的人，報起仇來也是不帶眨眼的。

　　折騰到最后，云開也沒辦成轉正手續——不是韓主管不給辦，而是云開不想辦了。昨天晚上沈教授給他打過電話，苦口婆心地讓他認真考慮，畢竟市二醫院是服務機構，而藥物實驗室是研究機構，兩者是截然不同的性質。這話戳中了云開的痛點，要解決無藥之體的麻煩，沈教授的藥物實驗室，絕對是最好的選擇。

　　唯一不舍的是，市二醫院還有一群可愛的人。

　　這幾天來市二醫院看病的人不多，中藥房的工作倒也清閑。兩人剛回藥房不久，秦院長的電話就來了：“小云，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云開跟孫曉晴打過招呼，到了秦院長辦公室。秦如海開門見山地問：“云開，我剛聽人事部說你不想轉正？”

　　云開想了想，也不隱瞞地直說道：“秦院長，我正想來請教您呢。上次會診之后，沈教授一直邀請我去他的藥物實驗室，您覺得我去合適么？”

　　“老沈啊老沈，你還真會見縫插針啊！”秦如海忍不住發了句牢騷，沉默了好久才開口道：“響林一直認為醫和藥分開的體制有問題，尤其是中醫，他覺得你是一個懂醫的藥師，所以希望你能留下來，成為一個醫藥不分的全能醫生。我這個院長這些年沒做好，以后的市二醫院就看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

　　云開的心情也有些沉重。聽秦院長話里的意思，應該是準備主動引退，而接替他的人，八成是醫師中人氣最高的李響林醫師。

　　醫術精湛、德高望重的秦如海，一直是市二醫院的活招牌，他的引退對醫院無疑是雪上加霜，可云開不了解的是，醫院出了這么大的事故，秦如海作為名義上的一把手，沒受更重的處分就已經是他走運了。

　　秦如海接著又語重心長地說：“小云啊，你是個有前途的年輕人，不管在醫院還是在研究所，都是為醫療事業做貢獻，所以我會充分尊重你的個人意愿。渝州大學藥物實驗室很厲害，在全亞洲都算得上首屈一指，沈教授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看人用人都比我強，你去他那里不會錯。若是留在醫院呢，響林這個人你了解，醫院的情況你也熟悉，吳國華這個毒瘤去了，醫院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你們也可以好好干一番事業。

　　“我這個老家伙給不了你什么建議，感情上當然希望你能留下來。你好好考慮一下吧，未來是成為一名好醫生呢，還是一名科學家，這是決定你去留的唯一理由……”

　　云開告辭出來，悶悶不樂地回了中藥房。

　　“怎么，院長找你談話了？”孫曉晴問。

　　云開點了點頭，忽然問道：“曉晴姐，我要是走了，你怎么辦？”

　　孫曉晴的眼睛立刻就紅了。

　　她發了會兒呆后低聲說：“饞了記得回來蹭飯，柳青青最討厭洗碗了……”

　　“哎，我就是有點舍不得你們……”

　　孫曉晴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瞧咱們倆，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不就是你跳個槽么！”

　　兩人正在笑鬧時，秦院長的電話又來了：“小云，你趕緊回來一趟，帶兩張名片。”

　　云開只好屁顛顛地再跑回去。秦院長辦公室的房門敞開著，里面還有兩位客人。

　　秦如海招了招手，轉頭對客人說：“兩位記者，我給你們介紹下，這位是咱們中藥房的藥師云開，也是第一個懷疑藥物中毒的人，有什么問題你們都可以問他。兩位很抱歉，我這個不稱職的院長，得去查看一下孩子們的病情，先失陪了！”

　　“秦院長您先忙！”兩名記者眼睜睜看著秦院長溜掉，只好更換采訪對象，跟云開交換了名片。

　　那名男記者是華夏醫藥網的何沖，女記者夏晗霜則是渝都日報社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夏晗霜找了個輕松點的話題問道：“云醫生，聽說前些天你被醫院開除了？”

　　“矮油，這事兒你們都知道了？”

　　“我們還知道你的上司為你鳴不平，寫了一封《致市二醫院領導的公開信》，也正是這封郵件激起了大家的同仇敵愾之心，我這么說沒錯吧？”

　　“所以說咱們市二醫院里，還是好人多呀。吳國華那伙人，不過是混進羊群里的灰太狼，最終會被善良的小羊們趕出去……”

　　女記者夏晗霜樂了，笑著調侃說：“那只聰明的喜羊羊，就是你這位華夏好醫生么？”

　　“我可當不起‘華夏好醫生’這個名頭。”云開趕緊搖頭否認，語氣也變得正經起來，很認真跟兩位記者說：“兩位既然來采訪，秦院長也把任務交給了我，我就跟你們說說心里話。醫院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每個醫生都臉上無光，去門口小攤上吃碗面條，都會有人指著我們的脊背說：瞧，這是市二醫院的……但我還是要說，市二醫院是個好醫院，這里的醫生，絕大多數都是醫術精良、善良正直的好醫生！

　　“中醫部的李響林醫師，是聞名華南的小國手，卻沒有絲毫架子，經常中午都在門診室吃外賣，因為他看不下去門口排起的長隊。住院部的護士長郭敏敏，有一大半時間都是在醫院過夜的，連四五十歲的大叔大媽都會跟著護士們叫她‘敏敏姐’，因為在病人心目中，她就是一個會疼人會照顧人的大姐姐。

　　“象他們這樣的醫生，在我們市二醫院還有很多很多。你們知道么，給孩子們看病的首診醫師中，有位醫師知道真相后痛哭流涕地自責，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哭得象個孩子！這些天他白天守著孩子們看病，晚上在辦公室打地鋪，他說孩子們沒出院，他也不出院……

　　“我想請你們告訴渝都的市民，告訴我們的患者，這樣的醫生才是我們市二醫院的中流砥柱，而不是吳國華那幫人。秦院長不愿接受你們采訪，是因為他無法面對失望的市民，無法面對良心的譴責，已決定引咎辭職。我剛進醫院不到三個月，對以前的事情不了解，但我親眼看見六十多歲的秦院長，曾一天一夜沒出手術室，他或許不是個好領導，但卻是個好醫生，是我們所有年輕醫生敬愛的長輩。這些兢兢業業工作在醫療第一線的人，才是真正的華夏好醫生！”

　　“啪啪啪……”兩位記者同時擱筆使勁鼓掌。何沖有些感動地說：“云開，謝謝你接受我們的采訪，也一定會把你的話轉告給我們的網友和讀者！”

　　“謝謝！兩位有興趣的話，我帶你們去醫院其它地方看看，一定會發現我說的一點都沒夸張。”云開領著兩位記者，從急診科到各門診部一路看一路介紹，到了住院部門口，他指著忙碌的醫護人員說：“你們看，即便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患者的父母還愿意把孩子交給我們醫治，這是多么大的信任？秦院長說了，拼了老命都得把孩子們治好，孩子們現在都親熱地喊他秦爺爺……”

　　采訪結束時，夏晗霜好奇地問：“云醫生，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既然那么多專家都沒發現是藥物中毒，為什么你能夠發現？是不是說，你的醫術比專家們更高明？”

　　他能告訴記者他是全球唯一的毒藥專業博士后的么？不能，所以他只能揉著耳垂，開始了習慣性忽悠：“我是藥師而不是醫師，他們是醫師而不是藥師，這就是答案。相信我，我真是個不錯的藥師哦，夏記者，我看你的皮膚不好，應該有血毒癥，要不開個藥方給你？”

　　“啊？”夏晗霜驚喜地問：“你真能治？我看過好多醫生吃過不少藥，可都沒效果……”

　　“內服外用，保證一周見效！”

　　說起來，這位年輕的夏記者還真是個大美女，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可記者這個職業，整天在城里東奔西跑，飲食作息也沒規律，導致體內毒素沉積，表現在外就是皮膚過敏長痘痘，往輕里說是皮膚不好，往嚴重里說，長期下去就容易得潰瘍、腫瘤甚至癌癥。

　　天下間沒有不愛美的女人，尤其本就是美女的女人。對夏晗霜來說，一直以來的皮膚問題都快演變成心病了。

　　云開寫好藥方遞給她說：“都是些平常的藥，一般中藥房都有。以后注意多喝水，多休息！”

　　“真象你說的那樣有效的話，一周后我請你吃飯？”夏晗霜笑靨如花，開心地說：“云開，我發現你是個神奇的人。今天是第一次采訪你，可我有預感，絕不會是最后一次……”

　　云開跟美女聊得熱乎，一旁的何沖可受了冷落，趕緊插嘴道：“云醫生，你看看我呢？”

　　“你嘛……”云開斜了他一眼，故作深沉狀。

　　“我怎么樣？”

　　“孤陽不生，孤陰不長。”云開一本正經地回答：“給你的藥方就一句，每天晚上早點回家，多跟女朋友啪啪啪……”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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