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
  尚書令元平揉了揉疲憊而干澀的眼睛，放下手中緊握的毛筆，抬頭望向窗外，大雨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隆州連續(xù)數(shù)日被暴雨籠罩，湟河水位暴漲，泛濫成災(zāi)，無數(shù)田地被淹沒，民宅坍塌，百姓家畜損失慘重，難以計數(shù)，各縣的告急文書如同雪花般紛紛飛入尚書臺。
  他已經(jīng)連續(xù)奮戰(zhàn)了兩個晝夜，期間僅有短暫的兩三個時辰的休息。
  面對堆積如山的文書，他需要逐一審閱整理，同時還要統(tǒng)計發(fā)放救災(zāi)的錢糧，即便是身強力壯的元平也感到力不從心。
  他輕啜一口清茶，試圖緩解肩膀因長時間執(zhí)筆而帶來的酸痛，環(huán)顧四周，他苦笑一聲，感嘆著這沉重的職責。
  文帝為了制約貴戚大臣，設(shè)立了尚書一職，將機密之事全權(quán)交予尚書處理，這使得尚書的職權(quán)愈發(fā)重要。
  尚書臺作為政府的中樞，掌管著重要的文書工作，被稱為“中臺”。
  尚書臺的組織結(jié)構(gòu)精簡，但這次水災(zāi)導(dǎo)致的大量文書積壓，使得元平不得不加班加點，長時間的翻閱和批示讓兩位年長的仆射都告病回家，現(xiàn)在值房里依舊忙碌的不過五六人。
  就在這時，一名小吏匆匆走進來，湊到元平耳邊低聲稟報：“周遂周大人求見，說有要事相商。”
  元平點頭示意，他與周遂曾是潁山書院的同窗，這份情誼讓他不能不見。
  他向值房內(nèi)的下屬吩咐幾句后，便走了出去。
  在值房一側(cè)的休息室中，元平見到了焦急的周遂。
  周遂帶來了雍州的消息，聽得元平眉頭緊鎖。
  隆州的水患已經(jīng)讓朝廷焦頭爛額，沒想到雍州又出了亂子。
  刺史公孫通在博陵討伐徐子通時大敗，傷亡慘重，卻還厚顏無恥地向朝廷求援。
  在元平看來，公孫通等人不過是趨炎附勢的無能之輩。
  然而，太尉、平信侯偏袒公孫通，元平不敢輕易得罪這些重臣。
  如今公孫通兵敗，責任歸屬自當分明，但處理起來卻并非易事。
  周遂搬出了太尉閻奇的意思，意圖將戰(zhàn)敗的責任推卸給統(tǒng)帥羽林軍的曹鯤，彈劾他袖手旁觀、錯失戰(zhàn)機。
  元平對此深感無奈，朝堂之上何來的公正可言？
  心里雖有厭惡，但胳膊擰不過大腿。
  太尉位列三公，位高權(quán)重，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
  他端起茶杯，對周遂嘆息道：“勞煩你回稟太尉大人，此事我心中有數(shù)。”
  周遂心領(lǐng)神會，微微一笑，施禮告辭。
  元平回到值房取了一份奏章，再次抬頭望向窗外傾盆而下的大雨，轉(zhuǎn)身向宣德殿走去。
  當他走進宣德殿時，里面正有人在談?wù)撝�天下大勢�?br />  元平走了進去，發(fā)現(xiàn)除了皇帝姬康，還有王駿、柴亮、楊韌等幾位重臣在殿中。
  他快走幾步，跪拜行禮：“臣元平，拜見陛下。”
  姬康微微抬手：“免禮吧，尚書臺的事務(wù)繁重，愛卿辛苦了。”
  元平恭敬地答道：“此乃臣之本分，不敢言苦。”
  姬康滿意地點點頭：“卿的辛勞朕都看在眼里，你年富力強，正是朝廷需要的人才，日后定當大用。”
  元平心中激動不已：“臣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姬康擺了擺手，目光轉(zhuǎn)向丞相王駿，沉聲問道：“如今雍州民亂未平，隆州水患肆虐，北疆蠻夷又頻頻進犯，丞相對此有何高見？”
  王駿稍作沉吟，回答道：“陛下勵精圖治，大乾國運昌隆，雍州、隆州的亂局，以及蠻夷的侵擾，不過是些小疾小患，不足掛齒。”
  姬康聽后，面色冷峻，沉默不語。
  大鴻臚楊韌發(fā)言：“陛下，儒家有言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千里之堤毀于蟻穴，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問題，亦不可輕忽。”
  姬康微微頷首道：“諸卿與朕共守天下，朕深知驕奢生于富貴，禍亂生于疏忽，守成之難，朕與諸卿當慎之又慎。”
  王駿、柴亮、元平齊聲稱贊：“陛下心懷天下，福澤萬民，實乃圣明之君。”
  “哈哈哈……”
  姬康笑聲爽朗，似乎對“明君”的贊譽頗為受用。
  他轉(zhuǎn)而看向元平，問道：“愛卿事務(wù)繁忙，今日至此？可是有要事相告？”
  元平舉起手中竹簡，道：“陛下，雍州有官員彈劾護軍將軍曹鯤貪圖享樂，疏忽戰(zhàn)事，導(dǎo)致公孫刺史在討伐叛逆徐子通時兵力不足，大敗而歸，此事重大，臣不敢有絲毫耽擱，特來稟報陛下。”
  姬康聞言大怒：“此事當真？曹鯤身為護軍將軍，竟敢如此懈怠？朕對他寄予厚望，他卻如此回報朕？真是豈有此理！速速派人前往雍州，將曹鯤押解回京受審！”
  楊韌忙道：“陛下，當前戰(zhàn)事未平，且事由尚未查清，大將不宜輕動。”
  姬康臉色陰沉，斷然下令：“那就派御史前去調(diào)查，一個御史查不清就派十個，十個查不清就派一百個！朕要看看，誰敢延誤戰(zhàn)機，敗壞我大乾的江山社稷！”

  柴亮神情嚴肅道：“曹鯤出身魔道，性情乖戾，行為放蕩不羈，雍州有官吏上報，曹鯤以軍械不足為由，多次拒絕公孫刺史出兵參與討伐叛逆的行動。”
  姬康明知故問，臉上露出憤怒的神色，喝問道：“曹鯤怎敢如此妄為？”
  楊韌道：“陛下！護軍將軍曾多次上奏前線戰(zhàn)事激烈，軍械損耗嚴重，請求朝廷調(diào)撥軍械以補充戰(zhàn)力，然而，不知為何，軍械遲遲未能撥付，臣聽聞，曹鯤的部下甚至只能使用削尖的竹木御敵。”
  柴亮反駁道：“楊大人莫不是收了曹鯤的好處，才在此為他開脫？”
  楊韌一臉激動的對著姬康拱手道：“臣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甘愿受罰。”
  姬康轉(zhuǎn)向柴亮詢問：“平信侯，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柴亮鄭重其事地解釋道：“陛下請聽臣言，當前武庫軍械確實緊張，接到曹鯤的奏報后，少府已日夜趕工，并調(diào)撥了三批軍械送往雍州。”
  楊韌道：“但這些軍械全都被公孫通接收了。”
  柴亮冷笑問：“公孫通為雍州刺史，軍械自然由他接收，曹鯤如果真的軍械緊缺，為何不向公孫通索要？”
  楊韌反駁：“公孫通會將軍械交給曹鯤嗎？”
  柴亮堅持：“為何不會？”
  楊韌氣憤道：“陛下，臣接到奏報，這些軍械被公孫通用于擴充麾下的軍隊，并未分給曹鯤一刀一劍。”
  柴亮慷慨激昂道：“公孫刺史心懷國家，英勇奮戰(zhàn)，不斷與叛逆激戰(zhàn)，他擴充軍隊是為了更好地保衛(wèi)社稷，為陛下盡忠，曹鯤消極怠戰(zhàn)，甚至避而不戰(zhàn)，怕是自覺無顏去索要軍械吧。”
  姬康面沉如水道：“事不查則不明，元平你即刻擬旨，派遣御史前往雍州調(diào)查，同時命少府三日內(nèi)撥付一批軍械，這次直接交給曹鯤，并傳旨督促他專心戰(zhàn)事，盡快剿滅叛逆，膽敢怠戰(zhàn)怯戰(zhàn)，國法不容，定斬不饒。”
  元平鄭重跪拜：“臣領(lǐng)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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