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砸場

南北都在打仗，京都的繁華熱鬧卻是絲毫不減。神情恍惚的曾青墨走在街市上卻步步悵然，有種華胥夢覺之感。

這三年，他刻意不同桂家的生意摻和，半是怕南屏夾在中間為難，半是隱隱覺得他同桂家的脆而不堅。

青樓生意固然是一本萬利，可總也是好說不好聽。如今在京都開的這家儒仙酒樓，雖極為奢華，規格頗高，可每日卻門庭若市。

這一日，曾青墨到得較遲，管事的崔友便來稟告，“東家，有一華服公子，看著纖瘦斯文，可誰知竟是來砸場的！”

“砸場？”曾青墨道，這酒樓即便是兩三人用餐，所耗費的也將近百兩銀子，光是水晶的溫酒具，翡翠的盤盞，四季常備的新鮮菜蔬，就足以讓平頭百姓望而卻步，往來的賓客非富即貴，沒有賴賬，從來都是一團和氣。

“可不是么，那公子年紀不大，落座之后也不要酒要菜，卻要了各樣的水果。”

“水果？若店里沒有，找外來托賣即可，這又何難？”

崔友苦笑說：“他要了牙棗、海紅柑、嘉慶子、烏梅、西京雨梨……”

“這也都是尋常之物。”

“咳咳，還有荔枝！”

“荔枝煎？”

“他要鮮荔枝！”

“鮮荔枝？別說咱們店里，就是皇宮里，也找不出一個來。他不知海晏在打仗，同利川往來的船只已經停了么？”崔友又道：“這還不算，他還要邊吃鮮荔枝邊看懸絲傀儡戲，還點名要看李伶人表演的竿火、架子火……”

“莫說懸絲傀儡戲上不了臺面，就說那竿火、架子火得需火藥引線引燃花炮，在室內如何能看得？這倒是真是來砸場子的呢！”

“就說是呢，東家快去瞧瞧，小的已經無計可施了！”

待曾青墨穿過廳堂，走進去，只見各色果子都被摔在地上，那些水晶的酒具、翡翠的杯盞也都被摔個七零八碎。

只幾個銀質的酒器倒是抗摔，在地上轉了幾轉之后到了曾青墨的腳下才停了下來，“客官是嫌這些器皿都不合用，要換換？”

原本背對著他的客人聞聲轉過身來，驚詫地看著曾青墨，緊接著，便站起身來，清脆地叫了一聲：“表哥！”曾青墨聽了這稱呼一時之間有些恍神，眼前這個身著淡綠衫子的翩翩佳公子，卻是腮凝新荔，鼻膩鵝脂，顯是女扮男裝。

那般的刁蠻任性、古靈精怪宛如幾年前的南屏。

只是現如今的南屏笑的時候都不是很多，更鮮少有這樣刁蠻任性的時候。

“表哥，貴人多忘事，不認得我了？”那女子微笑著，左邊臉頰上淺淺的梨渦跳了出來。

“小郡主？”曾青墨原本遲疑，看了這梨渦才有了記憶。也難怪他沒認出來，三年的光陰，小郡主的身量長了許多，原本連曾青墨肩膀都不到，如今已經到他的耳垂了。

“沒想到，這是你開的店。”

“沒想到，是你來砸場。”

兩個人說完之后便笑了起來。

跟在后面的崔友見這刁蠻的客官是東家的朋友，早早便退出門去。

小郡主看著一地狼藉，頗有些過意不去，吐了吐舌頭，說道：“我聽說新開了家酒樓，便來轉轉。”

“小郡主，怕是有什么不痛快了吧，不妨說來聽聽。”曾青墨心知，小郡主見了他，竟沒有想起問南屏的近況，定是有了煩心事。她是任性不假，卻也不會無緣無故無理取鬧，整個北辰王府又無人敢惹她，看來這事情也不會太小。

“實不相瞞，卻是有件天大的禍事呢！”小郡主眉頭緊鎖，看起來十分愁苦。

曾青墨也憶起上一世北辰王府獲罪，一家子甚是悲慘，他仔細回想，卻也是記不清是哪一年的事情了。難道此時已經山雨欲來，連無憂無慮的小郡主都陷入了恐慌？他一顆心不由得跟著懸了起來，忙問道：“小郡主，到底是何事！”

“表哥，你也不是外人，我這話也就是同你講了。我可能活不了太久了！”看著小郡主那一臉認真，曾青墨猛地喝了一大口茶，才勉強不讓自己笑出聲來，“郡主看起來好端端的，難道是有什么隱疾？”

樂容搖了搖頭，道：“身上倒是沒什么毛病，可五日后卻要暴斃身亡呢！我也沒有旁的心愿，只想著吃著鮮荔枝看著懸絲傀儡戲，可實在是命苦，這小小的心愿也達不成！”

曾青墨縱是能言善辯，可聆聽著眼前這個受盡恩寵的皇族閨女講述著自己如何命苦，竟不知該如何招架，免不了再喝一大口茶水來忍住笑意，不知不覺中，茶壺都見了底。

“表哥，你是很口渴么，那里有人飲茶是這個飲法的？”小郡主歪著腦袋道，她雖是說要暴斃，可仍見不了旁人的舉止太過粗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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