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務實（四）

這矮小身材之人穿著粗布衣裳，身形單薄，滿臉胡茬，看起來邋里邋遢，可手上卻帶著碩大的翠玉扳指。

他的面前平鋪著一塊粗布，粗布之上便是大小不一的石頭。

那人見南屏的穿著打扮，便知是個闊綽的。又見是一介女流，又有幾分瞧不起，口氣倒是有幾分不屑。

“這位夫人，有興致看看？”

薛氏走近了方知這是什么把戲，她拽了拽南屏的衣角說著：“聽聞這里面門道太多，咱們還是走吧。”

南屏不想走。可當著薛氏的面，又不好意思太過沉迷這些江湖把戲。正躊躇著怎么說為好。

小石榴卻是似定住了一般。

“小石榴，你喜歡這石頭？”南屏問。

小石榴不回答，仍是盯著看。

“夫人，孩子難得喜歡，咱們就略微耽擱一會。”

不遠處的韓望書聽得這話，啞然失笑，心道，她倒是會說，都推到孩子身上，她比孩子喜歡得多了。

薛氏欣喜地看著女兒的專注的神態，點了點頭。

“這位小哥，我想選一塊送給我這世侄女，你幫我選一選？”

那矮小男子原本以為她們幾個女流就是來湊趣，聽她如此說，立刻就換上一副笑臉，“夫人可能不知，這都是上好的玉石毛料，還有些從海晏國運來的。”南屏笑了笑。

那人又續道：“所謂是‘神仙難斷方寸玉’，夫人還須自己決斷。”

“什么價，說來聽聽。”

那人指著前面的一排，說道：“這都是好場子出來的。”

這時，一位帶著瓜皮小帽的老者也圍過來，說道：“問你什么價，怎的這么多廢話。”

“黃金千兩。一口價。”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方才一旁那兩個中年人又開始議論：

“那幾塊石頭個頭不過拳頭大小，還真是敢要價，千兩黃金，就是兩萬兩銀子，好家伙，這還不如去搶！”

“不是說從海晏國運來的么，果然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外來的和尚又如何，還是要真金白銀？”

“徐大哥，你是怎么了，闊主兒多了去了，‘一刀窮，一刀富，一刀披麻布’，這行情誰不知道？那言五原來闊到什么樣子，你我又不是不知道，看他在這晃蕩了好幾天，像是不砸點銀子卻是不甘心的。”

“這鬼子六猴精猴精的，若是有值錢的東西還拿出來？必是不中用的廢料。”

“徐大哥，咱們可是來看熱鬧的，要是都像你這么想，咱們還有什么熱鬧好瞧？”

這兩個人站得離韓望書近，他們的對話韓望書聽得真真切切。韓望書蹙著眉頭，他知道買完石頭之后，一旁的玉工便要直接剖開，對她來說，一千兩黃金雖不算什么，可若是剖開之后，成色不好，眾人難免起哄，又當著白夫人的面，他擔心南屏失了面子。

想到此處，他便挨著南屏，輕聲道：“不是著急趕路么，不想云兒、歡兒了？”“想。”南屏道，也仍是不動。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那位頭戴瓜皮小帽的老者被稱做言五的拿著水晶制的透鏡，逐個驗看最前排的十余塊石頭。

百般斟酌選了一塊，擦口有些破損，在日頭的照射下，隱隱泛著光。

“言五爺，這都第四天了，這回可是看好了？這可是落子無悔的事。”被稱為鬼子六的矮小男人說道。

“鬼子六，你今日話忒多，我言五出來跑江湖時，你還連場口的門都摸不著呢！”

“是，是，這回仍是現銀？”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我去哪里給你弄黃金去！我仍是簽了字據，你派人到我府上抬銀子即可。”

人群中有人喊道：“言五爺，又出來燒銀子，晚間又要被夫人趕出來了！”言五爺：“呸，呸，你這觸霉頭的窮鬼，什么叫燒銀子，你怎知我今日開不出一玻璃種來！”

他說著便大筆一揮，簽下鬼子六遞來的欠據。

“夫人，有相中的么？”鬼子六做成了一單生意，態度和善了許多。

“小石榴，你說哪一塊好？”南屏柔聲道，小石榴目不斜視，仍是緊盯著那些石頭。

南屏道：“既然我的世侄女不挑，那我便隨意挑一塊。就那塊吧！”她指了指第一排右手邊第二塊，那石頭被粗鄙的外殼包裹，若是不擺在這攤子上，世人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夫人，剛才也聽到了，咱們是銀貨兩訖。”

“這是自然，我身上也沒攜帶金子。”

“那也可以同我們言五爺一樣，先寫著欠據。回頭我們再去你們府上取銀子。”

“我府上卻是在千里之外。”南屏笑道，她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了四張五千兩的銀票，遞給鬼子六。

鬼子六方才便瞧著這幾人眼生，便疑心是路過的，可世道不好，這幾年倒是有許多從北面搬遷過來的，他一時倒是權衡不好。心中懊悔不已，怪自己沒抬抬價。

“夫人，是這就拿走，還是找玉工剖開。”鬼子六音落，人群中就有人跟著起哄，直嚷著剖開。還說著，秋天的日頭這么毒，站了幾個時辰，終于有熱鬧了，夫人就可憐可憐大家伙兒吧！

南屏還沒答好，言五爺就讓玉工剖開來看。

那玉工比鬼子六還要瘦小干癟幾分，那雙皴裂的手卻極為靈巧，他沿著石頭上的擦口，小心翼翼地剖開來。

不多一會兒，手中的石頭就現出了暗灰色。“紅翡！”懂行的人驚呼道，可隨即又嘆了口氣，“只可惜這雜質太多，厚實而不通透，可惜，可惜！”

言五站在那里，神色頹然，他如何不知上好的紅翡便價值連城，可手中這一塊，看著便暗暗游游，沒一點子晶瑩剔透。

這幾天反復相看竟全都落了空，回家又免不了被夫人罵，真是晦氣。他將滿腹委屈都撒到方才說話的人身上，道：“就你懂得多！窮鬼！”

那人哈哈大笑，也不甘示弱，“我是窮鬼不假，恐怕言五爺再折騰幾回，連窮鬼都不如了！”

言五喪氣得很，也不離開，沖著南屏說：“這位小娘子，你手里這塊石頭到底要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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