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行（三）
眾人一時都伸長了脖子好奇這孫家找來的是什么證據(jù)。
只有陳湛和旁邊的孫老爺知道這是什么，那上面一張張都是陳湛親手批示的通過商會的運貨船只和路線將貨物運往南方某地的通關(guān)許可，甚至一些批示上還蓋著大帥府的印章。
白紙黑字，再加上血淋淋的印章。
孫老爺斜著瞥了陳湛一眼，心想，這次就是你老子陳啟德來，也說不出什么了。
另一邊的吳善慶大概是猜到了什么，叫來旁邊的隨從，低語了幾句，那隨從就離開了。他也開始面色有些難看的看向陳湛。
只是這邊的陳湛并沒有露出孫老爺預(yù)料中的驚慌失措，而是看著面前的“證據(jù)”笑了笑，然后對他說道：“雖然侄子說不會借助大帥的勢力介入商會，可是現(xiàn)在局勢動蕩，總有一些華商會也觸及不到的角落，我用大帥府的印章也是為了商會的貨更好的通行。”他輕聲解釋，雙眸透著不容忽視的真誠和對孫老爺做法的不解。
“誰和你說大帥印章的事，你自己往南方運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嗎？”孫老爺被他顧左右而言其他的態(tài)度刺激到，一只枯朽的老手使勁拍著眼前的紙張。
飄揚的浮灰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顯眼。
陳湛看著他笑了，清澈的眸子直直的注視著他。就在孫老爺被他看的有些毛骨悚然的時候，他才再度開口：“孫叔叔的意思是我身為商會的副會長連批示運往南方的貨物的權(quán)利都沒有了，還要問過幾位叔叔的意思。”
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我……我什么時候這么說了，你自己心虛就不要把臟水潑到別人身上。”孫老爺被他噎的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更加大聲的斥責(zé)他。
“那孫叔叔倒是說說，侄子這些批示哪里不對了？”他緩緩地問道。
“你運到南邊——”
“我往南邊運什么了？”陳湛打斷他的話，言語犀利的問。
大帥府的六少爺向來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從來都是笑盈盈的看人說話，像現(xiàn)在這樣針鋒相對、咄咄逼人的樣子還真是少見。
“我……你這是——”孫老爺還想說什么。
“行了孫老爺，你好歹也是長輩，拿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在這里捕風(fēng)捉影，讓大家看了笑話。”吳善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也直接堵死了他后面的話。
“……”
孫老爺?shù)芍劬Γ黠@對這種直接偏袒陳湛的行為感到不服。
余下的幾個人見帶頭的孫家都不能說什么了，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就這樣讓陳湛含糊著把這件事應(yīng)付過去實在不是一回事，吳善慶只能以會長的名義宣布暫停陳湛在商會的一切事務(wù)和權(quán)利，等事情調(diào)查清楚了再另行恢復(fù)。
如此，也算是讓孫家小小的出了口惡氣，雖然沒能徹底收拾了陳湛，但是在外界、在整個上海灘看來，孫家和大帥府的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陳湛在應(yīng)付完一眾人后就離開了，可惜人們并沒有在他臉上看到失落或者憤怒的情緒，即使被收回了權(quán)利也依舊一派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
他出來的時候，就見到江歡站在車旁。看到他出來，笑著和他擺手。等他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江歡手里拿著用油紙包著的東西。
“你辦完事情了啊，我剛才去那邊買了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嘗嘗。”不等他說什么，江歡直接就打開油紙，只見里面赫然堆著一塊塊晶瑩軟糯的條頭糕，看著誘人極了。她也沒意識到這樣的舉動合不合適，就用手拿起一塊放到陳湛的嘴邊。
陳湛嘴巴先于腦子反應(yīng)，張嘴就含住了江歡遞過來的東西。
入口軟糯甜膩的口感讓他瞬間回神，向來從容不迫的六少爺此刻也是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更不要說根本就沒想那么多直接做出這樣舉動的江歡了。
兩人都是無言的低著頭，江歡是羞愧于自己作為女孩子的唐突無禮；陳湛則是沒想到江歡的舉動，自己第一次吃女孩子喂過來的東西，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街上往來的人群熙熙攘攘，他們就這樣在人群中佇立，仿佛時光就這樣停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額……味道不錯，我很久沒吃到你們女孩子家喜歡的東西了。”陳湛抬手蹭了一下額頭，有些尷尬地轉(zhuǎn)移話題。
“……”
江歡不知怎的，抬頭就見他眼神有些閃躲的看向兩旁，那晚調(diào)侃自己的溫潤男人此刻窘迫的樣子竟讓她覺得有些可愛，于是就笑出了聲音。
這還是陳湛見到她以來，第一次見到她笑出聲，眉眼彎彎的帶著少女獨有的嬌憨模樣，比那端著身板舉止嫻雅的大家閨秀的樣子看著舒服多了。
“不是要走走嗎，我們?nèi)ツ膬海俊苯瓪g見他被自己笑得更加窘迫，適時的提醒問。
“去那邊看看吧。”陳湛隨便指了指旁邊的方向。
兩個人沿著店鋪林立的街道漫步，賣報的孩子在街上吆喝著。街上來來往往的黃包車?yán)藗兇┧笾紶栍幸粌蓚�路過的人們看著兩個容貌出眾的男女走在一起，目光中帶著或是艷羨或是贊賞。
走著走著，兩個人來到了一家衣服店的門前。
“進去看看吧，程家是上海有名的成衣店，就連五娘在這里做衣服都要排著隊呢。”陳湛看著店內(nèi)櫥窗擺著的紅色洋裙，唇角勾起了笑意。但是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抿起唇恢復(fù)了一副淡然的模樣。
“原來是六少爺，快快請進。”那看門的姑娘看到了陳湛和他身邊的江歡，連忙熱情的迎了過去。
“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別說不要，就當(dāng)我這個當(dāng)哥的送給遠(yuǎn)方而來的妹妹一樣見面禮。”陳湛怕她說出拒絕的話，在她開口之前解釋道。
江歡咽下已經(jīng)到了嘴邊準(zhǔn)備拒絕的話，算是默認(rèn)的跟著他走了進去。
“六少爺您和這位小姐是想看成衣還是想單獨做身兒？”年老的裁縫在徒弟的攙扶下來到陳湛兩人的面前，客氣的問道。
“程老先生，我今天先帶著妹妹看幾件成衣，改天您老有空再給我這妹妹單獨做一身衣服。”陳湛看著顫顫巍巍的老裁縫，言語間帶著敬意。
程家的衣鋪在上海灘絕對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多少豪門太太、小姐們都是這里的老主顧，足以見得程家精湛的手藝。
江歡知道今日無論如何也是要挑一件的了，她在店內(nèi)小姑娘的陪同介紹下看著。這里不愧是像陳湛說的那樣，無論是衣裳的款式還是做工面料，都是新穎又上乘，怪不得店里那么多的太太小姐們。
“小姐看看這件吧，這是小師傅前幾天在法國回來時新做出的樣子，聽說是仿了洋人貴族的款式做出來的。”那小姑娘見江歡轉(zhuǎn)了幾圈也沒有相中的，就把她帶到了店門口的櫥窗前，指著剛才陳湛看過的那身紅色的洋裙介紹道。
“是挺好看的。”江歡看到那裙子的第一眼也忍不住帶上了幾分驚艷，這樣精致又帶著幾分嫻靜卻又不失新穎的連衣裙，怕是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抗拒不了它的誘惑。
“喜歡這個嗎？”陳湛也注意到了這邊，他走上前問。
只是他覺得這樣的紅色對于江歡來說過于艷麗了些，倒是淡淡的青色更適合她。
只不過江歡卻搖了搖頭，“顏色太張揚了，我還是更喜歡那件白色的。”她手指向另一邊掛著的一件白色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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