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和張秀枝還在滔滔不絕地理論，一旁的顧嘉禾卻猛然抬起頭來，手握成拳，眼中滿是血絲，似是有了決定。

“行，一千萬，一個星期之內你把手續辦完，錢我轉到你的私人賬戶，咱們兩清。”

“嘉禾——你說什么呢！”張秀枝聲音尖利似刮鐵，一臉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家兒子。

一千萬……

她老顧家八輩子也沒摸到過這么些錢啊！

顧美珊眼神閃爍，嘴唇囁嚅著，似是要說些什么，但又閉住了嘴，只是踏著高跟鞋的雙腳有些不安地點了幾下。

“不過你們得寫保證書，保證不會再以任何形式直接或間接參與到福樂家的經營中來。”

顧嘉禾沒理會自己父親和母親的吵鬧，又抬頭望向對面二人，他仍對孟菁的手段心有顧忌。就算砸鍋賣鐵湊上一千萬，他也不想留這么一個定時炸彈在公司里。

“沒問題。”

孟北野挑了挑眉，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文件擺到顧嘉禾面前，包括孟菁的離婚協議和自己的股權轉讓協議。

他料定了自己這個生性多疑的姐夫會全盤答應他們的條件。

顧嘉禾也沒拖泥帶水，利索地簽完，并確定孟菁和孟北野也簽過之后，才放心地各拿過一份放進包里。

“一個星期之內錢打不過來，協議作廢。”孟北野不吝給他們一個眼神，只是淡淡道。

張秀枝面色一黑，還想習慣性地上手拽住孟菁理論，卻被孟北野余光的威勢所迫，頓時一滯，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手。

但她嘴里仍念念有詞，一雙三角眼來回瞥著，不懷好意：“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肝兒，鉆錢眼兒里去了，我看潼潼耳朵就是你們老孟家的報應，還好意思怪我……”

“閉嘴！”孟北野目光忽然變得兇狠，透露出一絲冷厲。

顧嘉禾頓時一滯，身體不知為何不敢動彈。

“滾出去——”孟菁雙目通紅，恨不得將眼前的老太婆抽筋剝骨。

顧嘉禾猛然回過神來，后腦勺一冷，趕緊拽著自家喋喋不休的老母親走了。

顧美珊落在最后，出門前腳尖點地，深深瞥了一眼富麗堂皇的孟宅。她眼中雖有不舍，但想到之后再也不用伸手跟別人要錢的美好日子，仍是彎了彎嘴角，抹得雪白的臉上劃過一絲得意。

不過剛剛還在沉浸在幻想中的顧美珊，甫一上車，在聽到顧嘉禾的話后，卻忽然變了臉色。

“什么，讓我貸500萬？！”她尖利的指甲在包包上劃出一條細痕。

顧嘉禾眉頭緊皺，一邊撥著方向盤一邊不耐煩道：“怎么了，我不是在你名下買了一套房子嗎，拿這個做擔保就行。”

“我……”

顧美珊咬著嘴唇，眼中滿是不愿。雖說顧嘉禾只是為了轉移財產才放在她名下的，但她早就把這套房子視為了她的囊中之物，她可不像自己父母那么蠢，白白給人做嫁衣。

“行了，明天趕緊去辦，咱們只有一周時間，亂七八糟加起來得給他們打一千九百萬現金，我哪有那么多錢！”

顧嘉禾沒空理會顧美珊的小心思，他腦子里也是一團亂麻，正想著還能從誰手中借點錢，可他那些一塊吃喝玩樂的伙計不過是酒肉朋友，一說到借錢，嘴閉得比誰都嚴。

張秀枝聽得一知半解，見狀趕緊擰了一把還在別別扭扭的閨女胳膊，附和著：“小美聽話，你哥讓你貸就趕緊貸。”然后又轉向顧嘉禾關心道：”嘉禾，你看我倆能給你貸點嗎？”

顧嘉禾撓了撓頭頂，嘆了口氣：“不行，你們倆年紀大了，名下也沒什么固定資產，銀行肯定不放貸。”

顧明朝窗外抖了一下煙灰，沉聲道：“我和你媽回去問問你大伯他們，看能不能籌點錢……”

顧美珊狠狠將胳膊從張秀枝手里抽出來，翻了個白眼，她大伯家不過有幾個小錢，原先眼睛都長頭頂上，她家發達了才巴巴地貼上來，裝得親親熱熱，但想跟這種人借錢，門兒都沒有。

“實在不行把咱老宅和地轉讓出去，也能湊幾個……”

一家人各懷心思，在緩緩前進的轎車上低聲商量著對策。

而沉寂的孟家老宅中，孟菁早已身心俱疲，孟北野將她安頓下之后便拿起鑰匙驅車回了自己家。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屋子里燈火通明，電視聲音調的很大，對普通人來說算得上震耳欲聾。多虧了這個小區比較高檔，隔音材料也好，才沒被鄰居找上門來。

他換上拖鞋，過去瞧了一眼，孟梓潼小小一團正端東倒西歪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嘴里咯咯笑著，根本沒有聽見他進來的聲音。

孟北野嘴角微挑，給孟梓潼倒了一杯水遞到她手邊。

孟梓潼忽然看到眼前的水杯，趕緊抬頭，烏黑的眼珠里頓時劃過一絲欣喜。

“舅舅你回來啦！”

孟北野俯下身子，聲音稍大：“哥哥去哪兒了，你們吃飯沒有？”

“吃過了，哥哥點的外賣。哥哥嫌電視聲音大，回屋看書了。”

孟梓潼扎著兩條細細的小辮子，目光靈動，睫毛像洋娃娃一樣又長又彎，皮膚也白里透紅，盡挑著孟菁和顧嘉禾的好地方繼承了。

孟北野摸了摸她的頭，查看了一下她耳邊的助聽器，確認沒問題之后才讓她端正坐好，繼續看電視。

最近孟梓潼的聽力每況愈下，即使戴著助聽器也只是杯水車薪，現在甚至只有湊到她耳邊和她說話她才能聽到，電視外放的聲音更是越來越大，可針對藥物性神經質耳聾的特效藥依舊沒有出現。

雖然孟家人從小都對孟梓潼寵愛有加，孟梓潼也活潑開朗，從未覺得自己和正常小孩有什么不一樣，但等到她完全失去聽力那一天，不知她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笑得那般開朗。

孟北野目光沉沉，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著，余光卻忽然瞥到了桌子角落一個沒拆封的快遞。

他伸手拿過來，快遞單上沒有名字，只顯示快遞來自東青鎮，許家溝，已經簽收了好幾天了。

盒子是最普通的牛皮色小紙箱，沉甸甸的，有點分量。

孟北野一邊回憶，一邊拿刀子劃開紙箱。

許家溝……許夏？

一個有點陌生的名字不由得從他腦海中浮現，一個蠢蠢的大黑狗頭像也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認識的姓許的，似乎也只有這么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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