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折扣
宋沅讓聞野住在剛建好沒多久的湖心別墅里，房子的面積很大，靠近客廳的那面墻換成了一整面玻璃，站在那兒可以看到市中心的電視塔。
宋沅二十三歲生日那天，聞述答應(yīng)他，晚上八點要和他在電視塔最頂樓的旋轉(zhuǎn)餐廳吃飯，宋沅開心的不得了，他專門買了新的衣服，皮鞋，還有手表。
然后他看見了穿著黑色西裝的聞述，還有跟在聞述身后笑容明艷的路可盈。
“不知道給你買什么禮物。”聞述轉(zhuǎn)過身，接過女人手里的紙袋，“下班的時候剛好碰見。”
路可盈的長發(fā)松松垮垮的綁在腦后，有一縷掉在額前，她抬起手把碎發(fā)別在耳后，然后笑著說：“學(xué)弟，不介意我跟著過來送祝福吧。”
夾著文件夾的路可盈穿著印有公司logo的文化衫，她站在聞述身邊，把衣著隆重的宋沅襯得幼稚又可憐，就像一個舉著滿分卷子，渴望得到表揚和關(guān)注的小孩。
“穿的也沒有多隆重。”聞野打斷宋沅，他躺在地上，雙手交叉墊在腦后，“黑色襯衣而已，就是顏色選的不好，像是去參加葬禮。”
“我穿的不是黑色。”宋沅皺著眉反駁。
窗外的陽光折射到水泥色的天花板又落進眼里，聞野半瞇著眼，“黑色襯衣，藍色的石英手表，還有深褐色的亮面皮鞋。”聞野側(cè)過頭，咧著嘴笑了笑：“是我和你一起去買的。”
宋沅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怎么不記得。”
“是啊。”聞野側(cè)過身躺在地板上，冷硬的大理石地磚硌的他腦袋有點痛，他接著說：“而且那天晚上你喝多了，摟著我的脖子一聲一聲的叫好哥哥，還非要讓我親你來著。”
宋沅知道他在胡言亂語，他從床上下來，垂眼看著橫躺在中間的聞野，抬起腿打算從聞野身上跨過去。腿抬到半空，躺在地上的聞野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腳踝，干燥的熱度包裹著他的皮膚。雖然沒有用力，但宋沅的腿卻不自覺軟了下來，在快踩到聞野的時候，宋沅身子往前一撲，整個人倒在聞野身上。
骨骼與地磚相碰發(fā)出一聲悶響，但被壓在身下的聞野一聲也沒吭。
宋沅雙手撐著地直起身，他垂著眼安靜地看聞野，臉上沒什么表情。
“是你撲到我身上的。”聞野大喇喇的躺在地上，嗓音帶笑：“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是你拽我的腳。”
“我怕你踩到我。”聞野接話接的很快，“結(jié)果你還是摔在我身上了。”
宋沅微微皺著眉，他嘴角繃直，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因為你拽我，我才會摔倒。”
“這樣啊——”聞野的嗓音壓得很低，放在身側(cè)的手臂抬起又放下，他頓了頓才說：“那下次不扶你了。”
宋沅從他身上爬起來，往客廳走的時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宋沅。”聞野的聲音很輕，他對宋沅說：“你不關(guān)心我一下嗎。”
宋沅轉(zhuǎn)過身，聞野還躺在地上，只是臉轉(zhuǎn)過來對著他，眼皮半斂著看不出神情。宋沅赤著腳站在門邊，有些肥大的睡褲垂在地上，遮住他的腳趾。
“很痛嗎。”宋沅沒動，站在原地問他。
聞野看了他一會兒，動作緩慢的從地上坐起來，才有些委屈的說：“好痛啊。”
宋沅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臉上帶著幾分無可奈何。
聞野長出了一口氣，他抬手揉了兩下自己的肩膀：“好吧，我是開玩笑的。”
“你怎么從來不上當(dāng)啊。”聞野看著宋沅的背影，笑著問他。
宋沅沒回答他的問題，客廳傳來細細碎碎的響動，聞野站起來，走到客廳，看到正在穿上衣的宋沅。他低垂著眼，手指捏著靠近鎖骨的紐扣，平直的鎖骨下是三顆小巧的黑痣，看起來旖旎又曖昧。
一直到宋沅出門，聞野還一言不發(fā)的站在客廳里，有那么一瞬間，宋沅想再問問他后背到底痛不痛。但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了兩下，是一封來自公司的郵件，宋沅重新沉浸在工作中，很快把剛剛那個念頭忘記了。
因為投標(biāo)項目出了點問題，宋沅臨時約了對方的副總陳如業(yè)吃飯。飯局持續(xù)了三個多小時，宋沅和陳如業(yè)分別討論了定制西服，手表，紅木家具，還有女人，在對方扯開緊繃的襯衣扣子，大聲嚷嚷著要把紅酒換成白的的時候，宋沅很輕地笑了一下。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在宋沅一口喝掉酒杯里的白酒時，陳如業(yè)一邊笑一邊夸他爽快，攏不住的肚子隨著顫了好幾下。
“時間也不早了。”陳如業(yè)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單手扶著椅背，“那我就先走了，合同明天一大早給你送過去。”
宋沅也跟著站起來，強忍著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適，他笑著走過去：“我送您吧。”
陳如業(yè)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沖他笑：“你可真是和你爸一模一樣，還怕我明天反悔不成？”
“怎么會。”宋沅往后撤了一步，不著痕跡的躲過男人要攬上來的手，“那您一會兒路上小心。”
陳如業(yè)看了他一眼，笑著推開玻璃大門。
宋沅跟著走出去，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雨。
雨下得很大，雨點被風(fēng)吹得歪斜，然后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洼。冷風(fēng)把宋沅吹得有些頭痛，他拿出手機，給司機發(fā)了一條定位信息，叫他現(xiàn)在過來接。
“小宋啊。”陳如業(yè)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他身旁，手里夾了一根煙，目光復(fù)雜的看他。
宋沅雖然對這個稱呼并不怎么滿意，但他依舊放下手機，擺出一副認(rèn)真聽講的模樣。
“說實在的，要不是礙著你父母的面子，我不會和你合作的。”陳如業(yè)一邊抽煙一邊說話，煙霧順著風(fēng)蕩在宋沅身邊，宋沅很輕地皺了皺眉。
“你年紀(jì)小，又長的細皮嫩肉，沒人會放心把錢交在你手上的。”陳如業(yè)把煙叼在嘴里，伸手?jǐn)堖^宋沅的肩，“但你小子運氣好，碰上我，我可從來不以貌取人。”
“男人嗎，長得白嫩一點兒也不是你的錯。”陳如業(yè)靠的很近，宋沅可以聞到他身上經(jīng)過發(fā)酵之后的酒味，“但你這皮膚可真好，我看一點兒不比樓里的小姑娘差。”
攬著他肩膀的手稍稍用力，帶著讓人不適的暗示意味。
宋沅抬起頭，對上陳如業(yè)渾濁的眼睛，他輕聲說：“陳總，您太太知道您喜歡和人靠這么近說話嗎？”
陳如業(yè)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
“您太太保胎保的不太容易，要是心情不好出了差錯，岳父應(yīng)該會很生氣吧。”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宋沅往后退了幾步，陳如業(yè)搭在他肩頭的手有些尷尬的懸在半空，宋沅偏著頭，很輕地在陳如業(yè)搭著的地方撣了兩下，“您這么多年也不容易，為了我們合作愉快，我當(dāng)然不愿讓您岳父把您趕出公司。”
“但前提是，我想合作愉快。”為了讓陳如業(yè)聽清，宋沅放緩語速，把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楚，“下次再給外面女人買房子的時候，記得查一查。”
“您運氣好，買到我這兒，我不愛多嘴。”
“但也不是每一次運氣都會這么好的。”
“您說對吧，陳總。”看著陳如業(yè)冷下去的臉，宋沅露出一個很善良的笑容。
大概因為酒精的原因，陳如業(yè)的嘴唇不自覺的發(fā)抖，宋沅轉(zhuǎn)過身不想再看他，于是在下一秒，他看見站在雨里的聞野。
他打著一把透明的雨傘，穿了一身黑，好像隨時都會融進潮濕的黑夜一樣。
聞野走過來，宋沅聞到他身上潮濕又清新的氣味。
“宋總。”聞野站在臺階下抬頭看他，眉眼舒展，“現(xiàn)在走嗎？”
宋沅愣了一下，他看著聞野把傘朝他那邊偏了偏，讓自己的半個身子暴露在雨里。他走下臺階，雨水濺在他的腳踝上，是出乎意料的冰涼。
“哦對了。”宋沅轉(zhuǎn)過身，對還站在酒店門口的陳如業(yè)說：“陳總，我需要明早十點前看到合同。”
風(fēng)更大了些，宋沅抬頭看了一眼越發(fā)朝他這邊傾斜的雨傘，抬手扶著傘柄，朝聞野那邊移了移。
感受到聞野投來的視線，宋沅撇開目光，抬手指了指停在前面的車。
聞野看著宋沅坐進車?yán)铮焓謸沃囬T，微微伏**：“聞述見過你這牙尖嘴利的樣子嗎？”
宋沅低頭看了一眼聞野被打濕的褲腳，伸手去關(guān)車門，在即將關(guān)上的時候，聲音很輕地說：“他不會見到的。”
聞野低頭笑笑，替聞述感嘆真可惜。
聞野的車剛開出去沒多久，宋沅忽然有些用力地拍了兩下車窗：“停車。”
聞野把車停在應(yīng)急車道上，打開頂燈，轉(zhuǎn)過身看坐在后面的宋沅。他閉著眼安靜地坐在位置上，皺著眉，眼梢懨懨的向下垂，臉色白的像紙。
即便這樣，宋沅依舊坐得筆直。
聞野從車上下來，繞到另一邊，拉開后座的門。
夾雜著水汽的冷風(fēng)灌進車?yán)铮毋浒欀伎聪蜚@進后座的聞野，剛打算開口，卻看見聞野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大概是酒精麻痹了大腦，宋沅竟然真的沒有動，他看著聞野俯**，一點點靠近，近到吐息都糾纏在一起。
聞野抬起手，很輕地碰了一下他的睫毛，宋沅不自覺眨了一下眼。
“有雨。”聞野說，似乎怕他不信，聞野又用有些潮濕的指腹碰了一下他的臉。
宋沅望進聞野的眼里，在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有些狼狽的自己。
“你抽煙了。”宋沅說。
聞野沖他笑笑，細長的眼睛彎的像月牙：“半根。”
宋沅頭痛的很，他沒力氣去和聞野再重復(fù)一遍他們之間的約定，他抬手想把聞野推開，但聞野卻冷不丁捉住他的手腕。
“要躺嗎？”聞野拍了拍自己的腿，彎著唇角。
宋沅把手抽走，看著聞野，他的眼皮變得很重，眨眼這個簡單的動作也變得費力：“我們的合同效力只限于湖心別墅。”
“那你還叫我來開車。”聞野笑著看他，“反正都要額外算錢，兩項算你個套餐，給你個折扣價。”
“我頭很暈，短信發(fā)錯了。”宋沅向他解釋。
聞野很配合的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聽起來蒼白的解釋。
過了五秒，宋沅躺在了聞野腿上，他平躺著，看到聞野的下巴，喉結(jié)，還有隱隱起伏的胸口。雨水把高架橋上的霓虹燈打散，模糊的燈光印在車窗上，亮光停留在聞野的鼻尖。
“明天給你錢。”宋沅不再看他，翻過身，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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