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場上的人似乎全部都千杯不醉，宋沅聽見身后木塞拔出來的悶響，穿著西裝馬甲的服務生走到他身旁，在空酒杯里倒上了紅酒，馥郁的酒氣迅速溢出來，宋沅微微頷首，說了聲謝謝。

        “再拿點冰塊過來。”坐在身側的男人擺了擺手，一長截煙灰掉在雪白的桌布上，他轉過頭，沖著宋沅笑笑：“宋總的模樣真是看不出，居然也是酒罐子長大的！”

        宋沅垂著眼，手指擱在高腳杯的底座上，輕晃了兩下，濃郁猩紅的液體在杯壁上留下很淡的酒痕，他笑著說：“當然還是和陳局投緣。”

        上了年紀的男人總是喜歡聽人奉承，尤其是年輕有為的漂亮孩子，陳海明拍了拍油光锃亮的額頭，把燃著的煙碾滅，舉起酒杯：“那我就再恭喜一下宋總拿到光奈那塊地了！”

        宋沅把手里的杯子朝陳海明靠過去，杯沿比陳海明更低，很輕地碰了一下，宋沅笑了笑，仰頭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他剛把杯子放下，站在身后的服務生很快又把酒倒上。宋沅瞥了一眼角落里半空的酒箱，從進入包廂到現在，他和陳海明的幾個朋友喝掉了兩瓶包裝怪異的白酒，一瓶白葡萄酒，還有三瓶750ml的威士忌。

        桌上的菜幾乎沒人動，胃部一陣陣抽搐反酸，喉嚨也開始發澀。

        宋沅站起身，正在聊天的陳海明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去一下盥洗室。”宋沅剛說完，陳海明忽然伸出手拽著他的手腕，力氣很大。

        “你這是想要逃酒的套路啊！”陳海明笑著看周圍的人，周圍人很快跟著附和，宋沅的手腕動了一下，但是沒掙開。

        宋沅笑著嘆了口氣：“看來以后不能再陳局面前耍心思了。”，宋沅拿起酒杯，把剛剛倒上的酒喝光，陳海明滿意地收回了手，大笑著讓他快點回來。

        宋沅走出去，關上門，把那些低俗的黃色笑話隔絕在門的那一頭，穿過光線明亮的走廊，宋沅看見一直坐在茶室的沈風。

        沈風看見宋沅出來，忙拎著包走過來，她從包里掏出濕巾，遞給宋沅：“您還好嗎？”

        宋沅的臉很白，但脖子和耳朵卻紅的像要燒起來，宋沅沖沈風擺了擺手，黑著臉走進盥洗室。宋沅在洗手臺前彎**，把水龍頭開到最大，捧了一捧水撲在臉上。

        “這老東西，還真能喝。”宋沅關掉水龍頭，雙手撐在洗手臺旁，臉頰上的水珠往下流，順著下巴掉進敞開的襯衣領口。

        沈風抽出紙巾遞過去，宋沅接過來，有些敷衍地沾了沾臉上的水。

        “幫我把手機充上電。”宋沅把手機遞給沈風，“再過四十分鐘來找我，就說公司有急事。”

        沈風拿過手機，她看著宋沅有些蒼白的臉色，問：“您要先吃點什么東西嗎？吃點糖應該也會舒服一些。”

        宋沅忽然想到聞野，他口袋里好像一直有糖，并總是執著，又毫無理由的讓他吃一顆。

        宋沅抬起手，把攥在手里的濕紙巾扔進垃圾桶，然后對沈風說：“不用。”

        回到包廂后的四十分鐘變得十分漫長，宋沅已經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只隱約記得在酒店大門旁，站在昏暗光線下的高大背影。

        酒店的鐘樓響了十下，聞野又抽了一口，才把快燃完的煙扔進滿是石子的煙灰桶。

        因為煩躁，聞野剛剛向泊車的大叔要了一根煙，價格廉價，口感又辣又澀，抽第一口的時候就忍不住咳嗽了好幾下，但聞野還是把它抽完了。

        聞野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十點零一分。

        聞野聽到有些聒噪的男聲，他抬起頭，看到玻璃轉門里，幾乎掛在別人身上的宋沅，腳步虛浮，垂著腦袋，看不見眉眼。

        跟在后面拿著外套的沈風看見他，沖他揮了揮手：“聞先生。”

        一直不怎么動的宋沅忽然抬起頭，聞野看清宋沅敞開的衣領，還有泛著紅的皮膚。聞野走過去，抬起手，抓著轉門邊沿，把自動轉門的速度加快了。攬著宋沅的男人發出不滿的聲音，但聞野什么也沒聽見，他看著宋沅離他越來越近，最后站在他面前。

        “你什么人啊你！你知道你剛剛那么轉門多危險嗎！”男人揚著腦袋，露出脖子上彎彎繞繞的頸紋。

        聞野微微俯**，把宋沅垂在身側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然后側臉看著旁邊的男人：“松手。”

        “你誰啊你？你讓我松手我就松啊？”

        “你先松手。”聞野的聲音平靜，但聽著卻讓人發寒，他伸手攬過宋沅的腰，很輕地笑了一下：“他快吐了。”

        站在身后的沈風沖著男人微微彎了彎腰：“聞先生是宋總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在黔城不太常見的聞姓起了作用，男人雖然面上依舊不滿，但卻松開了手。宋沅幾乎是跌進聞野的懷里，他滿身酒氣的抬起頭，目光疑惑地看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聞……”

        剩下一個字聞野沒聽清，到底是述還是野。

        聞野碰了一下宋沅的臉，抬頭讓沈風送一下其他人，然后對站在身前的男人笑了笑：“您見諒。”

        沈風很快說好，然后帶著其他人往停車場走。

        聞野摟著宋沅站了一會兒，然后帶著他往前走，風大了起來，宋沅的發梢有一搭沒一搭的貼著聞野的下巴，在濃重的酒氣里，聞野聞到宋沅頭發上干凈的味道。

        他們走了幾步，宋沅忽然把聞野推開，蹲在墻邊，眉毛揪成一團，一副要吐的模樣。聞野走過去，拍了拍宋沅的背，但宋沅只是一動不動的蹲著，垂著腦袋，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聞野掐著宋沅的腰，把他抵在墻上，強迫他站好。

        “宋沅。”聞野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宋沅滾燙的眼皮，啞著聲音說：“你看看我。”

        光影昏暗，磚紅色的墻邊是長得很高的狗尾草，聞野和宋沅的影子在水泥地上纏在一起。

        宋沅半瞇著眼抬起頭，酒意襲來，讓他控制不好力道，腦袋有些用力地撞在墻上，聞野垂著頭笑笑，把手掌墊在宋沅的腦后。

        宋沅的眼皮和脖頸很紅，嘴唇上有很勾人的水光，他看了聞野一會兒，忽然抬起手，環著聞野的脖頸，整個人靠過去。

        聞野愣了愣，他很快按住宋沅的肩膀，垂眼看著宋沅微張的嘴唇，還有微微顫動的睫毛。

        聞野抬起手，指腹碰了一下宋沅的嘴唇，很濕，很軟。

        “你是要親我嗎。”聞野啞聲問。

        宋沅用很亮很懵懂的眼睛看他，過了幾秒，點了點頭。

        “怎么能你想親就親啊。”聞野露出很溫柔的笑容，他頓了頓，才對宋沅說：“我很貴的。”

        因為喝醉而變得很笨的宋沅，花了一些時間來理解聞野的意思，他似乎不太滿意，嘴里很輕地嘖了一聲。他的頭靠著聞野的肩膀，手在褲子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塞進聞野胸前的口袋里。

        聞野看了一眼，是車鑰匙。

        宋沅大概是覺得得到了批準，他壓著聞野的后頸，想要和他接吻。

        聞野的手撐著墻，粗糙干燥的墻面蹭著他的掌心，像是要劃破皮膚。

        “宋沅。”聞野捏著宋沅的下巴，垂著頭，去看宋沅的眼睛，“你看清楚了再親。”

        宋沅的眼神有些迷茫，脖頸上的粉紅逐漸染上臉頰，唇線也模糊了起來，像是漫在唇邊的紅色油彩。宋沅的嘴唇微張，喉結微不可聞地動了動，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算了。”聞野低垂著眼，吻上宋沅的嘴唇，他認真地舔舐宋沅的下唇，很輕地嘆息融化在冷空氣里。膝蓋抵開宋沅的腿，聞野一手托著他的腰，另一只手攥著他的手指，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擦微微突起的指節。

        宋沅和他接吻，身體不斷往下滑，很輕地喘了一聲。

        “好冷。”宋沅的嘴唇稍稍移開了一點，話剛說完，聞野又吻了上去。

        聞野松開握著宋沅的手，然后敞開外套，把宋沅裹在懷里。過高的體溫在冷風中就像是救命稻草，宋沅的腦袋往下垂，整個人埋在聞野的外套里。

        “什么時候來的啊。”宋沅的聲音甕聲甕氣，語調綿軟。

        聞野頓了頓，低下頭，嘴唇碰了一下宋沅冰涼的耳朵，才說：“沒多久。”

        宋沅抬起頭，身子好像站不穩，在往后倒的時候，抬手拽了一下聞野的外套衣領。聞野朝宋沅倒過去，在快要碰到宋沅鼻尖的時候，伸手撐住了墻面。

        在模糊的黑夜，砂礫隨著風發出顫顫巍巍的響聲，宋沅揚著下巴，湊在聞野耳邊，呼吸又燙又重。

        “那你愛我嗎。”宋沅的腳動了一下，不輕不重地踩在聞野腳背上。

        聞野站著沒動，恍惚間，他聽見石子滾動的聲音。聞野側過頭，看見站在不遠處，表情怔愣的沈風。她手里還拿著宋沅的外套，手提包的背帶從肩頭滑下來，沈風很快調整好，她沖聞野笑了笑。

        月色平緩，聞野能區分的出，宋沅的問題到底是想要問誰。

        但他還是收回目光，用外套把宋沅裹的很嚴實，隔絕沈風落在宋沅臉上的視線。是準備過無數次的回答，不管會不會被沈風聽到，聞野垂下頭，在不太浪漫的夜色里，對宋沅說“愛”。

        聞野吻了一下宋沅顫抖的睫毛，又重復了一遍：“我愛你。”

        很久之前就愛你了，愛你愛的快要死了，想把你吃掉，想舔舐你鎖骨下的黑痣，想圖謀不軌，想和你一起埋在崩塌的神像底下。

        我知道這些都實現不了，我沒什么想要的。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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