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便利店
那天黔城的溫度很低,聞野坐在辦公室里旁聽了冬山工程的一期會議,會議時間很長,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晚上十點,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還有兩個女孩坐在隔間里,聞野走近一些,聽見她們正在義憤填膺地抨擊一部大熱的電視劇居然爛尾:“談戀愛的電視劇居然也能爛尾,明明兩個人很容易在一起的啊。”另一個女孩點點頭,準(zhǔn)備發(fā)表意見的時候瞥見站在一邊的聞野,她們迅速站起來,有些尷尬地向聞野問好。
兩個女孩是剛招進來的實習(xí)生,年紀(jì)很小,說話做事顯得莽撞,但確實是最好的年齡,是認為愛情故事容易美滿,不會爛尾的年紀(jì)。聞野沒說什么,交代她們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之后,走進了電梯間。
電梯下行的時候,聞野想起了宋沅,或許是因為最近太忙,他想到宋沅的次數(shù)很少,有的時候剛從大腦里冒出了個頭,很快就被其他事壓下去了。那天從會場回來之后,他換了新的號碼,從市中心的頂層公寓搬出來,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一室一廳,每天從地下車庫的后門進出。這些方法大概真的奏效,除了跨年夜那晚夾雜著吵鬧背景音的“新年快樂”之后,聞野沒有再見過宋沅。
但他還是可以聽到關(guān)于宋沅的消息,例如公司在說收購的散股是宋沅賣掉的,小道消息說一直忙著賺錢的宋總成了送花的無業(yè)游民,前臺的小姑娘說宋沅好像在等人,后來聞野證實了這些消息的真實性,他站在會議室里的落地窗前,看見廣場上抱著花的宋沅。
因為離得遠,聞野看不清宋沅臉上的表情,只覺得宋沅手里的玫瑰花白的刺眼。不知道從那一天開始,花店的人每天都送新鮮的白玫瑰到公司前臺,用帶著點口音的普通話講送來的白玫瑰是什么品種,顏色泛綠的是雪山,粉色花心的是小白兔,香氣很濃的是白荔枝。送的次數(shù)太多,就連前臺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感慨,原來白色的玫瑰也有這么多說法。
雖然聞野沒有收過,但花還是每天都送,包裝精致的花束在前臺一直放到晚上,在快要下班的時候,會有一個眼睛漂亮的男人把花拿走,就這樣一天一天,周而復(fù)始。
張楚然進來的時候,聞野背對著她站在窗前,垂在身側(cè)的手攥著空煙盒,焦黃的煙草屑掉在地板上。張楚然站在他身邊,把需要簽字的文件遞過去,聞野把煙盒扔到一邊,低頭簽好字重新把文件還給她。
在她快要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聞野忽然喊她的名字,聲音很平靜地說:“你下去告訴他,不要讓他等了,對公司的影響不好。”這個“他”是誰顯然易見,張楚然頓了頓,小聲說:“如果宋總不愿意走呢——”
“隨便說我去哪個地方出差了。”聞野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他不會去找的。”
聞野不知道最后張楚然是怎么和宋沅說的,他只記得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很大的雨,大到整個區(qū)域的電路都受到影響,他租的房子停了半個小時的電。感官在黑暗中顯得更加敏銳,雨點打在窗戶上的聲響鼓動耳膜,聞野坐在沙發(fā)上,低頭點煙的時候,腦海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宋沅會不會沒有走,或許因為這個念頭太過荒謬,閃出不到一秒,就被火機燃起來的火舌吞沒。
手里的煙抽到一半,聞野聽見門外電梯的響聲,緊接著下一秒,客廳的燈重新亮了起來。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聞野沒有在前臺看見玫瑰花,大概在前臺停留的時間過長,站在一邊的小姑娘主動開口說:“今天還沒有人來送花。”
“以后不會有了。”聞野笑著回答她,而事實證明他說的很對,接下來的很多天,前臺再也沒有收到過白玫瑰,可能是宋沅的耐心和那點愛意終于消耗殆盡,也可能是張楚然說的話真的很有用,聞野沒再見到宋沅了。
或許宋沅的放棄在意料之中,聞野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過,他照常工作,跟進各個項目的進度,過得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安靜。安靜最后被冬山的地震打破,聞野是在候機大廳看到的這條新聞,冬山常年有微震,但這次不同于之前的地震級別,新聞里強震兩個字被標(biāo)紅,機場很快通知前往冬山的航班取消。
地震對于冬山正在進行的項目影響很大,因為震感強烈,地表出現(xiàn)裂縫,工人們的臨時宿舍倒塌,工程被迫暫停,聞野坐在候機室,進行了2個小時的語音會議,最后因為對方的信號不好,會議中斷。
聞野打車回到公司,重新開始了被中斷的會議,中間張楚然來給他送過一次咖啡,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她再進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杯子還擺在剛剛她放的位置,奶泡凝固在深褐色的咖啡表面。會議已經(jīng)結(jié)束,但張楚然看著閉著眼睛休息的聞野,不知道要不要開口。
“有事嗎。”聞野開口問她,依舊閉著眼。
“公司的反饋信箱收到了一封信。”張楚然走近了一些,把手里的信封放在桌上,“沒有署名,但是收信人寫的是您的名字,所以給您送過來。”
聞野睜開眼,他看著桌上的白色信封,右下方聞野兩個字寫的亂又潦草。反饋信箱是公司的傳統(tǒng),即便現(xiàn)在不會有人寫信,但信箱依舊掛在公司大門的左邊。
消費者的反饋是要看的,聞野坐直了一些,把信封拆開了。
和樸素的白色信封完全不同,信紙是粉色的,邊角畫著愛心,橫線被波浪狀的線條代替,黑色的墨跡洇透紙張,聞野停了幾秒,開始看第一個字。
因為我聯(lián)系不到你,直接把信寄到公司又怕別人看到對你影響不好,所以我想如果我運氣足夠好,這樣或許你可以看到。
我知道我不值得信任,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在我心里,你和聞述不一樣,不是長相,是從頭發(fā)絲到五臟六腑都不一樣。你之前說我們回不去了,但是我這個人難纏,你不用回來,一步都不用走,我會去找你的。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有點肉麻,而且買的紙?zhí)懖幌拢绻阍敢庖娨幻娴脑挘以谀愎窍碌谋憷甑饶恪#?
正方形的信紙不算大,但聞野花了很長時間去看,張楚然正在思考要不要出去的時候,聞野站起來,把信紙疊好,一邊穿外套一邊說:“我出去一下。”
聞野從來不知道他原來住的公寓樓下有便利店,他走進去的時候,掛在門口的感應(yīng)開關(guān)聲音很大地喊“歡迎光臨”,盯著屏幕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停了一會兒,站起身有些猶豫地開口問:“是聞先生嗎?”
男人把聞野帶到里間,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信封遞給聞野:“這是宋老板交代的,要是看見聞先生就把這個給你,宋老板出門了,應(yīng)該一會兒就能回來。”聞野接過來,撕開信封,里面的信紙是粉色的,除了第二行寫錯的字被劃掉以外,和他在公司看到的那封一模一樣。
聞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推開了門。
里面的空間很小,最大的物件是一個折疊床,除了茶幾上的幾包壓縮餅干,剩下的空間被氣球,打氣筒還有蠟燭占滿。聞野走進去,他站了一會兒,走到一邊拿起放在墻角的橫幅,粉色的緞面上是純白色的圓體字,大概是放的時間有些長,字體邊角開始開膠,聞野把最后一個字翹起的豎壓下去,上面寫:想邀請你住進我心里。
聞野把橫幅拿在手里,房間里的光線很暗,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絨毛。聞野坐在不太穩(wěn)當(dāng)?shù)恼郫B床上,從口袋里拿出了好久沒有用過的手機,屏幕亮起來沒多久,連著蹦出了很多信息,最頂上的是關(guān)于冬山余震的官方通知,再往下的三十幾條,都來自一個同一個號碼。
“你接一下電話。”
“不接電話也可以,可以看一下短信嗎。”
“那天我讓侍應(yīng)生叫的人是你,但是侍應(yīng)生認錯了人,但我沒有認錯,我分得清你和他,一直都分得清。”
“我在你公司樓下。”
“想見你。”
……
最近的一條來自五個小時前。
“冬山地震了,你還在那兒嗎?”
“我過去,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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