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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以左 190.破滅之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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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最新網(wǎng)址:</b>    “夫君?”懷抱嬰兒的灰衣女子回頭。

    眉眼柔和,望向他的眸中像午后瀲滟的湖光。

    李熄安愣住了。

    他下意識瞥向一旁,視線停在他推開木門的手。

    粗糙,干裂,看上去是長期勞作的樣子,指甲縫里還有未洗干凈的泥土。

    他帶著決意和沸騰的靈踏過那扇門。

    在之前的試煉中,踏過獸面石門即來到下一層試煉場。下一層試煉場自然就是真一境的修士,被世人尊稱為祖的生靈。這一點無論他心中如何鋪墊設想也絕不會改變,就像在此之前,他心中的理解和給自己假設的未來影響到了試煉場的出現(xiàn)形式,造就了那片古戰(zhàn)場。

    可歸根結底,仍然是殺戮之途。

    他踏過所有生靈的尸骸站在門前,才得以擁有來到這里的資格。

    何況石門上的獸面對他再三警告,都說明他將毫無保留但面對真一。這里顯然不該是這副模樣。木制樓閣,靜候丈夫歸家的女子,輕輕哼唱的兒歌,他未曾體會過的安寧將他瞬息包裹,吞沒。

    “夫君?”見李熄安呆滯在原地,女子再次喊到,目光中帶著些疑惑。

    李熄安的視線落在灰衣女子身上。

    就這樣對視了。

    發(fā)絲挽起,面容嬌艷,年輕似少女,可那溫柔如水的表情告訴他,這是他的妻子。

    沒有幾息的時間,女子羞赧,別過頭去。

    李熄安的喉結滾動了幾下,他仿佛要念出一個名字。可他不知道該念出什么。他是李熄安,太行山的赤蛟,他并不知道這個女子的名字,哪怕對方是“他”的妻子。

    “別傻站著了,想必你一直失神是勞累了吧,快快進屋里來。”女子笑著說道,她起身將懷中睡熟的嬰兒放在木制搖籃里,然后走過來牽住李熄安的手把他帶進了屋。

    給他沏茶。

    可牽住他的那只細膩小手沒有放開。

    女子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教導她的禮儀里這樣沏茶方式相當?shù)牟谎牛贿^這個時候她并不在乎,滿眼都是坐在她身旁的男人。

    李熄安低頭凝視那清淡的茶水,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目光。

    “累了就和家里人說,沒人會因為這些事情去責怪你。”女子有些心疼地望向她捧著的手,粗糙,泛黃,指甲里的泥土都還未清洗干凈。

    “不用大富大貴,就這樣挺好,不用為了我去吃那么多的苦,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濕潤的清涼感從李熄安面頰上傳來。

    女子正拿起手帕擦拭他的臉,動作很輕很輕。

    “喝茶呀。”她笑著說。

    李熄安此刻的思緒很雜亂。

    難道他推開獸面石門的瞬間再次憑借某種契機回到了隱秘時代?

    不該如此。

    在觸及太行宮的秘辛之前,還有一座名為真一的大山阻攔在他前方。如果他此時已經(jīng)在探尋太行宮埋葬的秘密,那獸面活靈沒有與他講述警告的必要。

    他不知該如何。

    只得在身旁女子的期盼下拿起了茶杯。

    沒有靈,沒有神識,他如今只是個凡人,是一名丈夫和父親。

    一口,兩口,三口。

    不知不覺間茶杯見底。

    女子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是有什么心事么?”

    李熄安沉默,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

    很深很深的無力感。

    來自心底。

    他能說什么?我其實不是你的丈夫,是頭蛟龍,甚至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免了吧。

    在這具身軀里,他說不出來,光是思考著這些就令他窒息,喘不過氣。茶水的清香在喉嚨間彌漫,帶著溫熱。李熄安不明白此刻他究竟處于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像他又不像他。

    “你在擔憂那些修士能不能誅滅邪魔?”女子試探地問道。

    李熄安一怔。

    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他經(jīng)歷的古戰(zhàn)場。

    破碎的尸體,山岳般的巨大骨骸。硝煙,惡靈,腥臭。

    “看來我猜對了。”她很自豪地笑笑,把手擱在她的面頰上,兩只手像朵嬌嫩白花撐起個笑容。

    “那日,天邊飛過無數(shù)道流星,本來想許愿的,有人說那是修行者。修行者,這么多修行者,咱們還沒見過這么多的修行者呢。”女子輕晃腦袋,額頭上的幾縷發(fā)絲跟著擺動。

    “聽說還有彌羅山的大人物們,咱們這些完全和修行扯不上關系的人家都知道,彌羅山啊,那可是守護人間的神山,從古至今,沒有什么邪魔是他們解決不掉的!”

    李熄安握住茶杯的手顫了顫。

    動作很細微,女子沒有察覺。

    彌羅山……

    彌羅山,他見過彌羅山,甚至與其交手。

    在那片古戰(zhàn)場中。

    “邪魔!吾乃彌羅山掌門!束手伏誅,往生路上還有汝之身影!”

    “冥頑不靈!諸弟子結陣!”

    彌羅山之人,陣法大勢撼天動地。

    不。

    李熄安搖頭。

    并非交手,是屠戮。

    彌羅山掌門人,一位老人,極宮境皇者。從凝聚的皇道領域來說,踏入極宮境可能不過百年時光,對于皇者來說很年輕,可終究老邁。門派弟子修正法,鎮(zhèn)諸邪,以那位掌門人為陣眼結成法陣。

    李熄安知道這些人并非邪道。

    但對方是什么立場與他無關,這不過是片古戰(zhàn)場的投影,而他也不過是個試煉者。

    犁霞劍陣下,將他們歸于綻放的霞彩。

    那座古戰(zhàn)場上的修士遠遠不止他們,還有很多很多來自其他門派的修士。從運靈手段和殺伐方式不難看出來,甚至妖和人類在他面前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

    “除了彌羅山,傳聞里還有其他地方的修士么?”這還是李熄安在這個地方第一次開口。

    很低沉。

    李熄安有些不適應,倒是身旁女子的眼睛亮了起來。

    “夫君呀夫君,你平日里也不在乎這些事,怎么?難不成今天的煩心事是因為那些修士?”

    “不是,只是好奇你口中的邪魔有多大的本事,讓彌羅山的人都下山了。”

    “不止是彌羅山哦,還有無雙宮,紫云劍閣,還有些門派我就沒有聽說過了,哦,對了,還有大山里的妖!”女子表情突然嚴肅起來。

    說起妖,她齜牙咧嘴的。

    初為人母的成熟感被沖淡了不少,本質上年紀并不大,畢竟在李熄安所處的時代,這個年紀能稱之為少女。

    “這么厲害。”李熄安故作吃驚。

    “是啊是啊,可不是,對了夫君,再告訴你個小道消息,彌羅山的那個老頭打人屁股老疼了。”

    一談起話來,女子就打開了話匣子。

    直到嬰兒的啼哭聲將其打斷。

    女子趕忙止住嘴,跑進屋里去。歌聲又輕輕地傳出來,嬰兒的啼哭聲漸漸止息。

    李熄安坐在原地,看著自己陌生的掌心。

    再看一眼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太陽西斜,只有小半邊還漂浮在地平線上。

    今天的夕陽濃艷的像血。

    …………

    深夜,沉靜的房間內只有起伏的呼吸聲。

    幾道遁光在黑夜中尤為顯眼。

    從天邊急速接近這座屋子。

    黑暗中,一雙眼睛猛地睜開。

    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身形隱沒在夜幕。

    靠近這座小鎮(zhèn)的后山,遁光停下,化作幾位修士。

    “宗主。”

    他們對著山頭上面向冷月的人影跪拜而下。

    “我這就成宗主了?”那人影嘆息。

    “那老家伙說好了要來看看我的,怎么就這樣死了。”

    拜下的修士噤聲。

    如果有修行界的人看見他們的服飾,自然會知道這是彌羅山的門人。

    而彌羅山的宗主,地位幾乎等同于修行界的領頭人。

    “他死了啊……”人影呢喃,不難聽出話語中的惆悵。

    人影轉過身。

    灰色衣裙在晚風中舞動,面容嬌艷,眉眼卻孕育著雷霆般的威嚴。

    冷月在她身后為其鍍上一層銀光。

    “那頭邪魔如何?”

    “以及,師兄弟呢?彌羅山再怎么落魄,還有沉眠在彌羅天深處的老祖,輪不到我來主持大局。”

    跪拜下的幾名修士沉默。

    “老祖出山了。”很久,其中一位修士說道。

    “在邪靈降臨之地隕落。”

    “宗主,我們并非是來請您去主持大局,是懇請您離開,離開這個世界!”

    令一位修士說完,拿出玉簡。

    玉簡晶瑩,上面被皇道氣息包括,刻字“彌羅”。

    “這是老祖出山前留下的玉簡。”

    那灰衣女子接過,獨屬于極宮境皇者的氣息彌漫開來,玉簡在她手中崩碎,化作齏粉。

    她深呼吸。

    “若吾命燈熄滅,則邪魔不可敵。”

    “你為彌羅最后的希望。”

    “在幾大門派中,都有這樣的后手,不然你當初嫁給個凡人也不會那么容易。記住,你決不能死,帶著你的家人離開這世界。彌羅山深處有橫跨星海的架構,這是很久很久前,彌羅之主所留。”

    “你知道如何開啟。”

    “既然你當初就做出了選擇,便不要在這時候撿起你彌羅門人的尊嚴。”

    “離開!”

    灰衣女子收回神識,望向面前跪拜著她的門人,又望向安詳小鎮(zhèn)里的某處人家。

    “你們先回山。”

    “宗主……”

    “不必擔心,我安排些事情,隨后就到。”

    灰衣女子說完,身形變得虛幻,最后消融在冷月里。

    …………

    人影在黑暗的房間中聚攏。

    她凝視那無人的床席。

    怔住了。

    “夫君?”她輕聲喊到。

    無人回應。

    “夫君?夫君!”神識擴張,可籠罩的方圓十里內沒有她想要看見的人。

    她的孩子仍在熟睡。

    女子有些焦急,轉身,卻發(fā)現(xiàn)她要尋找的人就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坐在白天他坐著的位置。

    靈氣猛地爆發(fā),又在瞬息沉寂。

    “噓——”黑暗中人說道。

    “夫君……不對,你不是我的夫君,你究竟是誰!”

    “別急。”

    “坐。”

    蠟燭被引燃,照亮了木桌旁兩張彼此間熟悉又陌生的臉。

    同一個位置,可雙方已經(jīng)與白天截然不同。

    一者是李熄安。

    一者是彌羅山的宗主。

    “你是誰?為何占據(jù)我夫君的身體?”往常溫柔的女子此刻像頭怒獅。

    “非我所愿。”李熄安說。

    “我原本并不想告知,畢竟持續(xù)的時間一般很短暫。可你是修士。如果是修士就應該能理解些東西,比如邪魔,比如靈魂的輪轉。不必將我視作敵人,我不過是個過客,很快,你夫君仍然是你夫君。”

    “我如何相信你?”

    “如果你不愿意,不相信也沒關系,可以嘗試殺掉我。”

    空氣振鳴。

    一位極宮境的皇者對一名凡人,就算是被其他修士奪舍的凡人也應該是壓制性打擊。灰衣女子的確采取了李熄安的建議,從靈魂根源將他抹去。

    但是什么都沒發(fā)生。

    此刻她夫君化作了一個堅不可摧的整體,她的神識不能滲透進去分毫。

    她不斷嘗試,終究歸于沉默。

    “看來你沒有辦法,那我問個問題。”

    “你知道九州么?”

    “九州?”灰衣女子冷笑。

    “你是說那個墜落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大多數(shù)修士并不清楚九州如今發(fā)生了什么。他們大多數(shù)人的思維還停留在古籍里記載的那名為九州的大世界。最古老強大的世界之一,誕生出極端強大的至尊,以及周天十類中的巨頭,輝煌的不可直視。

    但彌羅山的記載比那些塵封不動的古籍要跟接近現(xiàn)在。

    九州崩碎。

    這是過去彌羅之主帶回來的信息。

    九州崩碎的這場戰(zhàn)火綿延諸天,無數(shù)星域化作塵埃。

    “看來知道。”

    李熄安似乎能明白太行宮以他為鏡投影出的古戰(zhàn)場的根本原因。

    “你們也許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有人來討債了。”他起身。

    “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誰?”

    “我說過,對你來說不過一介過客。”李熄安推開門,望向遙遠的地平線。灰衣女子站在他的身后,順著他的目光往遠方延伸過去。

    血腥氣席卷了那方穹宇。

    在陰影中能看見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人行走大地,所到之處,生機泯滅,之所以能看見這不可思議的巨人,是因為山巒于他腳下坍塌,淪陷,沸騰的靈氣幾乎是在向天地昭示他的存在。

    李熄安感到某種意志將他鎖定。

    如千萬座山壓在他的脊背。

    他來了。

    真一。

    此為過去早已發(fā)生的事。

    此為他早已做下的決定。

    李熄安沒有感知到歲月法的力量,這是曾經(jīng)的投影。

    灰衣女子愣住了。

    那邪魔的意志籠罩了整座大地,群山,河流,還有這角落里的小鎮(zhèn)皆在他的目光之下。

    她本該被壓垮,這絕非皇者能直面的威嚴。

    可她沒有。

    因為她的身旁悄無聲息地流轉著金色火光。

    ------題外話------

    合章了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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